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涉世未深的小公主也許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此時說得是什麼話。
看到她滿眼天真的樣子,意天海莫名地鬆了口氣,進而繼續定定地看著她,重複道:「我在問你身上的香味哪來的?和誰在一起過?」
「回答我。」
「你怎麼了?」雲識剛有點後知後覺的不好意思,聽聞她這樣說,只能疑惑地聞了聞身上的味道,這一聞還真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脂粉味,於是又抬頭看向她,有些局促地將手背到身後,坦白著:「是去了尋閨坊找朋友,離得近了些,所以才沾了香味。」
意天海瞧了她半響,瞧她雙眼微微綻著光,眼睫低垂,一副委屈的樣子。
少女的一雙眼睛極為好看,是眼尾微微上翹的狐狸眼,清澈透底,瞳仁泛棕,似乎所有的情緒都寫在眼睛里,悲傷的時候眼中總是泛著水光,高興的時候又像盛了漫天繁星,亦總是含情。
就是這樣的一雙眼睛,在她受傷醒來第一次看見她時微微彎著,揚起的唇角邊若隱若現的梨渦,以及後來的每一次對視中,總令她根深蒂固的佛心動容。
良久,意天海終是敗下陣來,挪開視線,只不輕不重地道了句:「以後莫要再去了。」
「可是不去,我又怎能學會得到那水,製成那蠱的方法呢?」雲識向來執拗,此時更是不肯鬆口,十指緊攥地望著她,更堅通道:「我相信只要我每日都去,勤學苦練,定能有所得!」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意天海的這一聲幾乎響徹了整個屋子。
雲識從未見過她這般生氣的樣子,聲音惱怒的,甚至面容都嚴肅至極,本就清冷的面容輪廓此時更加冷峻,眉頭緊皺,嚇得她愣住了。
她本以為小尼姑從不會有過多的情緒,一如菊般淡然,不爭,不諂,不艷,不俗,滿身禪意。
可如今的她,卻多了幾分融入世俗的生氣。
也許是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意天海很快收斂了神色,她自是知道那尋閨閣是什麼地界的,所以才會忽然失了態,而此時,也只能轉而娓娓道來地規勸她:
「你莫要再出入那等煙花之地,我雖是帶髮修行,但也是實實在在地入了佛門,對我來說世間欲與念皆乃一場空,便也絕不會有你想要的那種東西,你就不要白費功夫了。」
「是白費功夫嗎......」
這番話大概是不知戳中了雲識的哪個點,使她變得悲戚起來。
意天海則看著她微微泛著水光的眼睛,再次挪開視線,淡淡地點頭:「嗯,而且你也無法拿到女媧神力不是嗎?」
是,那個十幾年來從未看望過她的女人絕不會施捨給她哪怕一點點女媧神力,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她的空想罷了。
那一瞬間,雲識的心幾乎跌落到了谷底,卻又連忙苦笑著調整好心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期盼地看向意天海,問她:「那......除了這個心愿,如果我一直想不出其他的心愿,無法解開和你的因果,你會一直留在這裡嗎?」
「會。」意天海毫不遲疑,又下意識看向她:「只要你答應我不再去那等煙花之地胡來,在你想到另外的心愿之前,我絕不離開。」
這一句總算是讓雲識覺得心中好受多了,頓時微微揚起笑來,上前一步朝她伸出小拇指,輕聲道:「那拉勾。」
少女笑起來滿眼閃爍的星星,又或是未散的淚光,這般年紀獨有的白凈臉頰微微泛紅,甚至左嘴角邊淺淺的梨渦,唇色嫣紅,帶著獨有的媚意。
意天海忽地垂下眼帘,雙手仍舊搭在膝上,只指尖微微用力,淡淡道:「出家人從不打誑語。」
「那你便陪我一世吧。」
彷彿先前的悲傷全都煙消雲散,雲識看著她,笑得更高興了。
直到小尼姑再次開口,語氣很淡,說出的話卻讓人不那麼高興。
「我可以等你死後替你做一場法事也算了卻了因果。」
怎麼能這樣,簡直太過冷血。
雲識撇了撇嘴,不滿地叉起腰,乾脆也朝她放話:「那你也不能白吃白住了,我不能白養你,你得和我一起幹活。」
意天海抬眸瞧了她一眼,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覺緩和了許多,最終點了點頭:「可以。」
......
