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追蹤狼人

溪邊露出水面的石頭被染紅，殘缺的屍塊散亂在腳旁。

繞過被開膛破肚的馬匹，魯門臉色難看地掃視著慘烈的戰場。

「來遲了……」

他甚至找不到那位令人不爽的伯爾特隊長到底躺在哪裡，也就更不論那頭野獸了。

「你們去四處找找，看看那傢伙有沒有留下痕……」

話語說到一半，魯門才回頭看見，自己這邊的人不少已經吐作一地。

他指了指幾位以獵戶本切為首、狀態比較穩定的傢伙。

「你們去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足跡，順便檢查一下還有沒有活著的人、收拾一下比較完好的武器……」

哈利沒有跟他們一起去，而是來到魯門的身旁，他的臉色也頗為難受……那是一種恐懼與憤怒交織的表情。

「這絕對是狼人的傑作……那些屍體上面都是巨大的爪痕，深度好比匕首，但五爪張度絕不是單純獸類可以相比的寬大……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魯門看見了一點銀光在血污中微微蹲下俯身，伸手撈起那細長的鏈條。

粘稠的血污裹著它，主的十字下滴著漿拉著絲，月光透過半透明的液體，照在銀制的質地上。

「在那野獸面前，主保護不了任何人……」

魯門答非所問著，又杵著槍支站起了身，絲毫不在乎血水粘在自己的槍托上、染在自己的雙手上。

「槍支也不太有效。」

火槍隊的覆滅、眼前血淋淋的慘狀正令魯門遲疑……他不恐懼於生死角逐，但畏懼於必敗無疑。

他用衣角清潔收拾起那銀十字項鏈，卻又聽見一聲大喊。

「這裡有人活著！這裡有人活著！」

幾人立刻圍了上去，那倖存者正被另一具屍體壓在身下。

他滿身是血、表情獃滯，渾身顫抖中好幾次差點被嚇得背過氣去。

魯門僅僅是拉他出來，那人便失控地大叫起來，聲嘶力竭又手舞足蹈：

「狼人！！狼人！！狼人來了！！！狼人來……」

那人話還沒喊完，魯門便給了他一大巴掌，直接把他拍倒在地。

「給我清醒些。」

俯身拉起他的衣領，魯門冷冷地說道。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那人驚恐地盯著魯門，卻又不敢一直盯著，目光游移間好似身邊圍著的他人都變得青面獠牙、恐怖猙獰……

「那頭怪物去了哪？」

「……我……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還活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不要再問我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不過兩句間，那人便又抱頭尖叫起來，哪還有絲毫作為國王麾下火槍隊的驕傲與榮耀可言。

魯門粗魯地把對方摔倒在地，又對著腹部踢上一腳以泄憤。

哈利看著那人抱腹蜷縮，發現一點東西從他的衣兜里掉了出來。

撿起它，哈利打量著那熟悉的分歧圓葉小枝，那是……

「槲寄生……」

哈利喃喃自語、若有所思。

「哈利！」

正欲告知法隆長官自己的猜測，魯門卻先一步喊起哈利的名字。

「你覺得我們為什麼活著？」

魯門看著哈利的臉龐，上下打量思索猜測。

「長官，您在問什麼……」

哈利正困惑於自己那位大字不識的長官居然問出了這樣模糊不清的高深問題……卻又突然明白過來……

『如果槍彈無法阻止那頭野獸的暴行……我們初來的那天晚上到底是如何活下來的？』

「那頭野獸之前沒見過火槍，

它只是被槍聲嚇跑的。」

魯門做出這樣的猜想，哈利卻想起了洛本爵士、等長的食指中指……以及待客室牆上掛著的那桿假槍。

「長官，也可能害怕火槍的不是狼……」

哈利輕聲說出了那個答案，卻如何也無法肯定。

「而是那個人。」

「……我們從未聽說過狼人畏懼聲響……作為人，他曾經見過火槍，明白火槍的威力、熟悉火槍的聲音……突然聽見那代表力量的信號，令他驚恐的人性壓過了放肆的獸性……」

魯門沒有像往常那樣喝止哈利，他只是深深地看著那雙動搖的眼睛，隱約明白了什麼。

「哈利，你是不是……」

「喂！這裡地上有爪痕！」

林邊一處，腐葉和爛土上留著爪痕，扇子般寬大、五指又分明……

本切趨使著自家的獵狗來此，用手壓它低頭。

獵犬鼓動黑鼻嗅探爪痕上的氣味，四肢則不安地刨土，吠叫不斷、仰頭欲逃。

「這牲畜！要是不逼著它，都不知道它要跑去哪。」

身旁一人罵道，不善言辭的本切沒有看他，只是冷冷回了一句。

「遇到那東西，你最後會跑去哪？」

「走！走！」

本切又大喊著，叫喚那獵犬朝前走去、深入林中。

它不情不願地跑在前頭，一群人收好槍支、帶好武器，緊張兮兮地跟在後頭。

獵犬繞著林中小道、趟過冰冷河溪，那冷冽的及膝水流，凍得腳踝生痛。

一座小山腳下，雜草叢生又掩映，粗略看去好似只是一處大石擋在那，與他處別無差異。

獵犬卻不願再走，只是一個勁地對著那石頭連連吠叫。

一股騷味……那強健的獵犬竟然失了禁。

犬類的低聲嗚咽中，魯門帶頭摸草而近，伏低的身子端好武器、警戒的眼睛不敢眨動。

繞過巨石，那黑洞洞的地穴入口就定在眼前。

『它在裡面！』

眾人頓時屏住了呼吸，汗水混著口鼻的熱氣騰起。

「走！」

魯門低聲喝道，拉開僵硬的腳步，率先低頭鑽入地穴。

舉起的燈火，照亮昏暗的空間，地穴之中一開始並不寬敞，深入些許便逐漸開闊起來……

那越發高起的岩壁垂下根根石筍，滴落的水珠打在地上、作響回蕩，幽深與冷寂縈繞不去……

隆起的石塊怪態形駭，-好似一群張口欲撲的魔鬼……

光亮照過一處，那裡隨後便被黑暗重新籠罩，角落裡幽藍的獸瞳猛然睜開。

低吼伴著熱氣吐出，顫抖的手腳伏地爬行。

人類的「火焰」熊熊燃燒，在黑暗中沒有比那更為顯眼的目標……哪怕眼前有著石塊阻礙視線，火光依舊照進它的眼中……

順著氣味，野獸摸到了隊伍之後，它的氣息直接噴在獵物的後頸。

那人回身的剎那，爪子勾入下顎，拉扯之間凄厲的慘叫拉開了驚慌失措的反擊序幕。

燈火搖曳間看不真切，大掌拍在一人身上，將那人打倒在地吐血不止。

一把草叉直直插入它的腹部，頂著那利器，野獸撲在那人身上，大嘴咬著左肩，大爪擒住右手，猛然發力下，脆弱的人體破碎半裂。

噴涌的血水一時糊住野獸的雙眼。

哈利站在一塊大石頭上，扣動了扳機。

槍聲一響，野獸便鬆了口。

那彈丸打在野獸頭側的岩壁上，那野獸也低吼著退回暗中。

受驚混亂的隊伍無法冷靜下來，魯門如何大喊也無法完全定住他們的心，便只好對著頭頂開了一槍。

「原路返回！」

眾人這才跌跌撞撞地逃出地穴，一清點人數，不出所料少了幾人。

「他們估計迷在裡面了……」

魯門不大在乎地說道，自己告訴著自己，這都是情理之中的傷亡……

本切卻說出了魯門此時最不願聽見的話語——

「哈利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