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溫暖
張涓決心打掉這個孩子,待生米煮成熟飯,她再和家裡攤牌。
孟菱決定陪她一起去。
為防止撞見熟人,她們決定第二天一大早坐公交車跨區去做,二人直接在醫院門口碰面。
這件事孟菱沒告訴陳遂。
第二天,孟菱和張涓一前一後來到醫院,兩個人碰面的瞬間,張涓忽然撲過來抱住孟菱,大哭:「菱,我本來不怕了,可是來的路上,公交車三五分鐘報一次站,越接近醫院我越怕。」
不是誰都有勇氣跳出生活的怪圈,儘管我們總是抱怨自己的人生一團亂麻。
孟菱安撫的拍了拍張涓的後背:「你別害怕。」
張涓的眼淚打在孟菱的後背上:「你快說幾句話讓我堅定一下吧。」
孟菱把張涓鬆開,直視著她的眼睛:「涓子,很抱歉我不會再說任何左右你想法的話了。一來我不想你按照我的意見做決定,不然萬一你未來後悔了會埋怨我的;二來,你也不能按照我的意見做決定,這是你的人生,能做決定的永遠都只有你一個。」
她淡然的有些淡漠,但卻是誠懇的。
也不知道是命運安排,還是怎樣,她話音剛落,醫院門口忽然路過兩個學生模樣的女孩。
其中一個問另一個:「你真要高考完就出去打工啊?」
女生說:「是啊,家裡還要供弟弟妹妹讀書,我是老大,應該犧牲的。」
「……」
張涓聽到這些,明顯動容。
她沒有考慮太久,很快下定了決心:「我就賭一次吧。」
後來很久之後,孟菱和張涓聊到這一天的事,孟菱問張涓為什麼突然這麼堅定,張涓給了孟菱一個並不意外的回答——女生的話讓我想到自己輟學的經歷,然後就想到我弟,一想到我弟,就想到我的彩禮給我弟買房了。然後我就開始恨,一恨就有決心了。
總之後來手術做了。
離開的時候她們奢侈了一把,打車走的。
明明不能受風,可是路上張涓把車窗打開了,她靠在窗上,任憑風吹拂著長發。
孟菱看著她,莫名想到《觀音山》,最後火車吹風,轟隆隆駛向遠方的一幕。
好似青春終結。
後來回到鎮上,張涓說她餓了,孟菱請她吃面。
剛進店準備坐下,陳遂走了進來:「老闆來一份米線,香菜少放點,榨菜多放點。」
孟菱轉頭,和他對視個正著。
陳遂看到她之後茫了一秒,又瞥見旁邊的女生捂著小腹,嘴唇烏青,臉色蒼白,頓時明白了什麼。
他走過來問:「你們也來吃飯啊。」
孟菱點頭。
張涓問:「他是?」
孟菱沒表情看了陳遂一眼,嘴唇動了動似在猶豫措辭,最後說:「那個浪子。」
張涓「喔」了一聲。
陳遂眯起眼看孟菱:「什麼玩意?」
孟菱揚揚下巴說「沒什麼」,又說:「你還沒對老闆說米線吃大碗小碗呢。」
陳遂笑笑,知道她在扯話題,也就由著她,看了眼烤腸箱說:「我請你們吃烤腸。」
「……」面和米線都八塊五一碗,加一個三元錢的烤腸,三個人吃的碗底都不剩。
吃完飯之後陳遂把面錢一併付了。
兩個姑娘站在店門口等他,他邊走過來邊笑:「你倆還挺乖。」他左右看了一眼,視線落在什麼上,命令道,「獎勵一下你們吧,站著別動,等我一分鐘。」
他從屋檐跑進陽光里,穿過這條不寬敞的街,走進了小賣部。
沒一會兒他背著手拽拽走過來,還在路那頭就問:「你猜我買的什麼?」
「這種店能有什麼?」張涓露出一抹笑。
陳遂故意往左扯了下嘴角,邪痞一笑:「猜不出來,我不給了。」
說著話他就走到孟菱跟前。
孟菱腦子急速轉著:「你得給個提示。」
陳遂眼珠轉了轉,最終妥協:「嗯……你特喜歡的。」
「糖。」
孟菱秒答。
陳遂表情頓時定在臉上,幾秒后他點點頭:「算你蒙的准。」
話雖如此,他眼角眉梢都淌著笑。
他把手拿到身前,攤開手掌,露出一把糖——三根真知棒,三包跳跳糖,外加五六顆氣泡糖和軟糖。
他另一隻空出來的手把這些糖果平均分給孟菱和張涓。
張涓有點不好意思接:「這……我是跟著大菱沾光了。」
孟菱說:「你別多想,這是我們倆共同的嘉獎。」
她和陳遂對視一眼,有些默契不言而喻。
她知道他的意思——生活太苦,吃點甜的補補吧。
而他也知道她知道。
