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靈犬阿匙與少年阿遲

帳簾呼的一聲被粗怒地掀開，門口兩個身影，即使逆著光看不清，洹羽也知道是誰。

寧氏的大殿下寧騏和二殿下寧驥不請自來。

「三弟，這人你是保下了，但可別忘了答應父君的事。」寧琪陰森森地開口，帶著一股子威脅的語氣。

自洹羽認識他倆以來，這倆人就幾乎形影不離，總是一唱一和，狼狽為奸。

洹羽一點兒也不想給他倆眼神。

「大哥，二哥。我正要帶洹羽去拜見父君。」寧時朝兩位來者不善的哥哥分別作了揖。

「洹羽妹妹，可還記得你驥哥哥呀？」二殿下寧驥上前一步，湊到洹羽跟前，一副玩世不恭的紈絝樣。

洹羽下意識地往寧時背後躲了躲，拒絕回應寧騏的撩撥，這倆人一個比一個麻煩，一個明裡狠，一個暗裡陰，都是難對付的角色。

然而她忘了寧驥的性格，你越是躲，他越是想逗弄。

「喲，妹妹這是轉性了，怎麼還怯生生往寧時身後躲呢？看來一個晚上的時間，三弟就把你說服啦，三弟這口才讓哥哥刮目相看啊？」說著還朝寧時豎了個大拇指。

寧時明顯不悅地皺了皺眉，剛要開口。

「二殿下，洹羽當然是記得您了。」

既然躲不過，那便不躲了，新仇舊恨扯開來好好說道說道，洹羽搶在寧時前面先懟了回去：

「我一直替阿匙記得兩位殿下，此生莫敢忘記。」

眼前這兩尊難送的大佛，讓她不得不回憶起那段在琅國聽學的時光，以及那段再也不想記起的傷心往事。

她所說的阿匙，是她從小便養在身邊的靈犬，從她記事起就養在身邊，護主且有靈性。

她給它起了個好養活的名字湯匙，覺得這樣它能一生衣食無憂長命百歲。

同時她還覺得湯匙是個很大氣的名字，與匙海同名，而且勺和匙都是餐具，也算和勺之境異曲同工。

她與阿遲形影不離，甚至比父母和阿姐還親密。

去琅國聽學的時候，她第一次單獨離家出遠門，沒有家人的陪伴，年幼的她固執地帶上了阿匙陪她。

阿匙一向很乖巧，遇到生人的時候，只要不對主人表現出惡意，它便連叫都不會沖別人叫一聲。

那件悲劇發生在一個午後，洹羽用過午膳，照例帶著阿匙繞著碧清湯泉遛彎。

一人一狗行至一處假山，聽到假山後面樹林遮蔽處，有悶悶的哼哼聲，好像有人受傷了在呻吟。

出於好奇，她悄摸摸地躲在假山後面，透過石頭的縫隙看過去，親眼見到寧氏這兩個凶神惡煞的殿下，將一個少年打得就剩一口氣吊著。

她是實在看不下去，從小受到的教育，讓她無法見死不救，她不能眼睜睜讓那少年被活活打死，於是便指揮阿匙去嚇唬或者引開他倆。

可她卻沒想到，像寧騏這樣對人都沒有惻隱之心的人，對一條狗更是不屑一顧了，所以阿匙剛衝上去，就被寧騏一劍捅了個四腳朝天，一命嗚呼。

她哭喊著阿匙的名字跑過去，又是後悔又是心疼，抱著阿匙的屍體擋在那個滿身是血的少年前面。

她顧不得許多，一邊哭一邊要這兩個人賠她的狗。

她還記得那位二殿下不痛不癢地說：「哎呀呀，別哭了，死了一條狗而已，陪你一條就好了。」

然後他指了指她身後的少年，帶著一臉的厭棄，好像看到了什麼髒得不得了的東西。

「他也叫阿遲。」寧驥輕描淡寫地說，「他的命是你的了。」

寧騏舉著血淋淋的劍還想說什麼，被寧驥拉著迅速離開了兇案現場。

幸好那時候她還是譙國公主，青國也不似如今這麼強大，否則以寧驥的個性不會善罷甘休，可能那時她要為自己的衝動付出代價，香消玉殞了。

後來，洹羽抱著阿匙的屍體哭了很久，哭到實在哭不出來了，回頭一看，那個被自己救下的少年還蜷在角落一動不動，頭髮沾著血污糊在臉上，看不清面容神情。

洹羽心想他是不是也已經死掉了，於是伸出手顫顫巍巍碰了碰他的鼻子，想看看還有沒有呼吸。

她一碰，少年突然抖了一下，血污中一雙沉鬱的眼睛驀地睜開，恐懼地盯著她。

洹羽被嚇了一跳，但很快意識到，少年似乎比她更害怕。

不過幸好他還活著，不然真是白白犧牲了阿匙。

他這麼害怕是把自己也當成那倆殿下一般的人了？他是害怕自己會要他償命嗎？

「我不要你的命，你別怕。」由於剛剛一直在哭，洹羽這會兒說話也帶著哽咽哭腔。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眼神從充滿戒備慢慢放鬆了下來。

「你還能走嗎？你有家人在這裡嗎？」洹羽吸了吸鼻子，讓聲音正常一些。

少年沒有回答她，只是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估計身上有好幾處骨折，應該是疼得狠了，一雙拳頭捏得緊緊的，指節用力的都發了白。

洹羽見他一直不回答她，心裡更難過了，自己犧牲了阿匙救了他，他還這副拒人千里的樣子。

洹羽低了頭，撫摸著早已沒有生命徵兆的小狗，繼續傷心起來。

「它死了。」少年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啞。

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難過的小女孩，只是半晌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洹羽抬起頭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瘦得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渾身是傷，滿臉血污，只有一雙眸子還有些少年人的生氣。

說心裡話，剛才她其實是非常後悔的，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害死了從小到大最親密的玩伴。

但少年的這一聲對不起，讓她意識到，即使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還是會去救他，只不過她會自己衝出去攔住那倆壞人。

她擦去眼角的淚水，扯出一絲笑容，對少年說：「沒關係，阿匙救了阿遲，那以後你替它陪我玩吧。」

她本以為少年會立刻應下這個承諾，但他沒有。

他很認真地思考起了這個問題，過了很久才在小女孩強撐著扯出來的笑容里，艱難地點了點頭，然後淡淡地說：

「我們把它埋了吧。」

那日他們在琅國的碧清湯泉邊埋了阿匙，洹羽覺得阿匙應該會喜歡這一池清泉。

洹羽心裡捨不得阿匙，覺得它死在異鄉太孤單了，便將自己從小帶著的青羽石手串埋在了裡面陪它。

少年阿遲則默不作聲地蹲在一旁幫她填土，絲毫沒有在意到頭上的傷口一直在往外汩汩流著血。

「哎呀，這麼多血！」

一聲輕柔的驚呼從兩人背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