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靈與肉
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李哲在午後獨自來到了酒吧,他從韓超那兒拿了個快遞,是出版社寄來的合同。接的時候他手有些顫抖,他很久沒接過這樣的東西了。
「什麼東西啊,這麼薄。」
「合同。」
「合同你往酒吧里寄?」
「畢竟是這裡給了我靈感嘛,而且最近我也沒回家。」
李哲說著拆了快遞,合同一式三份,裝訂整齊。
「不回家你幹嘛去,露宿街頭?」
「在酒店住了一段時間,最近情緒起伏很大,這是工作的副作用,尤其是在結尾和修改的時候。」
「你這個活兒成本還挺高。」
「怎麼也說不上低。」
李哲說著在酒桌上攤開合同,一頁一頁地看了起來。
寫作是一份很低賤的工作。
當你看合同的時候會深刻地認識到這一點。
李哲的目光一行行掃過去,情緒還在能控制的範圍之內,總體來說他手裡的這份合同不算過分,甚至可以說相當優厚,但李哲還是感覺到不舒服。
那種被人反覆評議,最後定價的感覺,永遠不會太讓人開心。
合同本身沒什麼太大的問題,李哲抽出從路邊便利店買的中性筆開始簽,簽合同的心情很複雜,好像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李哲上次有這種感覺是簽購房合同。
那一點都不美妙。
酒吧下午照常是沒什麼客人,韓超也就站在一旁看著李哲簽合同,出書這種事,在他看來是一件很超出同齡人的事。長時間對著鍵盤敲敲打打,然後做到可以出版的水平,怎麼想也會太簡單。
「人生是很狹窄的。」
李哲低著頭嘀咕了一句。他能理解韓超的想法,當他看到許多自己之外的人和事,他也會感到驚訝、陌生,甚至完全不能理解。
「你寫小說真是屈才了。」韓超嘀咕著,他被李哲嚇了一跳,「你應該去當警察,不不不,私家偵探。」
李哲根本就沒抬過頭,就知道他在幹什麼,想什麼。
「我惜命。」
李哲嘀咕了一句,他很喜歡推理小說,因此格外憎恨阿加莎·克里斯蒂,她把波羅寫死了,這件事他絕對不能原諒。
「我忘記了,你連一點小小的風險都要逃避。」
「不是逃避,是規避。」
李哲糾正他不嚴謹的用詞。
韓超聳了聳肩,在李哲的身邊坐了下來。李哲抬頭看了他一眼,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什麼要說的或者要問的,他只是對這件事很好奇。
簽合同的過程很快,李哲在讀的時候格外認真。讀完之後,他已經清楚地記下所有需要自己的簽字的地方。
「今天不會也是自己吧。」
看李哲簽完了合同,韓超才開口說話。
今天是跨年,大街上早就擠滿了出來遊玩的年輕人,不管什麼檔次的酒店,這一天晚上的房間都會爆滿。
這是屬於年輕人的一天,他們總是在這樣的日子直面自己即將不再年輕的現實。
「她等會來,今天有最後一場考試。」
李哲說著看了一眼時間,她還需要一些時間,李哲也是。他今天是帶著電腦出來的,敲定出版合同之後他還需要和編輯進行溝通和修改,這是一項繁瑣的工作——沒人猜得到印刷出版的時候審核的尺度究竟如何。
在李哲的記憶里,有一年遊戲版號收緊,幾乎到了停止發放的地步,
那直接到導致了遊戲廠商們的噩夢,許多小工作室沒能在那次版號寒冬里挺過去。於是,遊戲行業就形成了現在的局面:玩家只能玩大廠發行的垃圾。
不過,垃圾自然也有垃圾的好處,它們門檻極低。
那些跟流行的愛情一樣。
門檻極低。
「超哥,按順序來吧今天,淡一點,我會很忙。」
李哲說著推開了電腦,讓他忙碌的不僅是稿子,還有各種各樣的消息。持續了一年的裁員潮並未退去,經濟下行帶來的壓力也並未得到任何緩解,投資銳減、消費驟降,失去工作的人越來越多,同時,讓很多人掏空家底的房產變得岌岌可危,那次被李哲嚴重低估的房地產危機愈演愈烈,人們害怕失去自己的房產,更害怕他們背負了長達三十年的債務卻沒發收穫一個落腳之處。
這一代年輕人註定會在變革的陣痛中成長。
壞消息是他們會焦慮、痛苦,好消息是他們會成長。
這真是個讓人笑不出來的冷笑話。
李哲打開文檔,精力卻根本沒法集中在自己的稿子上,他的消息太多了,多到手機根本回復不過來的程度。
謝天謝地我丟掉了一些關係。
要不然回消息這件事就能讓我累到猝死。
而且這肯定不算工傷。
李哲心裡忍不住嘀咕著。他其實很有耐心,從他的視角來看,這些接受傾訴,勸慰他人的事情彷彿從他身體上探出的觸手,讓他可以觸及到陌生的生活。
人生狹窄,如此更應該努力拓寬。
這一天的酒吧很熱鬧,在李哲聚精會神和朋友們聊天的時候,酒吧內已經快要坐滿了。這些年輕的面孔上帶著久違的興奮和期待,那也是一種幻覺,好像什麼舊的東西過去了,令人興奮的新東西就會來。現實往往不會如此,一切不變得更糟就已經算是萬幸了。
