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尚書令
袁隗在得知蔡邕來訪后很是驚訝,這個人雖是名士,但與他素無來往,怎會突然造訪自己的府邸?況且這城中的亂兵?
雖是疑惑,但袁隗並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讓人將蔡邕引到偏廳,不是他疏於待客,也不是他瞧不起這一介白身的蔡邕,而是正廳中的血跡還未清洗乾淨、
「稀客稀客,早知伯喈公回了洛陽,只是老夫忙於政事,又恐遣人代為拜訪禮數不周,望伯喈公恕罪。」
袁隗已經沒了之前陰沉的表情,笑著繼續說道:「不知伯喈公來此,所為何事?」
要不是憂心洛陽之民,蔡邕不會主動與袁氏聯繫,只是當他在路邊看到那些軍士的肆意妄為,知道自己沒有能力處理此事。再加上那些軍士是董卓手下,蔡邕感到自己被矇騙,所以也沒有打算去顯陽苑找董卓處理。
雖然不喜袁氏為人,但蔡邕也不好失禮,回了一禮說道:「不知太傅可知城內發生了什麼?「
「哦?在下倒要聽聽伯喈公知道些什麼。」蔡邕雖穿的是素衣,可眼尖的袁隗一眼就看到了他腰間懸挂的印綬和玉佩。
蔡邕何時為的官?我怎麼不知道?
袁隗將疑問壓在心中,聽蔡邕說。
「城中到處是亂兵在劫掠,皆是董仲穎的西軍所為,太傅就不管嗎?」
「管什麼?我只有參議朝政之權,實在不好插手兵事。再者說,伯喈公既然知道這亂象是董卓所為,為何來找我?」袁隗的臉上一臉疑惑,萬石高官的演技著實厲害。
「太傅是將我蔡邕當蠢蛋嗎?董仲穎是你門生,若不是你遣他,他哪裡來的膽子敢...」
蔡邕猶豫了一下,袁隗問道:「敢什麼?」
「他哪裡來的膽子敢兵出函谷,又怎敢任由麾下燒殺搶掠、逼近宮室?」雖遠離朝堂多年,可蔡邕還是知道廢立之事的嚴重性,不敢直接逼問袁隗。
「我已經說了,我並無權插手兵事,而且董卓的統兵之權是先帝封賞給他的,其人感念皇家恩德,率兵東進,我又豈能攔得住?況且我今日已授其司空之職,收了他的兵權,伯喈公說話還是要慎重!」
袁隗的語氣已經變的嚴肅,可蔡邕卻不懼,在他的認知里,袁隗再是權勢滔天,畢竟還是在規則中行事。不管他是否有效仿王莽之心,總之在行代立之前還需收天下士庶之心,不敢肆意。這就叫「君子可欺之以方」,哪怕他袁隗不是個堂堂君子,可總歸要裝的似個君子。
「太傅若收其軍權,是否又派人去統屬西軍?」
蔡邕去了趟尚書台可不是裝裝樣子,他並未在台省中見到統領西軍的新人選。在中樞為官的第一要事就是理清人事,這個道理不僅在中樞適用,就是在一郡一縣也是如此,作為佐官的長史主簿,若不識人則事倍功半。
「那我有過,因未到朝會,所以還未議定合適人選。可這亂兵劫掠之事,確實與我無關。」
蔡邕在太傅府沒得到答覆,憤而離去,直奔顯陽苑。袁隗說與他無關,蔡邕一個字都不會信,若無袁隗默許,他董卓一介邊將,敢行此事?
在府中的袁隗並未在意蔡邕的來訪,現在還有一件更緊要的事在等他做決定。
「家主,都亭軍有異動,其前軍已過石橋,觀其行止,怕是往成皋去的。」這個消息是袁氏門生送來,由管家轉報袁隗。
都亭軍?
袁隗深吸了一口氣,此時有誰能指揮得動都亭軍呢?
