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何太后
車騎將軍府中有一個四百步見方的庭院,庭院中除了花草外,本來裸露出黃土的地面上鋪滿了一層細密的鵝卵石。這些鵝卵石是從伊洛兩河由淺灘上拾撿而出,再經由人手搬運到城中,耗資巨萬。
原本這鵝卵石之上的空地中擺的是各式兵器,何苗早起后叫管家命人搬走後,他一個人在空地上鍛煉起身體來,還不時在庭院中的走廊內小跑。
這個習慣是何苗在大學內養成的,持續了四年,等到他畢業工作后就很少擠出時間來鍛煉身體,早上起床后刷牙洗臉,路上買兩個包子或是餡餅后就直奔地鐵站。
公共場合吃東西是個不太雅觀的行為,不管是在地鐵站還是車廂內,何苗總是會感覺到若有若無的眼光在盯著他嘴角上的油漬,有時旁人在他身邊捂鼻,他還會想是不是餡料中的蔥蒜味被別人聞到了。
好在這樣的經歷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何苗進入公司沒到一年就調了崗升了職,轉到銷售崗位上后,何苗不需要打卡了,每天早上的時間就充裕了起來,不用七點多就去趕早高峰的地鐵,起床后也能到有門店和座椅的早餐店中,慢慢品嘗一碗胡辣湯或是醪糟,之後再慢悠悠地遛到地鐵站,在人不多的車廂里找個位置坐下玩玩手機,等到了公司,之前攝入的熱量就已經消化地差不多了。
雖然與之對應的代價是沒完沒了的客戶拜訪和交際應酬,讓他幾乎每天都是醉醺醺地回出租房,可總比之前好。但這樣的好日子沒過兩個月就被打斷了,何苗穿越回了漢末,閑著也是閑著,他又把之前的習慣撿了起來。
在庭院中鍛煉了半個時辰,何苗在婢女的服侍下沐浴完畢,隨後去到正廳中,叫何長壽來給自己介紹起朝中的官吏。
「...曹操雖是長子,卻非嫡子,他的哥哥曹德才是譙縣曹氏下一代的家主,因而曹操即便是隨左將軍破了黃巾,也不過是去到濟南國任國相。要說這曹操也算是有牧守一方之才,懲胥吏庸官、威豪族大姓,可濟南國的官吏豪族皆與閹宦沾親帶故,恰逢先帝設西園八校,曹操這才在閹宦與袁氏一同舉薦之下回了洛陽,以議郎任典軍校尉,獨掌一軍。說起來,這曹操還與郎君有不小的瓜葛呢...」
何長壽滔滔不絕被何苗打斷。
「什麼瓜葛?還有說了多少次了,別以官職代稱,改人名。」
「小人知道了,左將軍就是皇甫嵩,至於瓜葛嘛..郎君莫不是忘了,郎君的食邑就在這濟南國,說是實封,郎君這幾年的俸祿中卻沒有一粒糧食是從濟南國收上來的。」
經由何長壽提起,何苗的腦中這才回想起自己的侯爵名稱——濟陽侯。這穿越后的身份哪兒都好,就是要小心暗處的刺殺,還有這腦子裡無法自如調動的記憶。
「繼續。」
「是,說來這曹操的官運應該也就到此為止了,與閹宦不清不楚的家世,又不是嫡子,又想倚著大將軍府,還想攀袁氏的高枝,他指望的袁本初尚且得不到袁氏支持,何況是他曹孟德?」
何苗又打斷道:「袁本初不是剛升任司隸校尉嗎?為何說他得不到袁氏的支持?」
何長壽暗想郎君是不是得病壞了腦子,還琢磨著是不是要請神醫華佗到府上來瞧瞧,正廳外面一個下人走了進來,附在何長壽耳邊說道:「宮裡又來人了。」
···
雍門外,一隊兵士剛經過白馬寺不久,隊列之中有一架馬車,其內盤坐的正是何苗與張讓。
拂起車簾看向窗外,街面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離著馬車至少有五六米遠,挑著柴禾的樵夫倚著街面的院牆,何苗能看到樵夫的臉上的汗水滴在地面上,把車轍過後揚起的塵土牢牢地壓在地面上。
在府中,何苗剛聽到關鍵處就聽到宮中有人到訪,而何苗又沒有幕僚,府中也只有管家適合迎接,沒辦法,何苗只能等事了之後再接著聽何長壽接著講。
張讓今日過來不是求何苗辦事,而是傳太后諭旨,宣車騎將軍入宮相見。天子尚幼,兩漢又多有太后稱制的常例,現在何苗作為與太后一母同胞的兄長,入宮覲見也不算有違朝制。
穿過雍門后,順著東西橫道行進了好久,馬車停了下來。張讓將頭伸出馬車去,看了看守衛宮城的將領,隨後招呼車夫放好馬凳,招呼何苗下馬車。
「勞煩車騎走快一些,等會兒羽林軍就要換防了,奴婢被抓到不過是打兩下板子,要是傳出去對車騎不好的風聞就是奴婢的罪過了。」
張讓在何苗半個身位前,轉過頭來說道。
兩側是高聳的宮牆遮天蔽日,前面是長長的甬道不知通往何處。隨身護送的兵士雖不能進入宮城,但想來刺客也無法在皇城中肆意妄為,何苗倒是不太擔心自己的安全,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宮牆的雄峻吸引到了,何苗實在無法想象,距離現代一千八百多年的東漢末年宮城,竟會如此恢弘大氣。
