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章 劫道
這支糧隊顯然沒能想到,竟會有兵馬悄無聲息的在此設伏,畢竟在魏兵看來,除了沛水關周遭的零散殘兵,整個嶼州境內都尋不見承平朝廷的軍隊,雖說近日有些兵患滋擾,但魏兵們只當是散兵游勇而已。
隊伍所運輸的糧草本就不少,足有三四百輛單轅馱車,光是其中民夫就足有上千人。延綿的牛馬馱車讓人望不到頭。
其中更多的是分佈在隊伍兩側的南魏步騎,數量足有民夫的三倍之多,遠遠超出常理。
由於這一路走來都沒遇到過什麼阻礙,隊伍的行程十分順利,本就佔盡優勢的魏軍的將官紛紛放鬆了警惕,顯得十分懈怠。甚至沒有提前派出斥候探查,輜重隊伍原本就鬆鬆垮垮的隊列,在進入山道后被拖得更長。
此時正值晌午,或許是出於連日趕路的疲憊,押送的士卒一個個都顯得有氣無力。
趁著主帥懈怠的空隙,早已疲憊不堪的偵騎在馬背上搖搖晃晃的打起了盹。
「呵啊。」一個被鬍鬚掩住了半張臉的壯碩漢子,一面用袖子擦著汗,一面不住的打著哈欠。
南魏的兵馬佔據嶼州全境已經有些時日了過了,在這期間,斥候們已經很少能看到承平官軍的影子。
遊走於兩國邊界對這個壯碩漢子來說,早已是習以為常的事。
此番他已經聽過往的隊伍說過,最近有一支承平騎軍經常在這附近出沒,也不知道這郡主是怎麼想的,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走這一趟。非要去兩軍陣前,看看那北邊承平。
年前秘密造訪建安城的大贇使團,一方面是為圖謀北伐之事,另一方面則是商議孫劉兩家的聯姻事宜,其中大贇的蹁躚郡主虞觀雪更是親自前來。
此次便是要將這蹁躚郡主安全送回大贇,這趟活由於有了虞家千金的加入,讓原本簡單的押運變成了一份苦差。
隊伍持續幾日都在謹小慎微的行進著,雖說路上沒遇過什麼埋伏,但伺候這位未來的太子妃著實讓他受了不少的罪。
看著這炎炎烈日下行進的隊伍,這位壯碩漢子只想著儘可能快的辦完這趟差使,然後找個消遣之處喝上幾杯,屆時醉卧美人兮,豈不快哉。
看著懸在頭上的日頭,壯碩漢子如夢初醒「糟了,耽擱時辰了!」
漢子慌忙的下令讓隨行的庖廚替郡主準備午食。
一旁的護衛看著這位粗魯漢子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經啞然失笑,擦了擦又流下的汗水,從懷裡拿出了水囊,呢喃道「沒幾天路程了,千萬別出亂子。」
他擰開水囊,猛灌了一大口水下去,沒等他咽下,只聽「嗖」的一聲,水囊被射了個對穿,這護衛還沒來得及發出警報,就被迎面掠來的飛箭貫穿了脖子,栽下馬來。
「敵襲!右側有騎兵來襲!」隨著餘下幾位護衛的預警,一陣陣喊殺聲響徹谷地。
大地在馬蹄起落間顫動不止,霎時揚起塵土飛沙。
徐溫的第一波攻勢直截了當,騎兵以極快的速度將南魏的陣型從中擊穿,將魏兵從中分割成兩段,令其首尾不得呼應。
中軍的魏軍主將只一合便被徐溫摘去了腦袋,殺完主帥后,徐溫打馬躍上高坡,停馬而立,抬眼重新掃視起整個戰局。
身側的毛酊,郭鈺兩人則分別帶著數百騎卒切割著魏軍的陣型,兩人不斷地變化進攻方向,避開與魏軍的正面對陣,轉而在隊伍的左右兩側反覆穿插迂迴,朝著那些魏兵護衛相對薄弱的地方發起衝擊。
每當亂局中有魏軍將官想要集合兵馬,重整陣型時,毛酊和郭鈺便帶著手下騎卒呼嘯殺至。
頃刻間,不等魏兵聽命行事,無數的弓箭,投矛已然將這位臨危不懼的主官送去見了閻王。
徐溫的盤算可用一個「驚」字概括,此役他以少擊多,唯有將先機佔穩,方能存留勝機。他不斷給毛酊,郭鈺二人發號施令,不給魏兵任何結陣的機會。讓魏軍始終保持在一個混亂的狀態下。
由於南魏偏安已久,尋常士卒早已疏於兵事,在如此凌厲的攻勢下,押運隊伍里的魏兵倒下了大半,那些徵發的民夫更是腳底抹油,跑了個乾淨。
