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流螢

第17章 流螢

從華辰回來,川陽是連綿小雨。當雨落在油紙傘上的時候,徐溶才意識到,華辰是冰封喧囂,川陽也是溫柔撫人。去過華辰才知道,川陽的木樓庭院,青石小橋與華辰相比像一隻陳舊箱子里的物件。但同時,他像一個長者,沉靜內斂,慢慢凈洗滌這這裡的人。.

商寧心早早得了徐溶回家消息,隔了兩日,便帶著她最愛的那幾味蜜餞,登門拜訪去了。

天色稍和,商寧心身上那件紫色福如意雲紋的裙子稱得她面色紅潤,和徐溶呈兩個顏色。

徐溶一股腦把家中的大小事說了,越說越難受:「那之後,大哥哥臉上愁上加愁,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商寧心亦然蹙眉,勸道:「生死之事,但憑天命,誰又能把握呢?」

徐溶欲言又止。

這背後的事,她聞所未聞。縱然她與商寧心從小就是最親密的好友,可這件事她仍然不能隨意說出。

陶氏之死,並非天災,實則是人禍。徐繪一出生就沒了生母,只能記在正室馬凝微名下。王渙珍覺得可疑,一查才知,馬凝微在她有孕期間送了許多珍寶補品,陶氏瘦弱,她又特地囑咐大夫在她的安胎藥中加了幾味開胃的藥材,以便養胎。

這樣的手段,騙騙別人還好。王渙珍從王氏那樣的大族出身,自然清楚其中門道。補品之事,查無可查,可那兩味藥材,定會害得陶氏胎大難產,沒成想陶氏的身體差到這個地步,真的奪了性命。

馬凝微與徐楠屬門當戶對,做兒媳這些年,她也全是殫精竭慮,從未出錯,且安守本分,誰能預想到這樣的事出自她之手?況且,在京中,因為這樣的事情罰了正室娘子,正好是給人樹了靶子,徐思道和兒子都在朝廷做官,老爺子還要臉面,徐思遠一家在川陽也得立足,種種關係不得不思之深遠。王渙珍自然清楚,馬凝微敢這麼做,也是仗著家室和自己的嫡妻身份。可陶墨的命就不算命了嗎,所以就給了她風光大葬。

徐溶心裡亂亂的。聖賢書: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這樣的惡,是小惡還是大惡?難道不該警醒嗎?是不是后宅的每一個女人都生過這樣害人的想法,自己的父親並沒有妾室,若是有,是否也會每個人各懷鬼胎,互相謀害?

華辰不僅是冰封刺人,更是冷心冷情。她第一次對商寧心隱藏了自己的情緒,不想把自己最害怕的事和內心最柔軟的東西告訴別人。

「過幾日,知州大人要宴請書院的先生們和城中的官眷,我阿爹今年為書院捐了不少銀錢,也在受邀之列。」商寧心笑著道,「前幾日我去買胭脂,有幸認識了一個新朋友。她是新上任駐軍指揮使的女兒,叫做謝京墨。」

「京墨。」徐溶念著她的名字,「止血甚好的一味葯。」

「正是。」商寧心道,「那日宴會你應當也能見到她,她爹是雖然是京官外放,但知州大人一定會請的。」

九月廿二日,萬里無雲,正是一個***的好日子。

徐溶同商寧心一道去赴宴,在花園中就見到了謝京墨。謝家的三個女兒,數她長得最美。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寫的就是她這樣的嬌人,交談之間,也無甚心機,是和商寧心一樣的隨和性子。只是從她稍遜於姐妹的衣料,和低眉順眼的模樣,不難看出在這個家她也並非金尊玉貴。

徐溶哪裡能注意到這些,凈月從一旁看了,也不能道破。她的父親謝景真是外放到川陽的,本是貶官,偏偏遇上知州宴請書院的先生,謝景真作為他的平級,也是不得不請。他的另外兩個女兒,自視是華辰來的貴女,不願意與川陽的女眷說話,只跟在母親陳氏身後,一一去見各家的夫人。

徐溶陪著說了好一會兒話,突然瞥見謝京墨腰間掛著一枚眼熟的平安福,定睛一看,那正是清水寺做會那日一樣的樣式。

「京墨也去過清水寺求平安福?」她脫口而出。

謝京墨摸到腰間的物件,紅著耳根道:「不是的,這是家裡人替我求的,說是一路到川陽來,保我平安。」

「川陽華辰走水路,這幾年匪盜甚少,不用憂心什麼的。」

謝京墨又解釋說:「我從小身子差,都是泡在藥罐子里長大的。」

「姐姐原來在這,母親正找你。」

幾人抬眼,卻見一個年紀稍小的小姐站來一旁,略飾粉黛,手隨意搭在謝京墨消瘦的肩膀上,像是吩咐一樣:「母親說姐姐每日要用藥,這就讓人送你回去了。」

謝京墨一笑:「我倒是忘了這事,那我這便走了,對不住二位。」

「不妨事,你身子要緊。」商寧心看著她消瘦的身影出了花園,眼神即刻轉回到眼前這位不速之客上。

她的身子還沒有差到出來坐一個時辰就要壞的地步,況且她對謝錦姝這個謝家的嫡女一直無甚好感,自命不凡,居高臨下,這就是她的概述。

她像是催促一般趕她:「錦姝妹妹不去同夫人們見禮了嗎?」

「商小姐是在趕我走?」

商寧心氣不打一處來:「謝小姐方才不也趕著自己的姐姐走嗎?」

謝錦姝面上帶笑,卻不明所以地回了一句:「端王殿下來了,這樣的場合,這種不入流的東西不適合在場。」

商寧心冷笑:「不入流?入的是東西南北哪一流?」

她的眼睛像狐狸一樣透著狡黠,鋒芒畢露,歪著頭道:「不知道,總之不會是商人之流。投了些進書院,便想把一身銅臭味洗凈,可是啊,讀再多書還不是求著一個科舉的名分嗎?又有什麼入流的說法?」

還不待商寧心發作,她又朝徐溶笑了笑:「溶姐姐出身書香門第,這個道理不會不懂吧?」

在華辰見過那麼多花臉譜,徐溶早就對這樣犀利的言辭不甚害怕了,於是回道:「的確如此,不如去講給唐先生聽聽,或許他會教教你讀《禮記》。」

唐士明是玟杉書院的山長,就連知州都是敬畏三分的。

謝錦姝也絲毫不怕,笑道:「難為姐姐沒落世家出身,也要躋身書香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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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辰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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