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御書房見夢無憂
「丞相募兵,只為給大巒留下火種。」
說這話時,徐苦的思緒彷彿回到了楚州秘牢中初見魏紅鸞的那幾日。
魏紅鸞捧著賣新衣攢下的三兩多銀,跟他說大巒無兵時,那落寞的表情現在想來都覺得心疼。
夢無憂沉默良久。
「她還好嗎?」
「當然……不好。任哪家姑娘正值妙齡被囚咫尺小院,也不會太好的。何況那等人物。」
徐苦覺得沒必要在這種事上編些瞎話。
「你是在埋怨朕?」夢無憂沉聲問道。
「草民不敢。」
「不敢?還有你不敢做的。」
「你可知殺了韓立會起多大的波瀾嗎?那是朕任命的楚州守備。」
夢無憂的聲音逐漸冷厲。
露餡兒了?
不可能的。
柴三虎再魯莽也不會實話實講。他可以回驍虎關,一雙兒女總還要在望京待著。
其實他也不知道韓立到底有多大的分量,只知是蕭宏圖義子。
義子再得器重,也畢竟不是兒子。
「草民聽柴帥說,韓大人撞了大股老匪,為國捐軀的。草民極是敬仰,怎能……」
「罷了。朕召你來為的兩件事。」
夢無憂打斷道,沒心思聽徐苦的屁話,只是又深深的看了一眼。
終於說正題了。徐苦躬身再拜。
「其一,那三弓床弩和鐵蒺藜的鑄造需由朝廷控制。沒有朕的旨意,不許私自傳授。」
「柴帥說了,組裝的材料都是你臨時拼湊的,朕想知道,若是用最好的材料,最好工匠,能夠達到什麼程度。」
什麼程度?自己只是泥人匠,機械的知識不甚精通的。
但總比繼續糾纏韓立的事兒好得多,便也沉下了心,搜刮著腦海中的零散知識。然後就悲哀的發現,書到用時方恨少。有些東西,不會就是不會啊。
可在夢無憂眼中看來,這獄卒簡直猶如匠魂附體,那專註度吊打整個欽天監。
兩炷香時間在沉默中過去,徐苦嘆氣睜眼。
「可是無法提升了?」夢無憂微微失望,卻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草民能力低微,鐵蒺藜無法改進了,床弩至多能做到一射三弩……」
啪嗒。夢無憂手中茶盞掉在桌上。
一弓三弩?
呼吸突然變得粗重,龍袍下的手臂上汗毛豎起。
那得是何等驚人的威力?怎麼看你好像還很失望的樣子。
「私軍的事准了,五十人以內隨她折騰,不過不許進望京內城。」
夢無憂拍板道。
「謝陛下。畫圖紙需要幾天時間,完成後草民便交給程公公。」
「其實,那私兵還真是草民要用的,護持奔波在外的貨車隊子。草民賺點錢是很不容易的,費盡心思建了的小庄燒得渣都沒剩,草民……」
徐苦邊說邊偷望夢無憂的臉色。
「大膽獄卒!竟試探起朕來了。放心去交,程卿是可信之人。」
夢無憂險些氣樂了,後面那些碎碎念只當沒聽見。
可信?還是老太監藏得深,徐苦腹誹道。
「其二,魏紅鸞這話什麼意思,需要給朕一個解釋。」
魏紅鸞之前讓遞的摺子被擲到徐苦腳前,上面四個大字:民富則安。
「三歲孩童都懂的道理,拿來欺朕?別人不知道,她魏紅鸞難道還不知道嗎?」
當朕不想國富民豐?夢無憂憋屈得很。
「大夏抽走的歲貢佔了國庫入賬的九成,楚州流民的救濟糧還是乾國公出的。剛起的新莊都遭了匪患。聚在楚州的流民又有了兩萬眾。」
「剛派的守備被殺,州牧借故拖延。如此局面如何富民?」
別看徐苦拿夢無憂的聖旨隨便拆解,似不當事。但對魏紅鸞的摺子是極其尊重的。兩次幫著遞,還真沒看過其中內容。
原想著怎麼也會寫個數百言,誰料只有四個字。
民富則安,倒是極其懇切。
以目前外面這團亂糟糟樣子,說再多都是虛的。
估計落筆時也頗為無奈吧。
「陛下,草民奉旨守護丞相不假,但這國政上的事卻是沒有談及的。況且那大夏使者就住在隔壁,總要避著點。所以,草民對丞相的意思並不清楚。」
「這麼說,你也想敷衍朕了?」
夢無憂作勢欲起,就聽徐苦接著說道。
「草民生來賤命,險些橫死,所賠之銀不過二兩。去守秘牢之前,破屋缸中的糙米從未湊過滿碗,有過幾個雞蛋,還是從旁人窩裡撿的。」
「人嫌狗憎也不為過,陛下可知當時草民想的什麼?」
左右不知魏紅鸞的具體想法,就只說自己的,先混過今夜再說。
「嗯?」夢無憂提起了幾分興趣。
「混吃等死。」
「再做份工,慢說有沒有人要。就算做好了又如何,牢頭扣著糧食,把頭抽著銀子。賣的力氣到不了自己兜,做的也不是自家事。」
夢無憂似有所悟,坐直了腰身。
「發餅子不如發種子,給散錢不如給差事。」
「單說這楚州城牆,蠻狗已經退了不短的時間,卻還未修葺。與其讓大伙兒埋怨救濟糧吃不飽,不如以工代賑,讓大伙兒去修城牆,賣力就給飽飯。」
「再如那庄外的荒地,不如發下種子讓百姓去種。朝廷定下征糧的數額,超額者行賞,不足者受罰,聯產承包,職責到戶。」
「修自家的牆,種自家的糧。想來心氣兒是不同的。」
以工代賑?聯產承包?
這獄卒竟想得出此等妙計!
自己雖然下詔大巒官配良媒。可若真想恢復國力,怎麼也要等百姓誕下子嗣,再撫養長大。
等能幹得了農活了,又要一些年月。
正要給予肯定,卻忽然想到蕭宏圖等幾張權臣嘴臉,心中又堵得慌。
做法雖好,到了這些人手裡怕是換湯不換藥。
「且在宮中候旨吧。」
「草民告退。」
之前含恨簽發的秘牢婚書,竟是釣到這麼一條錦鯉。
「長喜和長安呢?」
徐苦走後,夢無憂思忖良久,輕聲問道。
「回陛下,兩位公主已經睡下了。長公主又說要出宮去。」
躲在屏風后,屏息聽完夢無憂和徐苦的對話,程公公轉到了龍書案前行禮道。
「程卿觀此人如何?」
輕啜一口參湯,夢無憂靠在龍椅之上,似不經意問道。
「如臣所言,是個可造就的。身份低微,才思敏捷,又沒仗誰的勢。」
「能有今天這面聖機會也是幸運所致,沒有安排的痕迹。」程公公微微頷首。
「查,給朕查這姓徐的祖宗三代。」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