他打開一包跳跳糖:「先吃這個吧,吃了這個,沒有音樂,照樣可以蹦迪。」
張涓和孟菱都是一愣。
愣完了,又都是一笑。
她們都莫名覺得輕鬆了不少,隨後都打開了跳跳糖包裝,把糖倒進嘴裡。
一粒一粒像星星一般的糖果瞬間開起了蹦迪模式,三個人站在煙火氣深處,太陽光底下,感受著舌尖的跳動,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一刻的溫柔,是陳遂給的。
快樂總是美好的。
因為快樂總是短暫的。
這股快樂沒一會兒就慢慢趨於平靜,有些現實問題又不可避免的冒出來。
他們離開麵館后,來到了一個小公園。
張涓苦惱於接下來該怎麼辦,想明白之前,她不願回家。
而孟菱給她提了一個建議——離開這裡。
孟菱不是沒有分寸的人,這個建議不是隨意講的。
她知道張涓對父母的偏心積怨已深,就是一直沒有勇氣反抗,可現在既然張涓已經邁出了重要的一步,其他事也就不那麼困難了。
但是張涓有一個最擔心的問題——錢。
「可我沒錢,能去哪?」
「我可以先借你一點。」
「你學費都是問題,家裡的債也都還沒還清,爺爺奶奶年紀也大了,我不能要你的錢,不然我寧可不走。」
「……」
她們倆說話的時候,陳遂在一旁抽煙。
他看似毫不關心她們之間的事,事實上什麼都聽進心裡了。
他忽然想到什麼,給認識的一個朋友發了條微信,對方恰好在線,就與他聊了幾句。
後來這一聊就是一下午,六個多小時。
他這邊的談話已經結束,孟菱和張涓那邊還沒討論出什麼結果。
然後他插話進來:「我能說幾句嗎?」
他走過來,看著張涓:「你的事我多少知道一點,不過你別埋怨孟菱,不是她主動告訴我的,而是那天她去你家,我們打電話她忘記掛斷我才聽到的。」
他不希望張涓覺得孟菱在背後議論她,因此提前解釋清楚。
張涓聽完,想了想問:「所以,你想說什麼?」
「你還想重新上學嗎?」
剎那間天地失聲。
氣氛陡然沉默下來,連呼吸都是聒噪的,空氣都凝固了。
孟菱訝異:「你是說……」
「你在說什麼?」張涓更驚訝,「上學?我嗎?」
「我諮詢過了,輟學一年之內還可以重新返校,但你已經超過一年,要是想上普通高中需要重新參加中考,然後繼續高中學業。我幫你諮詢了朋友,他可以為你提供學校,你這邊的學籍手續走正規流程辦理就好。」
陳遂把方方面面都想好了:「對了學校在東北,你要是過去就是徹徹底底重新開始。」
張涓深深震撼,嘴巴吃驚的始終沒合上:「孟菱,他到底什麼來頭?」
孟菱努努嘴:「一個……厲害的人而已。」
陳遂聞言,鼻息間漾出一抹笑來。
張涓甚至需要深深呼吸才能平復心情,老半天才說:「可我沒錢,怎麼上學?」
「你去東北之後可以先打一年工,初中知識半工半讀,對你來說應該不費勁。」陳遂用寫小說理大綱的思緒來一一幫助張涓捋清,「後續你讀書的錢,我可以借你,是借不是給,三年後按利息收費,你不用有太大心理負擔。」
「……」張涓仍在遲疑,準確來說,是不敢相信。
陳遂又說:「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直接念函授,現在函授本科只要拿到學位證,也是國家承認學歷。你可以邊打工,邊把函授文憑拿下來。如果擔心一開始沒錢,我可以借你三個月的房租錢,你發工資還上就好。」
「你憑什麼幫我?」
「因為你是孟菱的朋友。」
張涓愣了愣,輕笑:「呵,可我只是她朋友,不是她,你有必要嗎?」
陳遂聞言忽然笑了,他伸了個懶腰,眼尾微翹的眸子,乍看有絲淡漠。
孟菱則和張涓一起盯著他,想看他有什麼解釋。
他講出的話也是很淡漠的:「你當然不是她。她不會像你這麼猶豫,這麼膽怯,這麼短視,她一定會在我為她安排好後路之前,就想好自己的後路。」
張涓並不能聽太懂陳遂的意思,他只知道他在誇孟菱踩自己,她不由問:「你什麼意思?」
陳遂並不打算溫柔,甚至很想激她一把:「我意思是,張涓,人活著就是看誰比誰豁得出去。」
陳遂這句話讓張涓沉默良久。
她微皺眉頭,陷入深深的迷茫。
