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汝不知我之意耶?
「伯喈公就敢擔保,袁董不敢殺太后嗎?」
何苗發問完,蔡邕並沒有答覆。
其實何苗救何太后並沒有多少私心。
旁人可能覺得,一個太后能做很多事,但何苗卻清楚的知道,這個太后的名頭根本一文不值。
袁隗巴不得太后早死,好收攏與何氏有關的力量,董卓羽翼漸豐后,也不會有不同的想法。
等到十八路諸侯起兵反董,以太后的名義召集兵馬?
袁紹用為劉辯復辟的名義討董,劉辯死在屠刀之下后,真有人會為這個十四五歲的皇室貴胄掉一滴眼淚嗎?更何況是一個毒殺了當今天子生母的、沒有權力和威信的何太后呢。
野心者要的只是一個借口,看重的是你有沒有實力。
何苗是一個野心者嗎?他不是。
他只是想為自己佔據的這個軀體做一點事,只是不想那個跟他有關的少年就這樣死了。
世間有不平事,漢末的不平事更多,何苗的確管不過來。
遠的不說,就說如今的洛陽城內,今夜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會有多少婦人清白全失?洛陽城外,每日又有多少餓殍會被餓死?
何苗管不了!
但是他不願自己永遠管不了,永遠地無能為力,只能做個看客。劉辯只是個借口,只是個由頭,何苗只是想用這血脈的聯繫說服自己、警示自己。
「伯喈公還記得那日的興亡之苦嗎?」何苗打破了沉靜。
「振聾發聵,不敢忘。」
「若我連自己的親人都救不了,何談救天下百姓?若我不做此僭越之事,日後有人會信我能救他們嗎?」
蔡邕沒想到自己數十年都沒燃起過的熱血,今日竟然被燃起兩次。一次是董卓對他說,要扶保皇室;一次是何苗對他說,要救天下百姓。
蔡邕還記得當年在太學門前鐫刻石碑時,自己一筆筆寫下的銘文,一刀刀刻下的痕迹。當皇帝召他覲見時,他那滿腔的抱負恨不得一吐為快。
「不必說了。」
「嗯?」
「你不是要尚書印嗎?我就可幫你。」蔡邕打開手上的詔書,將自己今日才拿到的印璽蓋在詔書之上。印泥雖然已經幹了,可那紅色的印跡分明躍然紙上。「我今日受董卓之邀,入宮行尚書事。」
蔡邕將詔書捲起交給何苗,鄭重地跟他說:「我幫了你一事,你也要幫我一事。」
「伯喈公請說。」何苗握著詔書,長揖墜地。
「將我女兒帶走。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我女兒。如今洛陽風起不息,我又無法置身事外,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安全。」
「伯喈公信我?」
「我信!」
蔡邕想過將女兒託付給曹操,可女兒不願,她不喜曹操的梟雄行事。
許劭的那句評語真是沒有說錯,越是與曹操交往深厚,就越是有此感觸。
以曹操之才學,無論是做官還是做學問,甚至是為將帥,他都不需要伏低做小,僅以正途就可達成目標,蔡邕也對這個學生有足夠的信心。
只是曹操不願,他寧願親附在袁氏庶子身邊,為其爪牙。雖說這有曹操的家庭原因,可蔡邕還是為此感到不值。
蔡邕問過女兒對何苗與曹操的評價,蔡琰雖然沒有明說,但看得出來她更欣賞何苗。
下定主意,且看何苗又沒有發對。蔡邕問道:「叔達要去哪裡?」
「南陽,宛城。」何苗不假思索就說出自己的目的地,
他也信蔡邕。
「既然如此,我就給你謀一個南陽郡守之職,你只管放心前去。」蔡邕說完話,又讓老僕將女兒喚來。
蔡琰到后,跟何苗見完禮,就聽父親說道:「琰兒,我已將你託付給叔達,你就隨他去吧。」
「父親...」蔡琰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處說起。
「若日後局勢平穩,我再將你接回來,若風波不熄,你就安心待在南陽。」蔡邕選擇踏入漩渦后,不得不安排好女兒的後事。
父女兩人無言,倒是何苗說道:「如今洛陽多有亂兵,委屈娘子先換身男子衣服。」
「我已是人婦,車騎喚我蔡氏,或是直接叫我名字蔡琰即可。」說完話,蔡琰回房,由老僕找出幾件老爺的衣裳送去。
「伯喈公,那門外的兵士?」
何苗想問是不是董卓派來的,蔡邕知道何苗想問什麼,回答道。