「何苗與董仲穎勾結到一起了?」袁隗的話問出,
滲出淡淡殺意,他一是恨為何沒殺掉何苗,二是恨那吳匡怎會如此沒用。
「何苗此時在城南,未與都亭軍在一起。」
「知道前軍統帥是何人否?」袁隗問道。
「張璋。」
「我記得張璋所部未有折損,還收攏了吳匡的部分殘部,是否如此?」袁隗像是在詢問管家,但卻沒有等管家回答,而是下令道:「將吳班找來,讓其去勸住都亭前軍。」
吳匡是兗州陳留人,喬瑁此時是兗州刺史,兼領州治東郡太守。派吳匡前去,不必擔心他背叛兗州老鄉,轉而幫助張璋安撫其父軍隊,況且吳匡的家小還在袁隗手裡。
「那吳匡的侄子?」
「好好養著,不許其離開。」
···
蔡邕又在之前那個軍士的護送下,趕往顯陽苑,可他並沒有在此見到董卓,只好在苑中等待,遣那軍士回蔡府照看。
蔡邕苦苦等待的董卓,此時正在河南尹官署中。
「子師兄,此職只能由你來做。」董卓言辭懇切道。
「為何?我資歷不顯,又有入獄劣跡,我任尚書令,他人能服氣?」
「此言差矣,卓恰以為只有子師兄能做這個位置,袁氏、何氏故吏、并州軍,還有天子,四方都不會反對這個任命。」
董卓本是遣人來將王允送至尚書台,可王允緊閉官署們,拒不見西軍,董卓只能自己來一趟。
天子生母姓王,且與王允同出於并州。王美人家鄉趙地是趙國祖地,而太原王氏所在,是趙國故都晉陽,可見兩方關係之緊密,故天子樂於王允錄尚書事。
而王允又與宦官有血海深仇,且聲名俱佳,袁隗不會反對此事,因為王允絕不會給宦官們翻案。宦官們有污名,則靈帝、弘農王威望亦會受損,袁氏樂見其成,也更便於自己掌控朝政,對年幼的小皇帝施加影響。
王允復起是何進之意,何進對王允有提攜、活命之恩,朝臣也都知道二人之間的關係,不僅何氏故舊不會反對此事,袁隗恐怕更喜歡有人能分外戚之勢。
且并州軍知道董卓提攜王允入主尚書台,必定會更信服願意起用邊地人的董卓,更何況董卓本就是邊地之人。
只要王允願意與袁隗抗衡,董卓甚至願意幫助王允掌控西園八校。董卓知道袁紹與淳于瓊要出奔,可他在蔡邕家拉攏曹操並未成功,身邊之人也就弟弟董旻有名義執掌西園軍。
奉車都尉管皇帝車馬,有資歷,也有名義統率天子親軍,只是董卓知道,眼下無人會在支持自己褫奪兵權,就連今日這麼快收服都亭軍,也是仰仗了何苗的幫助。
「仲穎..」
董卓安靜地聽王允的下文。
「若我任尚書令,你意欲何為?」
王允目光如炬,緊盯著董卓,流浪的幾年,讓王允有了一雙能勘破世事的眼睛,確切的說,他在接觸過升斗之民后,更能洞悉世事了。
「欲扶保天子親政,還政清明。」董卓的回答果斷且堅決,對著王允的目光毫不露怯。「不知子師是否亦有此想?」
「那為何你會任由西軍搶掠?」王允是帶過兵的,又出身邊地,不會似蔡邕那般看不清局勢,他知道西軍所為是依照董卓之意。
「若無此為,卓不日將死,天子也將...」董卓沒有明說,他知道王允知道自己的意思。
「我自四月統兵入河東,已有百五十日離鄉,下面人皆不服水土,偶有怨言。數日前收到袁氏命令,更是從河東急行軍數百里,強過函谷,直奔洛陽。期間又違抗了數封命我還軍的詔書,你說將校士卒會做何想?我只能以此拙計穩定軍心,拉攏并州軍士。
袁隗威逼我廢立天子,我難道不知無論是否遵從都難逃一死?可我手裡這三千西軍呢?他們皆是好男兒,隨我征戰四方,百戰皆捷,難道我能看著他們因我而死?
那些并州軍又何嘗不是?你忍心看著鄉里死於洛陽,難歸故土嗎?」
董卓的前半截話是在解釋,或者說是在狡辯,朝廷數次勞軍,西軍並不缺封賞。
可董卓也知道王允要聽的不是這些,王允要的是一個理由,一個讓他入局的理由。
袁隗的僭越、皇室的勢弱給了王允由頭,并州鄉里則是擊破他心坊的致命武器。王允自從被宦官陷害后輾轉多地,靠的就是家族委派的鄉里人救助和隱藏行跡。
一個常年有異族侵擾、搶掠的地方,其地之民往往會更為團結,而且并州地並不富饒,多是高山溝壑,這也使得并州人更願意抱團取暖,同樣的,揚州、荊州、益州也是如此。
涼州也在邊地,受異族侵擾地更多,但頗讓人玩味的是,羌人與涼州民之間常有聯繫,經常交換物資。涼州民本就剽悍,與羌人之風相和,而起一些逃犯就喜歡到羌地躲藏,逃避官府的追捕。因此涼州的良民與惡民間,更像是涇渭分明。
「若我入尚書,行丞相事,你需要我如何做?」王允鬆口了。
「不需子師兄衝鋒陷陣,只望能阻攔袁氏一二,阻截亂命。」
「以我一人之力,難以阻擋袁氏鋒芒。」
「無需子師兄擔心,我已征蔡邕、荀爽等人,共抗袁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