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抱我
一直鉗制著她的手終於肯完全放開她了。
沒有了禁錮,洹羽得償所願地退開一段距離。她乖巧地將被自己弄滅的油燈重新點了起來,寬敞的車與恢復了亮堂,一時間彷彿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那些晦暗不明的情緒也瞬間無影無蹤。
做完這些,洹羽見寧時沒有接話的打算,便自顧跪坐在一邊,悻悻然低垂著腦袋發獃。
失了髮帶的束縛,少女烏黑如瀑的長發散落下來,襯得膚色勝雪。
片刻之前還張牙舞爪的人,這會兒一副犯了錯乖乖不作聲響的樣子,任誰看了都頓時心生憐惜。
洹羽心裡盤算著,以寧時那悶悶的性格,他倆莫不是要無言對坐到天明。
不行,得想個法子打破僵局。
正絞盡腦汁地想著,洹羽忽然感覺自己的腦袋被輕輕拍了兩下,她懵懂地抬起頭,恍惚中竟看到寧時臉上帶著一抹淺淺的笑意,轉瞬即逝。
「速度很快,也會就地取材製作武器,是當刺客的好苗子,但是力度不夠,定力不足,要勤加練習。」
他居然開口鼓勵她了。
洹羽吃驚地瞪大了雙眼,此刻她很想伸手扯一扯寧時的臉,看他是不是帶了人皮面具,說不定是那個圓臉顧將軍假扮的。
可惜剛剛自己才犯了錯,這會兒真沒膽子再蹬鼻子上臉了。.
腦海里的另一個聲音又適時地蹦出來,清醒點,不要吃他這一套,剛剛明明差點露狐狸尾巴,兇巴巴地恐嚇她來著,怎麼又忽然安慰起自己來了,一定是心懷不軌。
腦子裡兩個聲音左右互搏得有多厲害,少女此刻的表情就有多精彩,彷彿天際瞬息萬變的雲彩,讓人不忍錯過片刻的風景。
「嗯,還請殿下多多指點。」洹羽好不容易讓理智佔了上風,收斂起臉上誇張的表情回應道。
「那是必然。」寧時倒是應得爽快。
等學好了本領,就不再受制於人了。現在技不如人,只能如此唯唯諾諾討好他了。
洹羽心裡憋著股氣,腮幫子也氣鼓鼓的,像秋天經常跑進院子里偷松果的松鼠,看起來怪可愛的。
寧時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軟乎乎的腦袋,離開時甚至用手指輕輕捏了下她鼓鼓的腮幫子。
本就內心一團亂麻,寧時這一頓揉捏更是將她弄得心裡麻麻的,沒由來的煩躁。
這是妥妥把她當小孩子了,不,也許是當寵物吧。
「那個,殿下,可以不要弄我腦袋嗎?」她嘟囔著,帶著孩子特有的軟糯鼻音。
「為什麼?」
「會長不高。」
「哦,我盡量。」
「...」
她特別想反駁,什麼叫盡量,但想著自己如今這般的處境,還是算了,與他爭辯也無益,便閉了嘴。
「不早了,跟我回軍帳休息。」寧時說完,還沒等她回應,就順手就將她捲入大氅中,打算抱起來就走。
他的動作太過自然,洹羽一時不察,整個人騰空而起,又被那熟悉的氣味瞬間淹沒了。
怎麼回事,這還抱上癮了,雖然自己只是個半大小朋友,可再怎麼說也是個姑娘,怎麼能上手就上手,說抱就抱呢。
在這件事上洹羽還是異常執拗的,於是手腳並用地死命抗爭。
「等下,麻煩放開我,都說男女授受不親了。」
「那你是要自己走?」他語氣里竟透著不可思議。
「嗯!當然!」
雖說被他抱也不定是誰佔便宜,可心裡還是抵觸與他太過親近。
「外面雪可厚了,估計你一腳下去,我可能就找不到你了。」
這話說的…真氣死人也,寧時居然一本正經地嘲笑她矮。
哎,就說不能老拍腦袋吧,況且,她現在身體的年齡才十二歲,還沒長開好不好,雖然幾年後好像也沒長太高。
洹羽瞪了他一眼,氣不打一處來,趁他不注意,奮力從他懷裡掙脫開來,硬氣地掀開乘輿的帘子,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
「我自己走!」本公主不蒸饅頭爭口氣,她瀟洒地鑽出了乘輿。
然而,她先是被外面凜冽的風雪颳得一哆嗦,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繼續鼓足勇氣,顫巍巍地想要邁出一條腿,可剛剛伸展開才想起來膝蓋上的傷,扯得痛到眼淚在眼眶裡打了好幾轉,愣是強撐著非常有骨氣地給憋了回去。
寧時一直沒吱聲,很有耐心地在一旁靜靜看著她表演。
此刻洹羽心中只剩無限後悔。
她忘了這雪已經下了兩天兩夜了,雖然是夜裡,但她掀開帘子還是被外面的雪亮閃到了眼,雪是真的厚啊!
而且這腿上的傷,要是再踩到雪裡給凍一下,估計就徹底廢掉了,若是真成了瘸子她還練啥武功。
她心裡天人交戰,究竟是以後抬不起頭來更可怕,還是抬不起腿來更可怕。
算了,她在心裡開始給自己找台階,識時務者為俊傑,臉面不重要,腿重要。
可是剛才自己那麼堅決地拒絕他,親手把台階一節一節拆了,現在要怎麼開口再尋求他的幫助呢?
害,小女子能屈能伸,沒有台階,那就自己搬個梯子來。
於是趁著月黑風高,風雪呼嘯,沒人聽見也沒人看見,她永遠也不想承認自己說了那兩個字。
她轉過頭,用她覺得最可憐兮兮地眼神求助地望向寧時,說:
「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