突然出現的承平騎卒讓壯碩漢子有些不知所措,他在原地怔了片刻,但很快緩了過來。一邊高喊著四周的騎兵朝他聚攏過去,一邊催動著戰馬回頭向後面的郡主車駕奔去。
在整支隊伍慌作一團時,走在後頭的郡主護衛反倒顯得比較鎮定,由於車駕的護衛都是些大贇銳士,在徐溫突襲伊始,這些兵馬一步未退,奮勇殺敵。
高坡上的徐溫見此處是硬茬,手上又缺兵少將,乾脆就將它置之不理了。
在壯碩漢子的指揮下,郡主車駕附近的士卒開始加固起防禦工事,看著他們如此從容不迫,四處奔逃的魏兵也被他們收攏起不少。
這些訓練有素的大贇銳士將馱車推倒,卸下輜重,棄了馬的騎兵也參與進來,他們來回跑動著,將輜重堆積起來,用牛馬和馱車圍成了一個大圈。結出一道基礎的圓車陣。
徐溫神色微變,嘴裡不安的呢喃著「人怎麼還不到。」
逐漸恢復過來的魏兵迅速向著車陣聚攏過去,而未受太多波及的大贇銳士此時正在壯碩漢子的率領下,在車陣外列成了一排橫隊。
他們相互依託著,向前伸出一桿桿雪亮的長槍。儼然一條棘手的鋒利荊棘。
眼看魏兵已經從混亂中恢復過來,徐溫不得不提前使出後手。一聲尖利的呼哨響起,藏在林子里的最後一百騎卒應聲而出!
在一位同樣高大的漢子帶領下,朝著大贇銳士發起了衝鋒。
「馬速不減!全力衝殺!」手裡的長槍一點再點,領頭的漢子漲的滿臉通紅,眼中流露出熾烈的戰意。
隨著這聲呼喊過後,騎卒們一夾馬腹,紛紛將手裡的長槍前舉,指向面前的大贇銳士。身上雖只披掛繳獲的單薄衣甲,但如此視死如歸的勁頭,卻讓他們散發出一股勢不可擋的強橫氣勢。
在坑窪的林地間掀起一片起伏的洶湧浪潮,只是在這浪頭面前,是一片高舉的長槍如林,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對手也絕非等閑。
「殺!殺!殺!」
看著從隊伍背後衝殺而來的承平騎卒,壯碩漢子頓生豪氣,高舉兵器喊出一聲「殺。」。周圍士卒受其鼓舞,亦是發出陣陣吶喊。
遠處,秋風送爽,天邊正雲淡風輕,望遠山仍舊留存綠意,風香滿袖,一闕秋水長天之景。
眼前,一抹抹血色正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徒留故鄉春閨人,悲苦寂寥。
一滯之後,奔涌的潮頭重重的拍打在車陣前。沒人能躲開迎面而來的死亡,當看到那帶著泛著森森寒意的槍尖到眼前時,騎卒們來不及緊張和害怕,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自己手裡的長槍也迎向敵人。
那些最前排的騎卒還沒有來得及棄槍拔刀,或是做出什麼掩護身體的動作,就被大贇銳士直刺而來的長槍挑落下馬。
頃刻間,不少騎卒連人帶馬地被掀翻在地上,但巨大的衝擊力仍舊將他們送進人群,讓他們能如願將眼前的槍林推倒!
剩餘的騎卒不甘示弱的湧入其中,將大贇銳士們捅了個對穿,無主的戰馬與周遭的亂兵撞了個滿懷,同樣的含恨而終。
無數兵士臨死前仍舊拚命的嘶吼呼喊著,隨著他們不甘的聲音此起彼伏地落幕,天地間便只剩下了銳器刺穿身體的恐怖「噗呲」聲。
「呃!」一聲嗚咽從那名領頭的高大騎士嘴裡發出,這一聲應當算是他這戎馬生涯中,最後發出的聲音了。
在他的長槍把第二個大贇銳士死死釘上的同時,壯碩漢子手裡那一抹冷冽的寒光已經從側面朝他揮來。
這麼近的距離讓他完全沒機會躲過這一刀,銳利的刀鋒輕而易舉的劃破脖頸,他的嘴大張著,卻再也喊不出來。
他雙手緊緊地捂著,似乎想把血止住,但僅是片刻而已,他抓緊韁繩的手便不由自主的緩緩鬆開,身軀輕輕搖晃了一下,被甩下了馬背。
隨後就消失在無數從後面衝上來踐踏而過的馬蹄和沸騰而起的煙塵之中。
「老三!」看到這一幕,毛酊目眥欲裂,險些跌落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