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紅塵大荒
聯繫到這些方方面面、各種各樣的情況，廉大雅不禁聳然動容。
凝眉思索好了一會兒，他方終於將種突發而至的緊迫感抑制住，為了成功掩飾窘狀，他甚至不惜畫蛇添足，故作輕鬆地一笑。
可無論如何，他握筆的右手，卻在同時無聲無息地出賣了他，悉數泄露了他內心業已緊張到繃緊的真實狀態。
因為那隻手，已然青筋暴跳，似乎已被灌輸了十成功力，依稀殺氣騰騰，輕微痙攣而不受控制。
陶允汐一眼看穿了丈夫的心中有事，於是對著他紅唇開合，似在無聲地詢問為什麼。
眼見賢妻滿臉關切之色，廉大雅滿懷感激，剛剛令他沉陷的心靈風暴，暫時得到了祛散。
他將臉色一斂，似乎精力已有所恢復。凝眸靜思了半晌，方深吸一口氣，儘力使自己說話的語氣從緩平和，向那尚自不明所以的村童說道：「水若寒，老師忽然略有不適之感，想小睡修養片刻，你寫的詩稿且先放在這邊，等我有時間做好評註再還給你。」
「好的。廉老師不要太操勞了，學生告辭。」水若寒固然有點納悶，可也並沒有多想，見到廉大雅下達謝客令，當即向他夫婦二人各自施了一禮，恭敬退出了書房。
陶允汐目送水若寒出門走遠，起身走過去順手關上房門，按捺不下內心的奇怪，走到書案前拿起那頁書稿，惑然問道：「大雅，你怎麼突然疑慮重重的樣子，這幾行字里可藏有什麼玄機不成？」
「不錯。」廉大雅見水若寒已走，自然再也無須隱瞞什麼。老夫妻之間沒有秘密，何況他跟陶允汐更是可以無話不談、志同道合的靈魂伴侶。
既已由某些端倪得窺了某樁秘密，自然第一時間要把來和妻子分享。
他心中本來早就忍受不住，這時見問，立即在書案前長身立起，喟嘆道：「我之前的預感確然不錯，妙藻堂一帶，近來勢必會有大事發生。」
陶允汐快速將稿紙上的八句五言快速瀏覽一遍，卻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因而又問道：「你是怎麼從這幾句詩里發現問題的？我可什麼都看不出來。」
「你看看這些句子，「丐者名老客，入水不濕衣。曾為登閬風，瞬息行千里。朝作羽林郎，日暮宿荒蹊。諳盡紅塵苦，大荒勝須彌。」」
廉大雅指著紙上字行念白一通，盯著陶允汐道：「水若寒不過區區十歲村童，即便天才早慧，在未接觸過相關點撥，又怎能忽然有此般覺悟？居然有一種藐視眾生，笑盡紅塵螻蟻架勢？」
「嗯。」陶允汐臉露驚疑訝然之色，重新念讀了一遍那些詩句，點點頭道：「也是。可他這標題又寫的是溪邊垂釣，好像和詩中的內涵也不搭茬。」
「所以，水若寒必定是在溪邊垂釣時，遇到了異人給他講述了何種異事，以致忽然開竅，根據聽來的講述，組合構思，最終寫下了這些句子。」廉大雅審慎分析道：「但根據我剛才對他求我點評前後舉止的暗中觀察，最少目前他本人尚未完全消化這些內容，屬於懵懵懂懂、迷迷糊糊地照本宣科而已。」
陶允汐道：「這麼說來，似乎事情也並不如何嚴重，大雅為何這般嚴肅，弄得就好像如臨大敵一樣？」
「不是為夫小題大做，實在是事情已經變得非常嚴重，情況不容樂觀。」廉大雅捻須沉吟半晌，緩緩說道：「如果我推測不差的話，這個刻意接近水若寒的異人，肯定就是大荒派的十二樓！」
陶允汐眼角一跳，脫口叫道：「什麼，十二樓？大荒派？號稱來自魔界、意欲度盡紅塵的貌似僅僅存在於傳說中的那個大荒派？」
「正是它。」廉大雅黯然說道：「但它確實一直存在，絕不僅僅只是個傳說。這十二樓數十年前，就曾經短暫地現身於衡岳，也是化身乞丐遊戲風塵，號稱老客。」
陶允汐聞言，默然良久，似乎在努力搜索、鉤沉腦海裡面的那些與此相關的記憶。
廉大雅見她安靜不語，搖搖頭道：「你別再那樣冥思苦想啦，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不會出任何差錯的。」
「好吧。但是水若寒不過一個小小村童，蒙蒙然不諳世事，十二樓不找別人，獨獨找他，卻又究竟為甚緣故？」陶允汐問道：「天下事都互為因果，這其中必定有個由頭。」
廉大雅聞言，勉強擠出一縷笑容，說道：「允汐莫要自布迷瘴，使自己陷入思維誤區。你且轉換個角度，將自己代入其中，疑問自然迎刃而解啦。」
陶允汐道：「你是說，十二樓也和咱們一樣，是有所為而來到這裡，並且已在暗中長期潛藏，做足了充分的準備，以策行動之萬全？」
「對啦。」廉大雅點頭說道：「你想想，經過長期潛伏，忽然不惜暴露自己，現身說法，肯定是看中了水若寒。從十二樓授意水若寒寫的這幾句詩來看，他應該是打算帶走水若寒，收為大荒派門下弟子……」
「可是……」陶允汐疑慮難消地說道：「水若寒的身世來歷清清楚楚，不可能是……」
廉大雅徐徐頷首，肯定地說道：「他確實不是。這一點，十二樓自然也應該充分了解過的。但我們的注意力集中在彼，十二樓的初衷或許純粹就是為了尋找一個合適的門人弟子呢？恰好水若寒就是無比契合的那一個，那麼他的目標便肯定發生偏轉，變得和其他人都截然不易，退一萬步講，也勢必不盡相同。」
陶允汐說道：「這倒不無可能。水若寒資質甚佳，殊實可堪造就。」
廉大雅嘆息道：「十餘年前衡岳一戰，鬼教折戟沉沙慘遭全敗，上下數萬教眾，只有南天玄之女南金鈴因為身懷六甲暫寄在黃龍山下而僥倖逃脫。
再之後，南金鈴銷聲匿跡不知何往，只留下她丈余青絲於是役后，全根通紅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