第14章 誰說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翌日晨起,美人湯和粟粥的香氣喚醒了沉睡的水寨。
一夜操練,中間雖歇了幾回,還是把逃難隊眾人累的夠嗆。若不是及時做了按摩,估計半數人會抬不起胳膊,就連何玉春也不例外。
唯有胡小刀,單臂就能揮那漿刀。此時正沒事人一樣,端了湯粥來找山坡上的徐苦。
「苦哥兒,你給丞相灌什麼迷魂湯了。剛才盛粥時,像年輕了兩歲。」
「少扯淡,幫我盯著官道。餓死我了。」
自打天邊泛了魚肚白,便在這坡上巡視,餓得前胸快貼了后腰。
邊喝粥邊望向山下那活潑了些倩影,徐苦回想著昨晚那幕。
第一次見到魏紅鸞哭。
徐苦的衣襟被淚水打濕,只得緊緊抱住懷裡的佳人,任她發泄積蓄已久的壓抑。
江山破碎的壓力,豈是一人扛得起的。
那便替她扛下半壁,徐苦頭一回有了這個想法。
……
「有情況!」
耳聽胡小刀一聲低喝。
被打斷了思緒的徐苦望向西南方向,瞳孔緊鎖。
「刀子,俯身!」徐苦忙拉低胡小刀的身形。
遠處的天地交界之處一陣擾動,亮閃閃的白色光點甚是晃眼。
紛亂的馬蹄聲迅速由遠及近,隆隆聲響傳來。
「那是蠻狗的彎刀反光,少說千騎。」徐苦低聲道。
「怎麼起煙了?」胡小刀努努嘴。
就見騎隊後面和兩邊升起陣陣黑煙,隱約間有了火光。
稍一思索,徐苦驚道:「不好,蠻狗這是要燒荒清野了!」
話音未落,大片秋黃的林木和乾草已經被引燃,火勢蔓延迅速得就像出水的龍。
徐苦狠拍一下胡小刀後背。
「刀子,告訴東家,讓大夥都進水寨,天塌了也不許動。娃子的嘴都給堵上,千萬別哭出聲來。把剛才燒過的柴拿水潑了,絕不能見煙。」
「苦哥兒你呢?」胡小刀也一下子困意全無。
「我去砍崖頂的樹,別一會兒燒了掉在寨頂子上。」徐苦言罷向山頭跑去。
「哪用這麼麻煩。」胡小刀三步追上徐苦,舉漿刀直接斬在矮樹之上。
木屑迸飛,矮樹應聲而斷,只剩半尺樹樁。
怪不得蘇慕之前說胡小刀適合走大巒的剛猛路線,這沉重的漿刀簡直像為他量身打造一般。
贊一聲好,徐苦轉身就走。
「那我去傳信,最多半炷香,不管剩下多少,你都下來。」
時過半日,萬泉山陷入一片火海。
滾滾熱浪似要把水寨壓塌。
訓練時無論多勇武,真見蠻兵殺到眼前,心裡惶懼還是佔了上風。
雖然只是在官道馳過,濺起的煙塵還是飄到了山坳這邊。
不少女眷緊緊捂著娃子的嘴,扎堆蜷縮在角落裡,尋找著最後一絲安全感。
柴半城后怕的擦著冷汗,若非徐苦當日提醒,此時怕是已經被烤熟了。
在壓抑的氣氛中挨到天黑,寨中的人才起了身。
「小東家,咱這是躲過去了?」一名柴家私兵問道。
「行軍打仗我還嫩著,依何頭和老鍾看此時到了哪一步?」
關乎全員性命,徐苦不敢亂猜。
「若熬過這一夜才算沒事。就怕燒荒只為驅趕流民,再派人截殺。」鍾文遠道。
何玉春也在一旁點頭。
「便按小東家說的做,做乾糧的出去幾個,其餘人原地休整。」
「把娃子嘴裡的布卸了,緩口氣。」
蘇慕站起身走到門口,回頭道:「妹夫,你出來跟我做乾糧。」
這還是蘇慕第一次叫徐苦妹夫,語氣隨意,真像是個大姨子。徐苦卻是心中一動,恐怕還有變故。走到背陰處,徐苦微一抱拳。
「夏使有何吩咐?」
「也許只是蠻兵前哨,告訴魏紅鸞和你那兄弟,一會兒千萬莫睡死了。」蘇慕凝重道。
「前哨?」徐苦吃驚不小,「夏使如何得知。」
「之前蠻子打北梁的時候用過這招,大巒兵不知道也正常。」
「再者,之前與你說過,蠻子這次點了九千兵。依馬隊速度和這官道的寬度,剛才過去的至多兩千騎。後面估計……」
「噓!」徐苦比手勢打斷蘇慕,耳朵動了動。蘇慕也反應過來,柴刀直接橫在胸前。
唏律律,一聲微弱的馬嘶從前山傳來。
真有人!
「夏使真乃福星。」徐苦贊了一聲。
若不是蘇慕特意拉他出來提醒,可能就被打個措手不及。
借著夜色,兩人溜邊兒到了山口拐角。
二里遠處,一支百騎馬隊正奔這邊過來,後面還拉了兩輛堆得滿滿的大車。
劫掠隊?不是早該集零為整了嗎?
怪異的是,那隊里分明還有幾個大巒裝束的人。
屏息凝目等了半晌,當終於看清那幾個巒人相貌時,徐苦的怒火再也壓制不住。
「怎麼是這幾個狗貨!」
……
「軍爺,前面就是柴半城落腳的地方。眼下雖是燒了,卻也可以搜上一搜。」
張旺一副諂媚嘴臉對旁邊黃驃馬上統領模樣的漢子說道。身後的張府小廝一個個露出小人得志的賊笑,背著鼓囊囊的包袱,琢磨著如何再撈一筆。
出城時小轎太過顯眼,速度也慢,第一個就遭遇了劫掠隊。
張旺本就是個陰狠角色,主動將張大戶的女眷綁了獻給劫掠隊統領。又仗著對楚州外面的地形很是熟悉,領著蠻兵剿了幾個,換了自己苟命。
這幾日集零為整,便盯上了一直沒敢動的萬泉山。
「帶著你的奴才走前面。」
蠻兵統領撇嘴道,這些沒骨頭的東西他是瞧不起的。早就生了卸磨殺驢的想法,此次正好用來探路。
「這……好,好。」張旺吞了下口水,那黑洞洞的山口讓他感到一絲不安,卻也只好硬著頭皮催馬。
有驚無險轉到後山,再上了一個緩坡。一名小廝突然兩眼放光。
「管家快看!前面有屋。」
「有屋,真有屋!」有一名小廝興奮叫道。
看到沒被燒毀的寨子,張旺大喜過望。只要屋裡摸出硬貨,估計又能分不少。
「幸不辱命,柴半城棄屋逃了。請軍爺催馬。」
張旺對著蠻兵隊伍喊道,殊不知看到的只是徐苦特意在空地上搭的木板房。
真正的水寨,還好端端被迷彩頂子遮蔽在五十步遠的黑暗中。
「小東家,都就位了。就等這邊給信兒了,打不打。」
鍾文遠對徐苦悄聲道。
「等蠻狗騎隊上窄道。」徐苦凝重道,眼望著緩坡的方向。
十騎,二十騎,五十騎……
越來越多的蠻兵擁擠在一處。
「小東家,你這手太陰了,蠻狗估計死都想不到,暗中還有這麼多手段等著。」
秦懷感嘆道。
「只要能弄死蠻狗就行,誰說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徐苦陰沉一笑,「老鍾,鳴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