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章 第178章
郗榮處在地牢之中,四周皆是滾燙的岩壁,不免令她有些懷念當初關在千寒山的日子,起碼活動範圍更大,還有山洞能為她避寒。這麼想來,神族的天牢大都是陰冷潮濕的,而魔族的天牢竟也與之相反。
她調息了一□□內的氣息,總算是將身上那種經脈的脹痛感消失了一些,雖然還是有些難受,卻已經比方才好上了許多,之後,她為自己把了把脈。
守宸給的葯是有時效的,此時她體內的胚胎還未形成,所以屹川暫時還不能把她怎麼樣,可若是形成了,他便有辦法對付了。
她找守宸要這個,為的就是為自己爭取一定的時間。
三日後,郗榮對牢外的守兵道:「叫你們的魔尊來,我要與他心平氣和的談一談。」
這三日屹川對她不聞不問,好似全然將她拋諸腦後,可只有郗榮知道,他只是在等時機成熟。
屹川來的很快,他的臉上已經沒了先前迎接她的笑意,取而代之是一種可以說的上是厭惡的情緒,郗榮見他如此,輕輕笑了一聲,「屹川,何至於此呢。」
入魔之人大都易怒,情緒起伏很大,且陰晴不定,他看都不想多看郗榮一眼,直接道:「你玷污了我們魔族的血脈,本尊看到你,便會想到那個與我做了一輩子仇敵的人,簡直噁心至極!」
郗榮心道我還沒說看見你就噁心呢!不過能噁心到他也挺好,她雖然在問之前就明白他為何這般憤怒,可聽他從嘴裡親口說出來,總歸是會更開心一點的,她接著道:「你都覺得噁心了,便把我這沒用的軀殼放了吧,或者你殺了我,給我個痛快也挺好,回頭再養一族人,都一樣,不過是要再多等上些年而已,你這麼能活,應該等得起吧?」
屹川面色微不可查的動搖了一瞬,隨後道:「你的生死都掌握在本尊的手中,在這件事上,你沒資格置喙半句。」
郗榮嘆了口氣,「我這一生,真是過的艱難,折騰了這麼久,最後連為自己的生死提個建議都不行,難道我這四萬年,長到如今,只是為了給你養個軀殼而已,對這殼子,就不能有自己的看法了?」
幾天沒人跟她講話,她說話的慾望反而在此刻忽然高漲了起來,「橫豎你也不能奈我何,那就讓我猜猜,我聽聞術法修鍊的最高境界,是斷情絕愛,斬斷與外界一切的情感,你為了能贏靈帝,這招應該早就試過了吧?」她朝他眨了眨眼,接著道:「所以你這是成了還是敗了,照上一次交手的結果來看,應當依然只能打個平手吧?我夫君沒有斬斷情根,依然可以與斬斷情根的你打個平手,所以你怕了,你怕這樣下去,再輪迴個幾次,我夫君早晚有一天會殺了你。」
她眼尾上揚,語氣裡帶著洋洋得意。自家的夫君這麼出息,她當然是要先驕傲一番再去提別的。
而屹川至今不想接受這個事實——自己的死對頭,與有這自己血脈的後人結了親,真不知該說是孽緣,還是要說這上蒼造化弄人。
他威脅道:「你若是再敢如此稱呼他,我便抓幾個神族的人來在你面前依次把血放乾淨!」
炫耀結束了,人氣到了,郗榮也說痛快了,自然也就可以換個話題,「行,那我們說點別的。對於一件事,我倒是挺好奇的,你給我說一說,你想要的那個世界具體是怎麼個模樣,是要將三界合一,還是滅了神族,剩下的再打亂重組?」
說起這個來,屹川倒是有想與她好好聊一聊的想法,實際上,只要不提及靈帝,他便可以暫時忘卻這些令他心煩意亂的事情,專心面對她。
「你覺得,若是這個世界,沒了善字,會如何?」
郗榮試想了一下,眼前出現許多場景,人人都只顧自己,人人都自私自利,殘暴的強者上位,人人都過著朝不保夕提心弔膽的生活,這些匯總到她的腦海里,只留下四個字。
「混亂不堪。」
各種惡糅雜在一起,她甚至一瞬間覺得自己的想象力有些貧瘠,哪怕是她從前看到過的最骯髒的畫面,都不足以形容這種感覺。
屹川玩味的看了她一眼,頓了頓,難得的沒將眼神從她身上離開,「你竟然怕。」
郗榮愣了愣,收回了自己的思緒,背過身去,不再給他探知情緒的機會。
「其實真正身處其中,你這樣的人會過得比大多數人都好。試想一下,你可以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不必伸張正義維護秩序,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殺誰便殺誰,一切只順著自己的心意,什麼開心就做什麼,那樣的世界,才是真正的桃源,真正的可以做到,毫無負擔的生活,這豈不是很美妙嗎?」
他陶醉的沉浸在這番話中,像是一個長輩,在自己子孫面前談自己那些宏圖壯志一般,企圖能通過這些話,引起她的共鳴。
「那我可以說,你想要的這個世界比起現在,是錯的。」
「哦?錯在哪裡?」
郗榮道:「首先,一個君主治理自己的國家,最根本的原則是,如何讓更多的人活下去,而你的世界,我看到的只有生靈塗炭,屍橫遍野。」
