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束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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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開了店之後,溫泱感覺自己比以前念書的時候起得還早,叼著牙刷和開門進來要用廁所的溫煥撞見了。她說了早,她老哥沒理她,把她擠出去,然後關上了衛生間的門。
她已經習以為常了,去廚房漱口洗臉,換好衣服之後溫煥已經站在門口等她了。
她車一天不修好,溫煥就得跟送孩子上學的家長一樣,天天早起送她。
四月還沒有一點回暖的跡象,溫泱裹了件厚實的球衫外套跟在溫煥身後。
她大學是在南方念的,以前在南方的時候四月末裙子都能穿了,五月夏裝一直能穿到十月中旬,雖然冬天沒有暖氣難捱,黃梅雨季動輒就下二十多天的雨,但也挺讓溫泱懷念的。
溫煥走在前面,催她也快點。
媽媽將他們送出門,看著一前一後走著孩子倆,磨磨唧唧磨蹭的溫泱和總是催她的溫煥,那模樣和以前上學的時候沒有什麼變化。
霧還沒散,不遠處的大樓像是沒有載入完全的圖片,只能隱隱看見一個模糊的畫面。
路面潮濕,在泊油路上反著油光。
她和盧穎差不多時候到,小姑娘比她早了十分鐘,已經把店裡的地拖了一遍了。
溫泱和她打了招呼之後走去後面換衣服,將頭髮紮起來,戴上口罩和繫上圍裙。
牆上掛著一面小鏡子,溫泱擠在鏡子前,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髮型。她不算什麼一眼美女,和那群街拍鏡頭下的美女相去甚遠。
她的長相在小時候更招人喜歡,越長大好像就越平淡。
像碗溫白開,正正好好入喉的溫度。
但盧穎說她有氣質,大約是小時候真金白銀砸出來的,雖然現在沒錢了,好在身上那股有錢人的感覺沒消失。
開店前的準備工作日復一日,已經形成了身體習慣。
早上最熱銷的三明治包裝好之後,整整齊齊地放在保鮮櫃里,她將咖啡豆子拿出來,牛奶剪開豁口之後整齊擺放。
找出粉筆將小黑板上今天熱銷的餐品寫上去后,溫泱讓盧穎把板子搬了出去。
她手指上還帶著彩色的粉筆末,塗上洗手液好好清洗了一遍,連指甲縫都沒有放過。
到店自取的單子陸陸續續來了,都是半個多小時之後的。
將單子整齊放在架子上,按照順序排好。
盧穎正在往一個個紙袋子裝著杯座和除了咖啡以外的東西,檢查完票據后,將發|票用透明膠黏在紙袋子上。轉身準備去拿溫泱做好的咖啡,突然精神抖擻:「溫泱姐,你看,那個帥哥又來上班了……嗯?他走過來,會不會是來買東西的?」
研磨咖啡豆的聲音不小,溫泱在盧穎的提示下,抬眸望向街對面。來人身段頎長、眉目矜貴,身上穿著看不出價格的正裝,觀察著四周的車況朝著他們店邁步走來。
門上的鈴鐺被門鉤鉤動,裡面的小珠子左撞右撞發出清脆的聲音。溫泱本能地在第一時間背過身去。
低著頭看著面前的操作台,她刻意不去看來人,只聽見他點餐的聲音:「一份三明治、一杯……一杯昨天晚上的咖啡。」
以前遠遠地看著,盧穎就覺得他很好看,近距離一看更甚。
這種帥法大概就是骨相好皮相也好。原以為老闆的哥哥夠帥了,這麼看還是差了一點。
將顧客報的餐品點好,聽他說咖啡的時候盧穎一愣,她們店裡沒有叫做「昨天晚上」這個名字的咖啡,正準備給他介紹牆上的菜單時,溫泱低著頭轉過身,手指在觸屏上按下「摩卡」的按鍵。
點完單,抽出一個杯子,將標籤貼在杯身上。溫泱手腳很快地就做好了一杯摩卡,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總感覺有一道目光,目光很重很重,它落在自己全身上下。
包裝的工作交給了盧穎,她面朝著操作台,繼續做著今天的單子,聽見一聲「謝謝」之後,腳步聲響起,隨之而來的店鋪的門鈴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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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致堯啃著包子路過路軫辦公室的時候,往裡瞄了一眼,隱隱地能看見裡面坐著一個人。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這都幾點了還不去食堂吃飯?
他和路軫之間沒那麼表面客套,敲了敲門就直接進去了,果不其然,路軫就坐在一堆資料里。
「你還不去吃飯?」
說完,張致堯就看見了路軫手裡的三明治和手邊的咖啡,咖啡紙杯有點眼熟,好像就是昨天開會的時候他去買的那家店。
「怎麼想到去外面吃了?」張致堯啃了兩口包子,用腳勾開路軫辦公桌對面的椅子。
路軫細嚼慢咽著,垂著眸的樣子看上去若有所思:「張致堯,我問你件事。」
語氣有點嚴肅。
張致堯把嘴巴里的包子咽下去,舉手發誓:「好吧,我承認我一開始做波黑那個酒店投資報告的時候非常睜眼說瞎話,但是我知道錯了。」
「不是這件事。」路軫看著包裝袋上的鹹魚標誌,想到了那個在咖啡店裡一直迴避自己的人,「你說六年不見,會不會不認得對方了?你看我現在和大一大二的時候變化大嗎?」
「啊?」張致堯沒跟上他的腦迴路,有點懵地打量著他的臉,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變化是肯定有的,但是你叫我認,我還是認得出是你。怎麼了嗎?」
路軫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那為什麼她對自己是這個反應呢?以前給她補課的時候,她明明總是有很多話要和自己說。
問題思考不出來,晨會馬上也要開始了。路軫讓張致堯先出去,見他起身,突然想到什麼,又叫住了他。從手邊一大摞資料夾里,精準無誤地抽出去張致堯那份波黑的酒店投資報告:「拿回去,重做。」
張致堯:靠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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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穎不傻,她看著路軫離開之後有點激動地湊到溫泱旁邊:「溫泱姐,怎麼回事啊?」
什麼昨天晚上的咖啡?