那日之後,雲識沒想到她和小尼姑的關係會變成這樣,像是互相都極有默契地不再談那件事。
她給她買了幾件春衫,又將特意雕的蓮花木簪狀作無意地送給他,看她長發悉數用木簪紮起,微風輕輕拂起衣角又吹動額角散落的細碎白髮,眉尾鋒利,輪廓清冷,薄唇緊抿,一雙鳳眼裡卻盛滿了平和。
看她拿著鋤頭在後院鏟土,身形瘦弱,潔白的頸項染上汗漬,倒不像個尼姑,像個落魄書生。
她也總算深知了她的脾性。
意天海其人,每每皺著眉說出拒絕的話,卻是沒有能力拒絕的。
所以她總會在她大汗淋漓時躥到她身邊,強硬地按著她的肩,拿手帕一點點替她擦去她額角的汗漬,甚至臉頰上,脖頸。
即使她總是皺著眉拒絕,她也總會笑著緊緊抓住她的胳膊,不許她離去,邊笑著看她偏開的側臉,繼續輕輕地擦去她臉頰的細汗,甚至取笑她:「你真該好好練練,快要升仙的人哪有你這樣孱弱的,連我都推不開。」
做這事時她總是慢慢悠悠,一雙眼格外認真,隨著手帕拭到眉尾,鼻尖,臉頰......也彷彿含情脈脈地隨之掃過每一寸,雙眼微微彎著,勾著唇,將她的眉眼刻進心裡。
意天海的長睫不滿地眨了眨,她卻又能適時地退開,朝著她揚起一抹人畜無害的笑,再站到一旁給她加油鼓氣。
她總將與她接觸的度把握得剛剛好,只是時不時扯扯她的袖子,給她擦擦汗。
她仍舊每日給她開窗關窗,只是每日午時總要抱著小白在桃樹下玩耍,火紅的降桃花瓣落在她的身上,笑鬧間視線時不時瞟過屋裡的女子。
她總愛叫她阿意,無論她如何糾正就是不改。
她也總愛以出門找毒蟲的借口帶她走遍巫族的大街小巷,山川河流,扯著她的袖子在她身邊笑鬧,在她累極了時扶住她的胳膊,問這問那,也問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給她介紹巫族的一切,以及她的一切。
即使她冷下心來不說話,她也會說:「阿意,出家人不打誑語,所以我問你你怎麼能不答呢。」
毫無邏輯,可意天海沒有辦法,只要看到她那雙微微泛著淚光的眼睛,就莫名地開了口。
她知道,她是裝的,但無法拒絕。
......
從春衫到冬裝,每一個節日,每一天,即使府邸破舊,即使家中的每一人都要為生計奔波,但云識每日都揚著笑臉,她會帶著意天海搜集各種蠱蟲製作各種蠱,然後賣出去,會和林嬤嬤她們做一桌子的菜共度喜慶的節日,會帶著小白在桃樹下玩耍。
即使桃樹落葉凋零,樹枝卻終究長出了新芽。
可她,卻無法再控制自己因為與小尼姑的接觸而不斷沸騰的心。
世人都說,人最是貪心,她又如何只甘於與她維持這樣的關係一直到老呢。
她期望得到回應,即使是否定的回應,也好比漫長的煎熬要好。
於是她偷偷地打破了兩人的約定,有時替她關窗后便會跑到尋閨閣找小絡借書,順便找她尋求建議。
最終,她考慮好了一個絕佳的時間向她坦白。
時至上元節,街道周圍處處張燈結綵,小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雲識這日特意穿了一身紅色襦裙,披上大氅,甚至細心打扮了一番,抿上胭脂。
小尼姑不肯換上新衣裳,她便只能給她披上一件大氅,又小心地繫上,接著扯著她的衣袖將她拉出府。
小攤上有賣珠花的,她一眼相中一朵淡黃蓮花放在自己頭上比劃,邊笑著問她:「好看嗎?」
瞧著意天海並未想開口,她剛想說出那句話,卻沒曾想對方還是開了口。
「好看。」
「那就當是你送我的了~」
只這一句,便令她笑眯了眼,立刻買下了那珠花戴上,又選了一根玉簪想給她試試。
可她剛想拔出她發間的木簪,意天海便猛地退後了一步,神色淡淡地道:「就這隻挺好。」
她當她是捨不得自己親手雕的那隻木簪,笑著放下手裡的玉簪,又拉著她跑去別的地方玩。
直到夜漸深,橋下小河兩旁幾乎散滿了蓮花樣的花燈,遠遠看去,如同地面流動的夜空,點綴著顆顆繁星。
雲識拉著她擠入人群,走到河邊,又將一盞花燈塞到她手上,聽著周圍喧鬧的聲音,愉悅地蹲下身抬頭看她:「雖說你遲早要升仙,可能沒什麼心愿,但可以替我許一個。」
她笑得狡黠,像只小狐狸,伸出一隻手扯了扯她的衣衫,示意她蹲下。
意天海便也蹲下了,跟著她虔誠地點燃蠟燭,又放下花燈,雙手相合閉眼許願。
不過一瞬間,她又睜開眼,偏頭看她。
少女的側顏被周圍花燈的燭光映襯得美輪美奐,又緩緩睜開眼,微偏頭,恰好撞上她的視線。
那一瞬間,她揚唇微笑,雙眼如同勾人的月牙,甚至問她:「你許的什麼願?」
「願你幸福美滿。」
意天海很坦誠,可看到她露齒而笑,便沒來由地忽然站起身,往外頭走。
「誒,阿意,別急著走啊。」
雲識只能追上去,又笑問她:「你就不想知道我許的什麼願嗎?」
「夜深了,等會有雨,回去吧。」
「你在岔開我的話。」她很篤定,又愉悅地繼續跟著她往府里走,邊說著:「那回去我再告訴你,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想到心愿了?」意天海疑惑。
「嗯,想到了。」她便笑。
......