孟菱安慰她:「這不是小事,你慎重點也是應該的。」張涓又好一會兒沒說話,她仔細把陳遂的話咀嚼了一番,才問:「你說可以幫我班裡學籍轉校?但如果我爸媽查到我檔案轉到東北了,過去找我豈不是一找一個準。」
「這些需要你自己想。」
「這些你都沒想過嗎?那你之前設想的那麼好,又有什麼用。」張涓苦笑。
陳遂聞言有點生氣:「把什麼事都給你安排妥了,還得給你售後?我們是你朋友,不是你管家婆老媽子,還能事事都替你攬?」
陳遂語氣並不算好,但他雖直接卻不尖銳:「朋友有難幫一把是應該的,但我們只能給你魚竿,能不能捉到魚要看你自己。」
張涓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羞臊的臉頰通紅,忽然崩潰,她大哭,哭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雖然有點小笨,但不至於愚蠢,所以即便陳遂話都說到她臉上了,她也沒有反駁的話,她知道他們真的仁至義盡。
她哭了好久,後來哭累了,她一個人離開了。
孟菱嘆氣:「不知道她會不會想通。」
陳遂卻搖頭:「人的路是自己走出來的,她要學會應對困難,人只有直面生活,才能真正強大起來。」
孟菱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張涓終究是被父母壓制太久了,想蛻變也只能慢慢來。
她想了想說:「或許是涓子捨不得小鎮生活吧,這裡雖然落後,但卻安靜。」
「是么。」陳遂笑,「她以為自己偏愛小城歲月長,可能是因為她沒有見過大城市的風光。」
陳遂話講的毫不留情。
不是因為他不同情張涓的遭遇,而是他希望他對待張涓可以不再用同情憐憫來看待。
剛才孟菱說了六個多小時的溫言軟語都不管用。
他就只好刺一刺她,刺到痛處,人才會有反應。
孟菱對此啞口無言。
因為她知道陳遂說得都是對的。
只不過她在張涓經歷種種之後,無法再說重話,哪怕她知道有些話是很有必要說的,她也說不出口。
默了默,孟菱站了起來,她說:「天不早了,我回家了。」
陳遂一秒切換忠犬模式:「我送你。」
孟菱想了想,沒有拒絕,甚至張口說:「那好吧。」
因為他對張涓的未來規劃,莫名讓她覺得他特別厲害。
這種厲害不僅僅指能力,更指善良,又不僅僅是善良,而且還是有鋒芒的善良。
做到這些,很難得。
他卻驚訝於她的爽快:「今天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吧,你居然這麼痛快讓我送?」
孟菱心裡還窩著暖呢,於是自動忽略他話中的捉弄,笑笑說:「再不走趕不上晚飯了。」
他卻走上前,捧起她的臉,眼睛在嘴巴上流連,一看就是很想吻下去,可又在忍耐:「我……」
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影子投下來,正好覆蓋住她,風不大不小,燈不明不滅。
就像此時此刻的愛,不濃不淡,剛剛好。
「我好想親你。」思考半天,最後卻還是把大實話說出來了,陳遂恨不得咬自己舌頭。
「之前MBTI人格測試很火,你是什麼型?哦,我看你是給點陽光就燦爛型。」孟菱的臉頰被他輕輕捧著,太害羞了,只想趕快離開。
陳遂愣了幾秒,頓時哈哈大笑。
孟菱不由臉熱,耳朵尖悄悄紅了。
他前仰後合:「會說就多說點,喜歡被你懟。」
是呀,誰能換來孟菱的一個懟。
孟菱臉更熱,簡直可以做燈籠,她趕快推開他往外走。
他緊接著追過去。
後來他們一前一後步行回到孟菱家,剛推開門,只聽一道溫柔的男聲喊:「阿菱,你回來了。」
是連書淮。
前段時間連書淮和朋友出去旅遊了,到雲貴一帶,玩了大半個月,給孟菱和爺爺奶奶帶了禮物。
孟菱湊過去看,他給她買了一支苗族的銀簪,蓮花圖騰。
她很喜歡,沖連書淮一笑:「謝謝學長。」
連書淮忙說:「不戴上試試嗎?」