溫泱逃避著視線,但也沒撒謊:「昨天下午不是有人來賒賬嗎,他們好像是同事,晚上是剛才那個人來結賬的。因為還剩下一點豆子,我就送了杯咖啡給他。」
「哦。」盧穎把哦字音拉得老長,有點惋惜,「早知道昨天我也晚點走了。」
溫泱笑:「那你今天晚上留下來關店?」
一說完,看見盧穎苦起來的臉,溫泱拍了拍她的胳膊,讓她繼續去忙:「好啦,開玩笑的。」
忙過早高峰,溫泱開始準備下午更受歡迎的蛋糕。忙完後背和脖子疼得不行,還是盧穎將千層和提拉米蘇放進冰櫃里,好的甜品師實在是難找。
今天和往常也沒有什麼不同,將加班晚高峰渡過去之後,溫泱讓盧穎提前下班了,目送著小姑娘走進地鐵站,她拿出手機照舊先給盧穎發了條信息,讓她到家通知自己一聲,隨後又點開溫煥的頭像。
【溫泱】:可以來接駕了。
對方倒是秒回。
【溫煥】:臨時加班,你今天自己打車回去吧,車費我報銷。
【溫泱】:要不要吃夜宵,我給你送過去。
【溫煥】:不用了,你打車之後把車牌發給我,到家和我說一聲。
行吧。
夜裡起了風,溫泱站在外面也有些冷了,縮了縮脖子,望向地鐵站的時候早就沒有了盧穎的身影,挪動步子,正準備進屋的時候,那人和今天上午一樣,正過馬路走了過來。
路軫停在幾步外,望著溫泱身後已經關了好幾盞燈的店:「已經下班了嗎?」
目光下移,她盯著他的鞋子,沒抬頭,開口聲音有點緊張:「咖啡蛋糕都賣完了。」
「好吧。」聽著有點失落。
握著手機的手手背泛著白,看上去很用力,高領的毛衣將她下半張臉擋住了,聲音輕輕的,彷彿風再大一點就能將字吹散了。
「但是還有紅茶,你要嗎?」
他默了一會兒:「好。」
店裡燈沒有全部打開,溫泱翻找出白瓷杯,等待著水沸的過程,看著溫度計上顯示了九十五度之後,她先將茶具溫熱,隨後才開始沖泡。
九十五度的水和茶葉產生反應,茶香漸漸出來了。
沖泡茶水的過程里,她沒開口,路軫也沒有說話,尷尬就像是這九十五度水溫里被萃取出來的茶多酚和咖/啡/因。
將白瓷杯遞給他之後,溫泱在他面前擺了一個隔熱杯墊,杯墊上也印著店鋪的鹹魚logo。
做完這些之後,路軫看見她背對著自己搗鼓起了已經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的操作台,還是這樣刻意的迴避。
路軫聞了聞茶香,挺不錯的紅茶。
操作台上已經一粒灰塵都沒有了,畢竟不是參加「無菌咖啡」的評比,溫泱沒法繼續裝模作樣擦檯子了,而且這樣一直背對著別人似乎也不是很有禮貌。
她緩緩轉過身,背靠著操作台,看著路軫手邊沒有動的紅茶,有點納悶:「不合口味嗎?」
路軫坐在通常點手沖咖啡的人才坐的位置——吧台位置,和她的直線距離不過兩米之內:「燙。」
說著,他沒有收回視線,就這麼看著她。
溫泱下意識解釋:「紅茶最好不要喝冰的,容易胃疼,喝紅茶時候茶涼了要復溫。」
他沒接話。
整個店裡只有他們頭頂的燈亮著,交織的視線鈍鈍的。鵝黃色的燈光落在他身上,少了些白天上班時候的凌厲感。可望著他,即便是和六年前的人還是很相似,但溫泱知道已經不是六年前了,他不是那個來自己家裡束手束腳住在出租房裡的窮小子了。
身份對調,她是那個出現在他面前變得緊張的人。
溫泱的手背在身後,手抓著操作台的邊緣,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她有些窘迫:「怎麼了?」
路軫看著她:「我在想我要不要重新做自我介紹,總感覺你好像不認識我了。」
完全不需要介紹,她怎麼可能不認識他。
溫泱一哽:「不用。」
還認識、還記得……還和以前一樣。
「還不關門嗎?」路軫記得自己下班的時間不早,抬起手腕又看了眼時間,「還是說你住店裡?」
溫泱將白瓷杯放進水槽里:「剛準備回去了。」
說完,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他道了歉。
大概是以為自己的意思是因為給他上了杯紅茶才到現在還沒關門。
他先出了店,但等溫泱將燈全部關掉走出來時,他還站在店外。得知她今天沒人來接需要打車回去,他提出送她。
……
溫泱坐在副駕駛,她扭頭看著街道,車裡很安靜只有導航播報的聲音,提醒司機提前轉彎、限速等違章拍照的提示。
他對於溫泱報的
路上車輛不多,偶然有幾輛車在一個十字路口互相被前大燈刺著眼。
紅燈有點長,溫泱摳著手指,腦袋歪在一邊看著車窗外。
「脖子不酸嗎?」
冷不丁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