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匪文 （中秋快樂）
夜間。
鄉民既息，萬籟無聲，紅牆黛瓦，朱閣翠樓，皆熟睡中。
有一縷青煙自張府直上青雲，飄散如薄薄紗帶，漸遠漸稀，卻沒斷裂開，輕緩飄揚，向著綠鴨街另一頭而去。
這薄紗輕帶兩端被半丁與張晏體內的小童劉仙扯住，這便是以鬼氣編織而成的一條「冥路」了，鬼物走上冥路，就像那魚兒入溪水，自由順水遊動，不知不覺，已入江海。
對於鬼物來說，王家可是一處險地，門口兩旁懸挂著散發著幽幽鬼氣的兩塊槐木令牌，如果是一般鬼物走到這，一定經不住那「美味」的誘惑，欲想吸取那槐木中的一團陰氣。
墜入深淵的第一步往往就是忽略二字，世上大多數賭徒，一開始也只是「玩玩」二字心態，防微杜漸沒有力行，再回首時，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已經身在地獄，看向心湖照影，呀，自己已然成了只狂躁，暴厲，紅著眼睛猙獰著的鬼。
離開張晏后，半丁才一展千年老鬼風采，雖然身子還是佝僂著，可氣勢陡然一變，彷彿千百鬼物，在他面前，都要拜伏才對，他輕笑一聲，手裡多了一根綠竹杖，一步穿過王家大門，進入府內。
王家一處池水有泛起微皺。
荷桿搖動，荷葉上沉睡的一粒水珠跳起來，化作人形，然後開始在寬大荷葉上原地狂奔。
萬千荷葉皆如此。
一片綠波開始左搖右晃。
半丁眼底露出一絲鄙夷，原來是養了只耳報鬼。
他以那綠色竹杖輕輕點地兩下，那萬千水珠瞬間失去控制力量，重新落在荷葉池塘，如同下了一場小雨，有游魚被驚動，探出口來，又瞬間逃走，往池底游去。
半丁目之所及，角落花蔭中有兩隻風流鬼正在苟且，一隻大水缸圓月倒影中有一隻繞月環遊的衣帶飄飄的小小「仙子」，廊廡之下，有兩隻餓死鬼在爭搶食物，屋頂上躺著一隻獨眼望月奴，翹著二郎腿，正以獨特法子，納月色為精氣，好不快哉。
察覺到半丁的到來，眾鬼皆驚，只見那老鬼伸出一隻枯指，停在嘴前，然後這些鬼物便像有默契一般，全部都不再有所動作，就這麼看著那個氣味極重的老傢伙，再次走進另外一個院落。
府中一座閣樓上，矗立著一件一人高的青瓷大吉瓶，瓶下身繪連枝寶相花，上身卻又有那佛家七羅漢圖，從拉胚，畫胚，上釉，火候都是一等的品質，絲毫沒有走色變形。
而奇怪的是，這大件瓷器瓶口之處，竟然從房樑上懸進一根魚線，那根魚線還時不時發出微微震動，就像是有魚鬧窩咬鉤一般。
半丁疊指一彈，瓷身震動，聲音清脆悅耳動聽，吆喝，還是傳說中的骨質胎，如果有一束光照進瓷瓶中，它應該就會渾身透亮，如同羊脂美玉油光十足，美妙動人。
而此時瓶身卻震動不止，如同有數百魚兒受了驚嚇在胡亂撞動，半丁輕輕吐了一口氣，在空中化為一個文字，被他按進那瓶口。
少傾，忽然有一毛爪自瓶口攀著魚線而出，抓住瓶口邊沿后，一個用力，裡面竄出一個類似狸貓頭頂又有豹紋的傢伙，渾身是毛，目露凶光，齜牙咧嘴。
它抓住那根魚線，在空中悠蕩一圈后竟然趁勢，飛撲向半丁，老鬼看到它頭頂那一團豹紋后神色大驚，急忙以竹杖點地，他整個身子就如一團棉花，輕飄飄的飛向半空。
那狸貓樣子的傢伙叫做是上古書籍《大荒山海志》中記錄的神獸狕的遠古遺種之一，匪文。這傢伙天生以鬼物陰魂為食，它雖是活物，那兩隻前爪卻能隨意變換虛實，正真切切抓在鬼物身上，造成傷害。
而天道不講理之處就在於，鬼物若想攻擊它，就必須在它那雙爪子化虛時進行，否則除非是千墳之主級別的鬼物才能對其實體有所傷害。
所以人類馴服豢養一隻匪文，是看守鬼物的最佳選擇，這也就說明，這件大吉瓶，便是王介眉父子的養鬼之處了。
再次躲過一道攻擊，半丁有些猶豫起來，動作也稍微遲緩，恰巧躲過那匪文攻擊之餘，還輕輕用竹杖敲打一下它的額頭，挑逗玩虐意味濃厚。
匪文性子急躁，被戳弄的面紅耳赤，抓耳撓腮，上下跳躍之間，打碎不少擺件，就連窗門房梁桌椅都被它撓抓撕裂道道深痕。
半丁的竹杖卻是實體之物，這是這些年他深藏老山千年獲得一件上品文寶，在又一次被他擊打在腰間，墜落在地上以後，那匪文速度更加快了一倍。
出乎意料，這次半丁揮出竹杖，竟然被那紅著眼睛的畜生一口叼住，它竟然要攀著竹杖接近半丁鬼體，卻沒想到老鬼更狠，直接用力丟掉竹杖，連著匪文一塊跌在地面。
那傢伙竟然變聰明了許多，竟然虛晃一下，直衝半丁後背而去，此時半丁竟然沒有發現它一樣，還在左右尋找這傢伙蹤跡。
匪文露出得意之色，用盡全力，一爪即將撓在半丁後腦。
不料身形就此停滯在半空，動彈不得。
原來剛剛落地的那根竹杖竟然自己從中裂開，一分為數，變成一張竹篾，一下把它網羅其中。
半丁輕笑一聲，畜生就是畜生。
他揮揮袖子，匪文便連同竹篾被扔出閣樓，半丁隨即扯出一頭薄紗，塞進那隻瓶子中。
不一會，有那大小鬼物嘰嘰喳喳從中流淌而出，隨著那條帶子，在虛空中，傳送至另一頭，那口幽隱罐中。
另一邊，劉仙蹦蹦跳跳，伸出手指，點兵點將一般，一語道破每頭鬼物的來歷，生平，以及可塑性。
幽隱罐中被劃分了四個區域，分別為，厲鬼，色鬼，怨鬼，喜鬼。
一個時辰以後，半丁蹈虛而回，有驚無險，那王介眉父子二人竟然都不在府里，也算是他老鬼千年修來好福氣。
他臨走還把前院那耳報鬼，餓死鬼，望月奴以及風流鬼，缸中鬼都給帶了回來，所謂賊不走空，這傢伙卻是片甲不留，寸草不生。
張晏豎起大拇指，讚歎一句，老辣。
老鬼半丁低頭微笑道，「未經公子授意，半丁善自做主，有失公子風度了，該罰，該罰。」
張晏會心一笑，「老鬼說話，倒是越來越讓人受用，好話要先留著，當著外人面再說，效果才佳。」
老鬼恍然大悟，「受公子教誨。」
這次去往王家，老鬼唯一覺得慚愧的是，找遍整個王氏府邸，他也並沒有見到公子口中的那個丫環。
對此，張晏似乎早有預料，也並沒有說什麼。
黎明時分，王氏府邸傳出撕心裂肺的叫聲：「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