孟菱說好,於是把簪子在長發上繞了繞,瞬間綰出一個低低的髮髻來。
她本身就有三分古典氣質,這樣的髮髻更顯她氣質江南,溫婉清冷。
奶奶笑說:「我們阿菱啊真漂亮,不過也多虧書淮想得周到,知道阿菱適合什麼。」
連書淮看了一眼某個角落的某個人,才說:「是啊,我和阿菱認識很多年了,我多少還是懂他的。」
角落裡的人一僵,悶悶轉身,打算走出門抽煙去。
奶奶恰好瞥了一眼他,忙喊:「小陳吶。」
陳遂步子猛然頓住,機械般轉了身:「奶奶,你叫我?」
「來看看書淮給孟菱買的簪子,哎喲實在是太襯我們阿菱了,太漂亮了,你過來看看好看不?」
孟菱不大自然的看了眼陳遂。
陳遂臉黑的根本遮掩不住,沉沉走過來,看似認真的看了她好幾眼,忽然伸手把簪子一拔,任她長發傾斜而下。
他把簪子拿在手裡隨意顛了顛,又沖奶奶咧嘴一笑:「奶奶,我覺得這個簪子適合你呀,阿菱適合戴玉簪。」
奶奶不接話:「我覺得阿菱戴很漂亮呢。」說著她就拉起連書淮的手,拍了拍,「書淮你真是好孩子,小夥子人長得帥,又貼心。」
陳遂一頭黑線。
他恨不得直接告訴奶奶「你孫女是我的」,可是張張嘴,連「我要追孟菱」都說不出。
他怕她反感。
好不容易和她親近了一點,他不能冒任何險。
看他們在一塊說說笑笑,陳遂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外人,不由把簪子還給孟菱,沉默著走出門,抽煙去了。
奶奶看著陳遂的背影,露出一抹瞭然的笑,又對連書淮說:「書淮,多謝你了,把阿菱當你的親妹妹一樣疼。」
連書淮微怔,又笑:「是啊奶奶,我一直把阿菱當做我妹妹。」
他轉臉對孟菱一笑:「阿菱,忘了說,我這次出去旅遊是和一個女生一起的,我覺得她很好。」
孟菱本來沒有表情,聞言眼睛一分分亮了起來:「恭喜你啊學長。」
奶奶也說:「回頭給我看看照片。」
連書淮一一應下,隨後奶奶進屋去找爺爺了,爺爺自從上次孫程寬那件事就一直沒精神,這段時間一直在家養著。
院子里只剩孟菱和連書淮兩個人。
孟菱不知該說些什麼,連書淮先開口:「先別急著恭喜我,我現在對她還只是在嘗試階段。」
孟菱大方說:「提前恭喜。」
連書淮看著她,忽然不知該怎麼笑。
是該釋懷還是苦澀又或者是什麼感情都不夾雜。
他勾勾唇:「阿菱,有些事你知道,我就不多說了,因為我已經放下了,儘管還留有餘溫,但是我也預感,我和那女孩會有結果,所以未來希望我們都能往前看。」
孟菱斂起笑意,認真說:「會的。」
連書淮又問:「所以……你打算拿陳遂怎麼辦?」
孟菱朝門口看去,他孑然獨立,指尖的橙花明明滅滅,看不清臉色,但是輪廓是蕭索孤寂的。
「順其自然。」
最後她給了連書淮這麼一個回答。
不可否定,在經過孫程寬這件事之後,她不再抗拒他。而鐘太太和張涓的事,又讓她看到了他可依靠的一面。
他擅長玩浪漫和說情話,但是在鎮上這麼些日子,他說空話的時候少,做實事的時候多。
她是感受得到這些的,感受到了就不能裝沒知覺。
後來連書淮走了,孟菱出去送他。
走到陳遂面前的時候,她站定揮手向連書淮告別。
連書淮看了她一眼,最後又將視線落在陳遂身上,一笑:「ye。」
陳遂待他走遠了才說:「他是不是挑釁我?」
孟菱說:「你想多了。」
陳遂又要說什麼,孟菱卻提前打斷他:「要麼進家吃飯,要麼就回你的旅館。」
陳遂啞口無言三秒鐘,最後一言不發進了家門。
這一天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張涓邁出了重要的一步,剛才打電話來說,等身體恢復再聯繫她。
孟菱說:「好。」
可是之後幾天,她卻無暇顧及張涓那邊。
爺爺生了一場病,原本只是普通的感冒發燒,這天早晨孟菱卻被奶奶叫起來,說是覺得爺爺的癥狀嚴重了。
她過去一看,發現爺爺一隻在打哆嗦,嘴唇都白了,趕緊去鄰居家借電動三輪車,想把爺爺帶去醫院。
可是爺爺很抗拒。