回去的路上,天上的星竟真的漸漸消失,只余留有烏雲密布,雲識卻不甚在意,只不斷地在心裡給自己鼓氣,可本想好的話語卻在看到府門外的轎子時瞬間被打亂,讓她皺緊眉。
當踏進府中,看到門裡正負手等著她的男子時,更是疑惑至極。
十幾年來從未管過她的巫皇怎會在這時到來。
她只能側身先讓小尼姑回去,又叮囑她:「先別睡,我等會有話與你說......」
意天海走了,她這才拉下臉來問對面的男子:「父皇到來可是有事?」
「當然有事。」男子面容俊朗,頗顯年輕,卻緊皺眉頭,厲聲道:「你夜夜流連青樓,可有一點貴為公主的自覺!」
「我早不把自己當做公主了,又與你何干。」雲識徹底冷下臉來,反而冷聲問他:「你派人跟蹤我?」
她只是偶爾過去而已,不過借書還書的關係,畢竟那書唯有尋閨閣才有,並且每次都很小心。
但難怪有幾次總有人跟著她的感覺。
只是她沒想到這個從不關心她的父皇竟會在得知此事後大發雷霆。
「你以為我會有那個閑心思管你?若不是止仇來提親,還告訴我這個消息,我還被蒙在鼓裡!」
果然,只是為了他自己。
雲識徹底冷靜下來,轉而問他:「我和他毫無關係,他又憑什麼派人跟蹤我?」
秦止仇可是巫族勢力最大長老的長孫,即使花名在外,想嫁他的人趨之若鶩,會跟她求親?
恐怕是為了她制蠱的能力,畢竟這些長老早就與「外頭」的人做起了蠱蟲的買賣,如今巫皇的名頭也早就名存實亡。
「我想你應該知道原因,收斂點,嫁到秦府去就不用再受苦了。」
巫皇此時倒打起了感情牌,望著她道:「你嫁過去,你的人也就不用跟著你住這破府了。」
「你走吧。」雲識卻毫不猶疑,冷聲道:「我不會嫁他的,也請你轉告他不要再派人跟蹤我了,巫族制蠱好的姑娘數不勝數。」
「而且你知道的,若是逼急了我......」她欲言又止,最後甚至認真道:「就當你這些年沒管過我的補償,或者拒了這門親事,我會竭盡所能幫你贏了其他長老世家,奪回在巫族的話語權,如何?」
不得不說,這是擺脫麻煩的最好方法,雲識相信,這個自私自利的男人定是為這而來。
果不其然,他點了點頭,最終負身而去。
解決了這件事,天邊開始下起細小雨點,雲識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接著轉身往客房跑去。
只是剛轉過院牆,她便看到了一顆樹後站著的意天海。
院牆燈籠的暖光下,細小的水珠打在她的臉上,讓她清冷的面容彷彿變得更加冷峻起來。
感覺到雨越下越大,她只能跑過去拉住她的胳膊,想拉她先去躲雨。
可她沒想到,小尼姑竟第一次如此狠心地甩開了她的手,聲音更為冰冷:「我聽到你們的話了。」
「就因為我沒和你拉勾,所以你就如此不把這份約定當回事?」
雲識自知是自己的錯,只是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自己臉上,浸透衣衫,渾身僵硬了半響,看到她轉身走了,這才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聲音有些哽咽地說著:「我沒幹什麼,只是去尋閨閣借書。」
「之所以偷偷摸摸,就是怕被你知道,怕你生氣……」
「你知道嗎?我今夜許的願……」
「是希望能和你相守在一起,以伴侶的身份。」
「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真的忍不住……」
「忍不住想去接近你,忍不住去看那些齷齪的書冊,我……」
她擦掉臉上的眼淚和雨水,可卻還是止不住眼裡的淚,只能努力地去喊了出來:「我想說,我愛慕你啊。」
意天海的身形一頓,卻瞬間又恢復過來,幾步走到屋前,聲音透過淅淅瀝瀝的雨聲顯得更加冰冷了起來。
「我預料到琦玉國東邊不久後會有一場洪澇,明日就啟程過去,過後再回來,在此之前,希望你能想好你的心愿。」