自白虎門進宮城,沒走多遠就到了太后的居所長秋宮。除何太后外,年幼的天子就坐在一旁,張讓先跪地揖首,何苗則是對著台階上的少婦和青年拱了拱手。
「給濟陽侯賜座。」
宮女帶著何苗拾級而上,坐在了離這個帝國地位最為尊崇的兩個人不遠的地方,隔得近了,何苗這才觀察到自己的「妹妹」,一笑傾人國,再笑傾人城,何太后此時還在為薨逝的丈夫服喪,衣著皆為素色,臉上也只有嚴肅,但何苗絕不懷疑這張臉蛋的殺傷力,即使是在一千八百年後擁有精妙整容技術的現代,何苗也沒有見到過多少能與之匹敵的容顏。
何氏一門雖為屠戶之家,可男女容貌都姣好,何姬入宮時就是以姿色得寵,之後更是聯合宦官冤殺了靈帝的首位皇后宋氏。何苗不知道的是,時任頓丘令的曹操就是因宋皇后被廢而被牽連免官。
何進何苗兩人雖然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可也各自遺傳了父親或是母親的基因,他們任官雖是因妹妹入宮后的提攜,但在以容貌作為任官標準之一的東漢朝廷,他們兩人也因為這張臉得到過優待。
何太后與何苗的母親舞陽君當年改嫁之時可是帶著「朱苗」這樣一個拖油瓶,一個克夫的不詳之人能成為京城中人之家的續弦,可想見舞陽君年輕時的姿色,同樣,能被舞陽君服侍的何真,容貌自然不差。
遺傳了父親與母親優秀基因的何太后,其容貌比兩位哥哥還要高上不少。
「阿兄,前日張讓回宮后說他與你在府邸遇刺,可曾抓獲賊人?」
「河南尹已經派人來過問了,具體結果還不知曉。」一個非常含糊的回答。
何苗回答的時候低下了頭鞠著身子,不是因為皇室的威嚴,而是想掩飾自身的囧態。何太后雖然是與何苗是同胞兄妹,可在「何苗」的心理認知中卻不是這樣,用一個較為妥帖的說法,何苗看何太后只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腦海中的記憶浮現,慢慢拼湊出這個貴為天子之母的妹妹的形象,但剛穿越兩天的何苗的的確確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
何太后不過二十多歲,橫向比對下,不過是個剛從大學畢業沒兩年的年輕女性。
「河南尹眼下不會關心這等事,他們的心思恐怕都撲到我們這群殘缺之人上了,就等著從哪裡炮製出線頭,再狠狠地從我們身上咬下肉來,送給他們的主子換賞錢呢!」張讓顯然是受到何太后的信重,在長秋宮中也能毫無顧忌的表達意見。
「我知阿兄素來不關心政事,雖說外戚不問政是謀身之道,可這主少國疑之時..」何太后說話的時候,一旁的天子正襟危坐。「天子年幼,我這喪夫之婦無實權,家中又不是大姓豪強,我母子二人的安危就要靠兄長斡旋了。」
「我昨日去了一趟都亭,見過了兄長。」
「大將軍如何說?」何太后的回答迅速,一旁的天子也好像聽到了感興趣的話題。
「兄長知我遇刺,說河南尹會盡心查辦的,我也曾聽說太原王子師素有賢名,想必會儘快緝拿到案犯。」王允的名頭何苗是聽說過的,再加上何進的評價和昨晚的字條,何苗心中有數。
張讓在一旁又插話道:「車騎是否忘了王允因何被罷官入獄?若是尋常名士坐在河南尹這個位置上,自然會盡心查辦此案,以保朝廷與皇室之威嚴,可袁氏起用他就是為了針對我等,無論實情如何,河南尹提交給尚書台的公文中一定會言明,事情是我等內臣所為。」
說完話,張讓作勢就要撩起大腿下的衣物,以證清白。
「放肆,天子還在一旁,成何體統!」何太后見到張讓的動作,趕忙叱罵到。
何太后沒有杖責張讓,顯然不是真的生氣,張讓的弟弟是何苗與何太后的妹夫,也是姻親的關係,因而十二位中常侍中,何太后最信任張讓,有特別緊要的事,也基本都是吩咐張讓去做。
「母親..」劉辯想開口為叔父求情,可看了眼母親的表情,又把話縮了回去。
靈帝與其父都是被宦官扶保繼位的,因此異常信任這些常伴左右之人,劉辯自幼在宮中長大,看著父親與母親對宦官的態度,自然也親近宦官,對有親緣關係的張讓更是親厚,沒有外臣在時,劉辯常喚張讓為叔父。
被天子這一打斷,張讓停下了動作,何太后也沒再喝斥,而是轉頭問道。
「兄長有跟大將軍提到張讓所託之事嗎?」
何苗不願說與刺客相關的事情,自然也不想將與何進的對話完全托出,只是說了句:「我已與大將軍痛陳厲害,相信不日就會有結果。」
其實何苗本來想跟何進說的話完全沒被何進聽進去,只是留意到了一個信息:袁紹假借大將軍之名,收捕天下所有宦官的親族。
就在何苗在長秋宮中與太后寒暄之時,一位端坐在牛車內的青年,因父親入獄,準備到京師活動,營救父親。他家中雖為望族,可最為出名的叔父如今還只是一介白身,為官數人的父親又因曾經屈服於閹宦而不被同鄉所容,至於青年自己,他的父親與閹宦勾結的行為就是為他求取宦官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