「此人先前護我往來城中,后我到顯陽苑,便遣他到家中護衛一二,只是沒想到他見到小女...被蒙了心智。」
「小子懂了。」
不多時,何苗帶著自己的人手和蔡琰告辭,府門外的兵士看到門打開,便將腦袋湊到門中,往裡掃視,沒看到自己想看的后,他又斥問何苗:「汝等為何在府內待了這麼長時間?你說你是司空派來的,可有憑證?」
這兵士頗為惱火,自己舍掉內城發財的機會,護送蔡邕數個時辰,沒得蔡公青眼不說,還抵不上這送東西的小兵。能到分到宮城附近的西軍,不是精銳就是董卓親信,而自己對這小兵並沒有印象,只能說明這些人是些爹不疼娘不愛的邊緣角色。
「你要何憑證?」何苗說著話,對著搬東西的郭大使了個眼色。
「是我問你要...」這兵士剛要發怒,便見到著男衣的蔡琰走出門來,舍下何苗湊上前去。「小娘子為何換衣物啊?這是要去哪裡?」
何苗一把扯住兵士的臂膀,兵士扭頭怒喝:「你要幹嘛?」
何苗沒有答話,在背後的郭大用手捂住兵士的嘴,一刀刺穿了他的胸膛。今日見了西兵肆虐,郭大心裡本就憋著氣,若不是何苗說大局為重,他早就把被他們打昏的那幾個西兵全宰了。
「要憑證?去地府里要吧。」
在何苗離開蔡府的當口,后將軍袁術也趁夜幕的掩護,在親兵的護送下,到了曹操府中。
「孟德兄這是要去哪兒啊?」袁術看著府內來來往往,在搬運東西的奴僕婢女,高聲問堂中的曹操。
「后將軍前來,曹操有失遠迎,還請恕罪。」曹操稍微躬著身子行了一禮。「操要回鄉,不知后將軍為何事來此?」
「為孟德兄送一份功業而來。」
「后將軍請回吧,操已將辭呈遞往宮中,準備回鄉治學了。」曹操沒說謊,他自拒了董卓后,甫一回家,就將奏疏寫好,遣人走宦官的關係,將他的奏疏塞到了尚書台內、明早要呈御前的奏疏堆中。
「孟德兄就不好奇,我要送什麼功業給你嗎?」
「操已無心為官,怕是對不住后將軍好意了。」
「我已奏請太傅,舉孟德兄為五官中郎將、上軍校尉,獨掌西園八校之兵,不知可否勸孟德兄回心轉意。」
袁術奉袁隗之命前來,誓要勸住曹操。袁紹出奔后,曹操已是西園校尉中資歷最老、家世最好之人,有足夠的名義統領西園軍,還不會激起下面人反抗。
「操無福消受,也沒有掌兵之能,還請后將軍另請高能。」
「曹孟德,你莫要不識好歹!」袁術見曹操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辭,怒不可遏地喝道。
曹府內的家臣們見此情形,紛紛拔劍而對,袁術看到后冷笑一聲,他帶來的親兵們盡皆將劍拔出。曹操的家臣都是他從鄉中帶來,不是親族就是鄰里,為首的是夏侯嬰的後人,夏侯惇、夏侯淵兩人。
「還不退下!」曹操低喝了一聲,又對袁術說道:「某家中儘是粗鄙之人,操亦是如此,入不得后將軍眼,當不得后將軍舉薦。」
「你可知拂太傅之意的後果?」袁術邀請不成,改為威脅。
「操學識短淺,又未得登高位,不知后將軍何意?」
曹操揣著明白裝糊塗,他怎會不知?只是他向來不喜袁術的為人。在曹操年幼居京中時,袁術就已經學會用言語譏諷袁紹、曹操這種庶齣子,之後更是愈演愈烈。
「你知袁紹之意,不知我之意?」若不是叔父要求,袁術根本不願見這個閹宦之門的庶齣子,更何況他曹操自小就是那賤種的跟班。
「本初兄飽讀詩書,言之有物,曹操自然聽得懂。」言下之意,他袁術的話粗鄙,曹操聽不懂。
「你...」
袁術親兵向前踏了一步,手中刀兵已經舉起,夏侯惇也帶著人舉刀對峙,夏侯淵則是從背後抽出勁弓箭矢,拉弓瞄準。
袁術最終還是退了步,不是他怕了,他帶來的兵士數量,遠多於曹操的家臣。他擔心的是若真與曹操動起手來,那西園軍只怕更不好掌控,恐為董卓所乘。
袁術帶人走後,夏侯淵放開弓弦,羽箭「咻」地一聲飛出,插在了樑柱上。弓弦不能空拉,一旦上了力氣,就要拉滿射出,不然會傷弓。
「兄長,如此惹了袁氏...」夏侯淵將弓放到背後別好,開口問道。
「無妨,只是我等離洛的時間要提前了。」
「可如今城門緊閉,若要出城,是否會觸犯城禁?」夏侯淵擔心的,與其他人想的一樣。
「無妨,我自有計較。」說完話,曹操又讓下人趕緊收拾。
關於曹操庶子身份的界定,若有看管想知道,可留言。有十人以上想看,我就發個單章出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