她此行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又像回來也只是為了那份因果,只為了天下蒼生,為了成仙。
她對她從未有過任何感情。
雲識只覺這場雨冰冷刺骨,彷彿把她的心都要刺碎。
果然,她又聽到了她的聲音。
「你不該這樣,我對你別無他想,我們之間只有一份因果。」
門關上了,也將她拋棄在了這場大雨里,她呆愣地站在原地,卻再也忍不住地合著雨聲歇斯底里地哭了起來,聲音嘶啞的,只是念叨著:「出家之人不打誑語的啊,阿意,你不要騙我……」
……
今夜彷彿格外漫長,意天海亦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覺得這份因果和這份劫未免太過矛盾,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少女的笑容和回屋前偷偷回眸看到她的狼狽樣子。
她瑟縮在雨里哭泣,彷彿天都要塌下來了。
等了許久,感覺自己越來越喘不過氣來,她終究還是緩緩起身走到門前。
屋外只剩了淅瀝的雨聲,猶豫了半響,她預感到一旦推開這扇門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心臟的跳動聲越來越大,可她腦海里少女的模樣也越來越清晰,愉悅的,惱怒的,嬌俏的,小心翼翼的,還有今夜的悲戚。
那雙含淚的眼睛,還有迴響在耳邊的哽咽聲音。
她閉上眼,覺得母后說的對,情劫真是太過難渡,唇角卻微微勾起。
那一刻,心底所有的冷硬轟然崩塌,一滴淚,忽然悄無聲息地滑落眼角。
客房的房門被推開了。
雲識艱難地抬眼看過去,腦子裡早已昏昏沉沉,眼前也模模糊糊,彷彿只剩了唯一的意識在支撐著她站在這裡。
她看到那道她心心念念的身影,女人的聲音穿透雨幕,這次卻含了幾分暖意。
「進來吧。」
那一刻,說不上什麼心情,她只覺得,好像心都要跳出來了,可剛走一步,卻站不穩跌落在了地上,狼狽至極。
她抬眼看到小尼姑朝她走過來,不顧大雨淋漓,連忙昏昏沉沉地爬起來,又往她的方向走,最終緊緊抱住她,拚命地汲取她身上的暖意。
冰涼的雨水砸在身上,她卻只是緊緊抱著她的脖頸,又將臉緊緊埋在她頸窩裡,哭得很慘。
「進屋。」意天海扯住她早已濕透的衣裳,聽著她悲戚的哭聲,五指卻緩緩緊攥。
最終,只能拖著她往屋裡走。
……
雲識是昏昏沉沉間被帶進屋的,她不肯鬆手,閉緊了雙眼,直至耳邊又響起那道清冷的聲音。
「鬆手。」
「自己把衣裳脫了擦一下再鑽進被子,我去給你拿衣物。」
她乖乖地鬆了手,似乎聽到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於是便真的在模模糊糊間脫了衣物,照做著鑽進了被子。
那被子里彷彿還有女人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檀香,她怕濕發將被子弄濕,於是將頭垂在榻邊,有些睡著了。
直到再次聽到聲音。
「把衣物穿好再睡。」
「不要。」她下意識回著,不想錯過這次機會,艱難地睜開眼睛,便看到燭光之中,意天海微微彎腰看著她,拿著衣物的手就遞在她臉頰旁。
她咬緊牙關,忍著昏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冰冷的手緊緊握在她微暖的手腕上。
大概唯有豁出一切她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今晚,就將因果斷了吧。」
「我想清楚了。」她微微揚起一抹苦澀的笑,眼裡泛著淚光:「不管你有沒有我想要的東西,我的心愿就是你讓我試一次。」
