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章 第 184 章

夜間的山裡很涼。

腳下的石階梯被踏得光滑，在影影綽綽的路燈下映射出似玉的質感。細小的蟲群環繞路燈飛舞著，竭盡自身最後的力量。

白日還隱約有些燥熱，但太陽下山後虛假的溫度很快退散，山裡更是如此。從傍晚到現在不過半小時，溫度卻彷彿過去了一個季節。

也不知道更早出發的首領他們有沒有帶夠衣物。芥川現在有樋口看著，不再能像以前一樣要風度不要溫度，基本可以放心，但首領的話……

從兩三天之前他就因為過度熬夜抵抗力下降著了涼，似真似假的開始咳嗽流鼻涕。在你忙完一茬，將活兒接回去后立竿見影的好轉不少。

但從那次遇襲起他就沒真正健康過，指甲沒有血色，這回的「裝病」又有幾分是逞強幾分是寬慰，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也因如此，在幹部分批出發前往溫泉休假時，萬年勞模首領難得的打了頭陣，早上太陽還沒升高，他就輕車從簡揣著愛麗絲出發了。

黑蜥蜴作為首領的直屬衛隊自然是跟著上車。他們一走，除了在外奔波的武鬥派外大家都進入放假模式，你晚的這個白天僅是在按部就班的安頓普通員工，進行收尾工作。

帶隊在外的中也和紅葉姐會來得更晚，按他們今天的日程計算，等千里迢迢坐車到溫泉區估計得到半夜。

又是一次全體休假出遊。不過比起早年夏天那回海邊度假，這次有預謀有組織，提前一個月就在內部發了通知。又是貼著周末，大家的行動要悠閑有序的多。

唯一對此表示不滿的魏爾倫連著給首領發了一周的函，據說都被駁回了。至於他的要求也並不難猜，無非是他也要加入出行，亦或者是要誰留著陪他。

聽說，今天中午他出發的時候，魏爾倫房門緊閉正生悶氣，怎麼喊都沒有回應。

一隻不怕人的大青蛙吧嗒吧嗒的從你面前跳過去，躍入草叢消失無蹤。你原地伸個懶腰，這個位置能遠遠看見溫泉山莊招牌的燈光。

只知道就坐通勤車過來了。從最近的地鐵站走過來可真夠遠的，出發前吃的晚飯都快消化完了，也不知道溫泉提不提供夜宵。

還剩這麼一截兒路，看上去附近也沒人……你悄咪咪給腳下鍍了層冰，收攏衣袍往上起飛。

這身白色長衫暖和是暖和，漂亮也是真的挺好看的，就是大晚上飄起來滲人了些。希望大傢伙兒都在溫泉附近好好度假，別沒事兒出來瞎逛盪呀。

老老實實從大門走入時，月亮已經往上爬了半截天空了。今夜是個滿月，銀白的月色灑落在枝丫上，彷彿剛剛下過一場大雪。

這家溫泉山莊暗地裡由森氏會社控股，採用預約貴賓制，接待的顧客並不多。此刻那幫愛胡鬧的傢伙應該在溫泉池子里沉浮，倒是讓山頂這片顯得更加靜謐。

好一抹月色，好一處空山。

深呼吸，鼻翼間儘是草木清晰的味道，沒有硝煙，沒有血腥，即使閉上眼睛也能在腦海里描繪出植物繁茂的樣子。

先回住處修整一下吧。你望望指示牌，將地圖幾下，沿著小路前行。

大門開在靠近山頂的位置，除了最頂上有個溫泉外，剩下的池子都像梯田一下層層向下。向下延伸的除了山路還有階梯，此刻山頂尖兒附近的欄杆上已經掛起水霧。

拐過一個小彎，熟悉的背影引入眼帘。

首領正懶洋洋的挎著一件西裝外套，協靠在欄杆上向下俯瞰。發尾沒被束起，半長不長的頭髮亂七八糟的擠在肩部，調皮向上翹著，帶著些許濕氣。

他應該聽出你的腳步聲了，並未回頭，只是一手抓著外套固定，另一隻手向後伸展。你這才發現他一直挽著一塊織巾披肩，捂出了褶皺。

你沒有說話，安靜的接過，反手展開披在了他身上。披肩挺長，你順著力度在他肩上環過，繞了兩圈，將他整個裹在裡面，像只蠶寶寶。

「嗯？」首領此刻應該是處於非工作狀態，智商不太在線，你都裹完了他才蒙蒙的回頭看你一眼。

「幹嘛？病人就多穿點。」你收手途中順帶捏了捏他原先披著的西裝，薄薄的一層沒有里襯，頭髮都沒幹就在這兒吹山風，不多裹點怕是剩下的假期得回醫院掛吊針度過了。

首領聞言表情更無辜了。平日里微眯營造高深人設的眸子瞪得渾圓，你與這對紫葡萄對視，表情比他更無辜。

原來他的眼睛可以睜得這麼大的嗎？這麼想想，細看首領的五官，你突然發現在組織內部隱秘流傳的小道消息可能是真的。首領年輕的時候，好像真的會是個美人。

剛撿到你的時候，他的眼角細紋遠沒有現在這麼明顯，只在笑時偶爾出現。頹廢的胡茬在那時還經常有空刮剃，頭髮是純然的黑，眼下也不會掛上青黑。

在你從小娃娃長大的這些年裡，首領也在一點點老去。

他像賭氣似的和你對著裝了好一會兒無辜，最後居然是他先認輸，忽的笑了出來。同時，他還衝著欄杆下的方向努努嘴，用眼神示意你往下看。

你走過去與他並肩，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

山道上有一家人，應該是剛泡完溫泉在往住處走。看其中父母的身形姿勢，應當是正好在此度假的普通人。

沒有威脅。你先下了這個結論，而後才細看他們在做什麼。

好像是，在玩兒？

他們的小女兒看上去不到十歲，笑聲如鈴，遠在你們這兒都能聽清楚。還沒等你用那種眼神回望首領，這一家三口有了動作。他們站在不同的階梯上，同時伸手向著中間，開始猜拳？

小女孩贏了，笑聲里夾雜上興奮的歡呼，你看著她向上走了一級台階，驕傲的叉腰好幾秒，這才伸出手和父母繼續猜拳。

這樣走路無疑是低效率的，猜一次只有一個人往上走一個台階，若是遊戲不結束，你都無法預料他們走上這座小山坡需要多久。

但無意義有時候就是意義本身，這一家人看上去，是真的好快樂啊。

你偷瞄首領，他正認真得近乎虔誠的看向這一家三口，神色是少見的溫柔包容，以及，星星點點的羨慕。

這時候的首領，好像一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