孟菱無奈只好打電話給陳遂。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時候,她本能的會想到他。
這天下雨了,陳遂是冒雨過來的,儘管打著傘,但是身上還是被雨淋濕了大半。
陳遂進門本想坐會兒歇歇,但是一看到爺爺面容枯槁,渾身滾燙,無意識的呻.吟著「嗯哼哼……」「嗯哼哼……」像在叫魂似的。
而恰好孟菱父母的遺像就供在爺爺奶奶這屋。
陳遂想到什麼,害怕了。
他打算硬把爺爺扛上車。
爺爺一看到陳遂要過來抱他,忍不住掙紮起來,孟菱和奶奶一直在旁邊安撫:「你別怕就是去治病!」
爺爺一個勁兒往床頭縮:「我不去,去了就回不來了。」
「是去治病,治病是為了好得快,怎麼會回不來?」奶奶著急,「你老糊塗了?」
爺爺淚眼婆娑:「軍超和小美,哪個不是去治病哦,又哪個不是死在了醫院?」
字字錐心。
大家頓時都陷入沉默。
爺爺奶奶真的已經很年老很年老了,六十歲長得卻像七八十似的,陳遂看著難過,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去找醫生到家裡來?」
「下著大雨,怎麼找啊?」奶奶哭了。
孟菱也著急:「這裡不是大城市,沒有家庭醫生的,而且到哪裡去找上.門.服.務的人?」
「我拿錢砸!」陳遂急了,聲音提高了幾分,「出一次診老子給他一萬,不夠我給他十萬!」
他說著就去打電話,一通通打出去,都無音訊。
打到第十通左右的時候,他忽然把手機狠狠砸在牆上:「操!」
他對自己失望了,抓著頭髮蹲下來。
孟菱走過去安撫他:「謝謝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和奶奶再去勸勸爺爺。」
她知道,如果給陳遂兩三個小時,他一定能把事情辦妥。
但是他在這人生地不熟,有些事又比較急,事情一急,他就沒有耐性了。
孟菱不想看到他對自己失望:「好了,相信我,我能把爺爺勸好的。」
陳遂從自己的臂彎里緩緩抬臉。
孟菱訝異,他眼睛很紅,眼角竟然有繚亂的淚痕。
「我不能再讓你失去爺爺。」
一句話,差點逼出孟菱的淚。
陳遂忽然站起來,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定,握著拳大步走到爺爺床前,然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孟菱趕到門邊,深深被這個動作震驚到。
奶奶也是瞪大了眼睛。
「孟菱從小就沒爸沒媽了,您要是不想孟菱再失去爺爺,就讓我帶您去醫院。」
陳遂很著急很著急:「我保證,您會沒事的,如果有事,我拿命還您。」
「你這孩子著急糊塗了,說什麼渾話……」奶奶既著急,又實在心疼陳遂。
是啊,如果不是真著急了,哪會說出這麼莽撞的話?
單摘出來,甚至會被人恥笑為「神經病」。
孟菱想笑,笑他說話中二,可一個笑露出來,緊接著眼淚也唰的下來了。
爺爺抬起虛弱的眼皮,張開又闔上,闔上又張開,那麼十幾秒后,才說:「那走吧。」
陳遂肩膀瞬間垮了下來,他鬆氣了。
他二話不說抱起爺爺,衝進雨里,孟菱小跑著在後面給爺爺打傘,並不能顧得上他。
他跑到大門口,看到三輪車就擺在葡萄架下,這是有棚的車,專門接送孩子的,所以不會讓爺爺挨淋。
他本來還埋怨自己忘記叫車,這下才放心,騎上去告訴孟菱:「坐穩了。」
他們加大馬力來到醫院。
陳遂一路把爺爺背進大樓,掛了急診,隨後按部就班的繳費,就診,住院。
醫生給爺爺打上針的時候,陳遂獨自走出病房。
他撥通了一個電話,說道:「孫家的事我不想再等了,今天把事辦完吧。」
掛了電話之後,恰好孟菱從病房出來。
「爺爺睡著了,奶奶在照顧他。」孟菱走出病房,來到獨自站在走廊盡頭的陳遂旁邊。
「那就好。」
忽然之間無話可說。
孟菱斂首又抬眸,想了想問他:「我想去廟裡上柱香,你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