「試一次能不能拿到我需要的水。」
「不是你說的嗎?如果真的覺得正在做的事能夠讓許多人得到幸福,就該為之而努力。」
「就算明知可能得不到女媧神力,我也會試著去找,就算明知你沒有那種東西,我也要試一次。」
她越來越堅定,眼裡的淚光卻滑下眼角,落到鬢髮里,聲音微微顫抖著繼續道:
「我知曉你不會對我動心,但我要賭,用我與你的因果賭巫族所有相愛女子的未來,賭你的心。」
「若我輸了,我便送你離開,送你.......」
「升仙。」
說完這一切,雲識才彷彿徹底鬆了口氣,等著她的回應。
可過了半響,她卻只感覺到發間的飾物被拿下,長發被擦拭著,只看到意天海蹲下身,長睫低垂著,正認真地替她擦拭著濕發。
似乎直到她的發都快被擦乾,意天海才放下手中的布料,接著坐到榻邊,鎮靜地凝視著她。
她眼裡的光一如往常的透徹,隻身著裡衣,一頭白髮微濕,披在肩頭。
直到雲識緊張到不行,心臟似乎都停止跳動,那緊抿的唇才終於緩緩張開,又閉合。
「好。」
那一刻,雲識心中既痛苦又愉悅,只微微退開身,定定地望著她道:「那你先到被子里來……」
在微微搖曳的燭光中,意天海動作緩慢地鑽進了被子。
可她從未想過的是,之前那天真爛漫的小公主此時卻如同變了個人般。
她一點點地挪到她身邊,又緩緩支起胳膊湊近她,直到整個人覆在她身上,連帶著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莢香。
感覺到那道不容忽視的灼熱呼吸,意天海頗不自在地偏開頭,卻又被她伸手捧住臉頰,強制性地挪回去,與她的視線膠著在一起。
雲識是第一次離她距離如此之近,眼中不自覺便微微積蓄著淚水,她捧著她的臉,冰涼的手觸摸到她柔軟又微暖的臉頰,揚起一抹笑來,輕聲道:「阿意,希望你不要厭惡我。」
意天海的眸光不自覺地顫動了幾下,而隨著尾音的緩緩落下,少女泛紅的臉也離她越來越近。
那雙含著淚光的眼睛緩緩闔上,柔軟的唇輕輕觸碰到了她的鼻尖上,有溫熱的淚水也隨著少女的下頜滴落在她的唇瓣,下頜,使她的心似乎跳漏了幾拍,也隨之艱難地緩緩閉上了雙眼。
雲識從未想停下,隨著心臟咚咚咚劇烈的跳聲,隨著與之交纏的灼.熱呼吸,她近乎誠懇地一寸寸吻上了女人的臉頰,眼睫,額頭,直至她微薄的唇。
她像是有章法的,又像是毫無章法的,微微偏著頭,指腹輕輕磨著她的臉頰,任由兩人的唇瓣完全輕吻在一起,任由心臟急劇跳動,開始輕輕地一寸寸緩慢吮.吸著。
從遇見她直至如今,那些相處的場景歷歷在目,她迫切地需要將自己那般濃郁的情感全部告訴她。
她像品嘗點心一般,一遍遍輕輕咬過。
她彷彿讓自己徹底融到了每晚的夢中,一手輕輕捏住她的下頜,另一手緩緩滑落,放到她的心上。
舌尖撬.開貝齒,小心翼翼地闖入她的唇中,又輕輕掃蕩,直到忽然觸碰到那滾燙的舌尖。
灼燒感讓靈魂輕輕顫慄,讓她險些溺死在這個吻里。
她唯有晃動舌尖,糾纏著女人,喉部肌膚不停地滑動。
吮吸聲,呼吸聲,吞咽聲。
在這個綿長的吻里,她的手心似乎能感覺到女人心臟的跳動聲,與她的心跳聲重合起來,撲通撲通撲通地急劇跳動著,與臉頰滾燙的溫度混雜在一起,讓滿腦子混亂不堪。
直到快要呼吸不過來,她才不舍地收回舌尖,撫摸著女人滾燙的臉頰,唇瓣氤氳水意,一寸寸地親吻她的唇,呼吸灼熱不堪,輕聲道:
「阿意,你的心,跳得好快……」
意天海心裡一顫,彷彿才從一場旖旎的夢中驚醒,緩緩睜開眼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可她對上了少女眸光顫動的雙眼,眼裡的淚彷彿下一秒就要掉落,她的唇被她輕輕碾磨著,聽到她輕軟的聲音:「別動,別抗拒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