屹川聽完,哈哈笑了兩聲,道:「你的思緒還是太過於狹隘,誰說讓更多的人能夠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我與你討論的是個體,你跟我說的卻是整體,我既然有這個打算,那便是選擇讓活下來的個體活的更好,所謂適者生存,活不下去,那便活不下去,與我又有何干係?」
他看著她,語重心長道:「最終你都會明白,你所有的痛苦,都來自於太過於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如果你以取悅自己活著,沒有負擔,沒有責任,你就不會有痛苦。世人的情感都是負擔,就連聖道也說,無情無愛,方得自在。」
郗榮道:「我以為你跟我說的會是慾望貪婪,沒曾想,你更在意的,竟是這『自私』二字。」
「本身無私便是錯,連你都說自己折騰了這麼多年,若是你早些想開,後面這些年也就不會受這些罪了,如若世人都想的開,也不會因為你不承擔起拂雲殿的責任,而指責於你,即便會有那樣的聲音,你不去拿道德綁架自己,也便不會感覺到痛苦,你的仙途也便會安逸順遂許多,不是嗎?」
郗榮仔細想了想,竟發覺,若是只想讓自己過的順遂的話,他此刻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
她輕輕笑了笑,「原來,沒有良知的話,一個人真的可以活的毫無負擔。」
屹川發覺她終於有那麼一點理解了自己,欣慰了片刻,接著道:「所以,本尊並不是想摧毀三界,而是想將三界的眾生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在新的世界里,他們會過得很好,最起碼,比從前都好。」
郗榮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
屹川在這時顯得頗有耐心,他道:「或許讓你一時之間接受這些是有些困難,不過本尊可以等你想明白,做出決定。」
他看著郗榮那彷彿陷入沉思的背影,又為自己方才的發言添了一把柴,「若是放到我的世界,不止你過得不會這般辛苦,你的父親母親也依然會好好的活著,這樣的世界原本就是為強者而設,弱者在這裡受人欺辱的過一生,不如去到新的世界,做本尊沒有感情,沒有知覺的奴僕,最起碼,他們也不會再感覺到痛苦。」
他嘆了口氣,道:「本尊給你一天的時間,你好好想想吧。」
終於等他走了,郗榮坐在石壁旁想了許久,她想,若是在她被關到千寒山之前聽到這番言論,自己那時會不會動搖呢?畢竟這些話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惡人不會容忍自己受盡屈辱,惡,會讓人變的無畏,那樣蒼岩山上的慘案便不會發生,人人都為了自己而戰,怎會心甘情願的被一群數量不如自己的士兵驅趕至斷頭台呢?
若是世間都是惡,那惡便是保護自身的武器。
可是,那樣的世間,意義何在?難道生來取悅自己,便是活一世的意義所在嗎?
她笑了笑,隨後掏出守宸給自己的那瓶葯,倒出一小粒吞了下去。
她身上一點吃的都沒帶,這東西放進嘴裡,還不夠塞牙縫的。
郗榮數著日子,又過了三天,還是叫守門的骷髏頭將魔尊叫來,說自己已經想好了。
屹川出現的比上次更快,他抬手在她身上探查一番,笑意終於開始又掛在臉上,一臉勢在必得的模樣,見她在牆上化了一牆的正字,自己到來的時候正好又畫上了一筆,正好湊齊了一個正字。
「想通了?」
郗榮將那石塊扔到一旁,搓了幾下手,帶著感慨的語氣道:「想通了。」
「如何?」
「我可以考慮試試。」
「哈哈哈哈,」屹川嘲笑她這話的天真,「試試?你當這是過家家,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嗎!」
「不過,我還是捨不得靈宿,你有什麼辦法能讓我遂了你的願,還能讓我與他在一起。」
屹川道:「你的思念,牽挂,皆是因為你現在還未入魔道,等入了魔道摒棄了情感,你便不會再有這樣的想法了。」
「真的?」
「真的,本尊從不騙人。」
說完,屹川便打算對郗榮動手,郗榮趕忙道:「等一下,我準備準備。」
屹川面色一狠,並沒給她掙扎的機會,「沒什麼好準備的,本尊的耐心早就已經耗盡了!」
說罷,他將郗榮整個在地牢里框了起來。郗榮只覺得四周越來越熱,如同整個人掉入了地獄的岩漿,彷彿就要就此化成了一灘水,不消片刻身上的汗便多的從衣角處滴了下來。
她感覺自己體內有股力量正負隅頑抗,可屹川的魔力來勢洶洶,那股力量雖並未熄滅,卻只能後退一步,她為自己在心脈上做了攔截,將那力量封存了起來,隨後一下失去了意識,整個人陷入了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