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老驥壯心
下盤乃立身之本,如若下盤不穩,對方肯定便一觸即潰,再無餘勇可賈!
一念及此,陶允汐深以為然,故而緊抿著嘴唇,集中全副精力施為。
她卻不知道,自己此刻滿臉緊繃的認真神情,再次讓夫君廉大雅甚為動情:賢妻啊賢妻,縱然相伴多年,其實你還是當年那個如此嬌憨任性,動輒愛生氣較真的小女孩呀。
沉浸在依稀回憶中,廉大雅頗有不勝欷吁之態,不覺眼角竟有點點淚水滲出。
而陶允汐絲毫也沒留意到那些。她從小口中吐出的氣息急促而焦躁,似乎頗有些急不可待的成分,和只恨不得當場將老奸巨猾的丈夫掀翻在地,並連踏幾腳撒氣的意思。
在這種急迫的心理促使下,陶允汐攻擊的動作和力度越發加大,節奏也越發變得劇烈。
她微豐的身體縱躍如飛,時而高高跳起,重拳出擊,時而低低盤旋,以腳下的凳子為軸心,前後左右四面閃沒,妙著連迭。
夫妻二人在兩條春凳上,留下了許許多多影影綽綽的經典動作。
他們拳腳起落,衣袂旋舞,令長凳的榫卯結合處,因為不堪承受急劇的衝擊,而發出聲聲「吱吱呀呀」的沙啞哀鳴。
地板上面,也滿是因為這番劇烈摩擦產生的一層細細的灰屑粉末。
戰鬥仍在繼續,似乎沒有任何停手罷休的可能。運動的慣性讓凳面腿腳因承重的變數引發的顫抖,仍兀自收剎不住。
雙方纏鬥已經接近白熱化,只見陶允汐忽然身體一震,彈跳而起,雙腳收縮。手卻搭在廉大雅肩頭,使巧勁飛在半空,空出的另一隻手,則在他身上連續拍擊,「啪啪」有聲。
廉大雅頓時感覺肩頭似乎被鐵箍圈住,那被箍鉗的部位,尤其如被千萬隻丁點兒大小的紅頭螞蟻叮咬一般。
隨後,身上挨受的幾下擊打,更令他整副身體幾乎就要破防,熱汗立刻也隨之涔涔冒出。
不過廉大雅終非庸流,稍微一屏息靜氣,就止住了慌亂的苗頭,並立時提振精神,大馬金刀地以單手承受著愛妻的重量。
他挺胸昂立、安如磐石,巋然竦峙、紋風不動。
「大雅,被你如此無情戲弄,妾身真真恨死你了。久戰不勝,更幾乎要羞死於無地矣。」陶允汐忽然頑性大發,岔開雙腿,竟騎在了廉大雅的肩膀上,纖縴手臂,卻如鎖鏈一樣鎖住了丈夫的頸喉。
陶允汐將頭擱放在丈夫的頭頂,嘴裡莫可名狀地發出一聲嬌媚入骨的低吟,臉頰瞬間便有紅暈湧上,宛如雲霞。
肩扛著嬌妻飽滿而又結實有力的雙腿,一股溫暖甜蜜的感覺飛速湧上心頭。廉大雅怡然自樂地品味著這種感覺。
酣暢美好的體驗是這麼的美好,如同奇妙的電流迅速從四肢百骸滋潤身心,極度舒適的滋味尤其妙不可言。
廉大雅老夫聊發少年狂的姿態,如同張開一雙隱形的翅膀,爽得快要飛起來飛入雲際一般。
哪怕此刻,因為需要承受嬌妻居高臨下俯衝的全部體重,他渾身都在使勁,雙臂的肌肉也因此而略嫌僵硬,卻也無法遏制這種亟待展翅翱翔的遐想與嚮往。
彷彿夫妻同心,彼此之間,存在著某種神秘的共通的連接一樣,剛剛廉大雅內心的感觸,陶允汐似乎也同步獲得了分享。
因此她收回了揮舞不休的拳頭,中止了連擊不斷的攻勢。
往事翻湧,內心的波瀾便再也控制不住,頓時洶湧噴涌而出,沖向胸膛,衝上眉間,衝進了腦海,漫無際涯地向更廣闊的天地擴散開來。
這宛如奇迹的體驗,使得陶允汐整個人忽然安靜下來,默默出神。
妙藻學舍的書房內,於此達成了一種妙不可言的默契,空氣里依約瀰漫著男女主人美好而旖旎的共鳴之味。縈縈繞繞,揮之不去。
除此而外,還有一絲打鬥后散發出來的熱量、體溫和汗液的味道。
沉浸在彼此幽思之中盡興遨遊的老夫妻兩人,此刻已經是祥和地擁抱在一塊兒,洒然享受著這份心靈的交融和無言脈脈的溫存。
無欲無求,勝過所有一切的言語述說。唯有深心與靈魂的存在,方能至永恆而不朽……
如是,良久,陶允汐開口問道:「大雅,您的身手確實還算保存得不錯,簡直令人無懈可擊。在你這樣的年紀,可真的是相當的硬朗,很了不起了哦。」
「吾雖年老,掌中寶刀不老,蓋雄風猶在也。」廉大雅呵呵大笑道:「古人曾佯狂醉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恰好為夫也正好姓廉,雖無廉頗永垂青史威名赫赫之功勛,卻也常以他暮年壯心激勵自己,鞭策進益。
允汐啊,為夫方才與你這番交手,雖然尚無大戰三百回合不分勝負的豪情,卻也總算不負我老廉家的這個姓氏吧?」
陶允汐聞言咯咯笑道:「雖然你這老廉頗有點志在千里的妄想,可終究也不過是頭伏櫪槽食草的老驥而已。雖然精神氣保持得不錯,可方才若非我手下留情,點到為止,你此刻又怎能如此這般輕鬆愜意?」
說罷,她忽然將雙手再次收緊,軟膩的手臂親昵地捆摟丈夫的脖頸,親昵嬌態,令得廉大雅不禁爽朗大笑,得意非凡。
就在老夫妻倆兩廂罷斗,心照不宣地曖昧調情之際,書房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清脆稚亮的兒童聲音:「老師,學生水若寒有事求見。」
陶允汐嚇得一個激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好像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給人突然撞破了似的,急得她慌忙從丈夫肩頭飄落下來。
「嗯嗯,誰呀,有什麼事嗎?」廉大雅也隨後走下了凳子,平靜沉著地整理好了衣冠,心不慌、氣不亂地故意問了這麼一句。
並且,他已在這一過程中,示意陶允汐把兩條凳子擺好,彼此並坐在那裡。
陶允汐立即如言行事,急忙將兩條凳子輕巧擺放整齊,一彎腰坐在放於書案一側的那一條上。
外面的兒童清音這時又恭敬誠懇地通報道:「廉老師,學生水若寒請見。」
廉大雅淡淡地「哦」了聲,將袍裾一放,坐在了書案前端,拿起一卷書冊,朗聲答應道:「哈啊,是水若寒。門沒關,有什麼事,你快點進來說吧。」
「好的,老師。」書房門頁被輕輕緩緩地打開,隨後從外面走進一個身材矮小的俊美村童。
只見他約莫十來歲年紀,表情恭敬,一張臉尤其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
小小年紀,已經不凡,倘若長大,必然更勝一籌,那時便稱羨一句丰神秀逸、姿容俊朗,諒也絕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