這種沒有來由的欣悅其實很像金融類產品,諸如股票,基金這些。
這都是由人類的主觀意識凝結而成的東西,它存在的核心沒有任何自然科學的支撐,而是信任的人數足夠多。
但這是個唯物的世界,中學課本上就已經教過無數次了。
時間快速流逝,李哲點開一個個對話框,思維隨著言語的反覆而漫無邊際地飄動,直到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先來的是許萌,李哲先注意到了那雙手,她戴了婚戒。
「不告而別是很令人討厭的。」
她端了一杯酒來,正好,李哲桌上也有一杯。
李哲敲鍵盤的動作稍稍停了一下,他說:「生活總要往前看,不是嗎?」
「是要往前看。」
許萌拿起李哲的杯子,和自己的碰了碰。
聲音依舊悅耳,廉價的杯子用得久了也不會變得高貴。
「我也要好好生活了。」
李哲聞言才扭過頭去看她,她的狀態比以前好了很多,皮膚不那麼粗糙了,眼裡也有了些活潑。
「你不是什麼好人,但沒壞到哪兒去。」
「我有時候也想,如果遇上的是別人,或許我的生活已經萬劫不復了。」
許萌說著喝了口酒,然後輕輕地拍了拍李哲的肩膀。
李哲笑著舉杯,微微頷首,用安靜的方式回應她。
許萌起身離開,她是來找李哲的,一切告別都需要告知和儀式,這就是女人麻煩的地方。她前腳剛走,庄雪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她有了新的戀情,這讓她格外興奮。李哲祝福著她,心裡也在為她祈禱。
也許她這次真的會運氣好。
這個念頭在李哲的心頭一閃而過。
掛了電話,崔蓓和楊偉二人出現在李哲的面前,不知道是不是燈光或者周圍氛圍的影響,李哲第一次覺得兩人看起來很甜蜜。
在這段關係的末尾,他們終於肯讓自己妥協和讓步。
只是已經晚了。
李哲起身去迎,「難得你有空啊。」他說著,看向了楊偉。
楊偉一怔,意識到李哲是在說自己之後,他笑著搖了搖頭。
「他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
崔蓓說著,三人也在酒桌前坐了下來。
李哲皺了皺眉頭,目光看向了楊偉,他一向挺謹慎的,怎麼會出現這種錯誤。
「哎。」楊偉先是嘆了口氣,隨即說了起來:「那天我們科長讓我去打掃會議室,這種事,一聽就知道是要打發我出去一下。會議室平常又不用,而且要開會我不可能不知道的。」
「他說了之後我就去嘍,結果走到半路,我突然想起來我電腦屏幕上的聊天窗口還打開著,我想著不會這麼快,然後就趕緊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正碰上一個人把一個信封塞給我們科長,這氣氛一下子就不對了。」
「從那之後我手頭也沒活了,也算幸運吧,我這個周都沒怎麼開過電腦,這下倒是不用為了競爭苦惱了。」
楊偉撓了撓頭髮,李哲感覺他的頭髮似乎更稀疏了。
「觸犯了職場大忌,就是這樣的下場。」崔蓓說著,拿出煙來分給兩人。「每次提醒你小心點,你都不往心裡去。等待成功可能需要做幾十件事,幾百件事,但是失敗只需要一個不小心。」
楊偉撇了撇嘴,無言以對。
李哲看了看兩人,似乎想到了什麼,只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還是會去南方的。」崔蓓吐出一口濃煙,繼續說:「答應下來的事和看不著希望的事,大家都知道該怎麼選。」
李哲給自己點了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楊偉嘆氣,也將自己手裡的煙點著。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人應該學會抓住近在手邊的東西。
它們來之不易,人們很少會有這樣的運氣。
「不過這樣也好。」楊偉嘗試著吐出一個煙圈,不過他失敗了,「這樣我也沒什麼壓力了。」
「工作量會減少,應急的方案也不需要我來做。我可以少吃點泡麵,並且多擁有幾個周末了。」
「你知道的,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勤奮的人。」
他看著李哲。
「你確實不是,從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不是。」李哲應和了他一句,心裡卻彷彿落了一顆小石頭。
它很粗糙,還有鋒銳的稜角。
「對了大作家,我結婚的時候,千萬別忘了隨份子。」崔蓓撇開了話題。
「我?我沒錢的啊。」
「你的新書不是要出版了嗎?」
崔蓓眨著眼笑了起來,她看到了,放在桌邊的合同。
李哲無奈地聳了聳肩,說:「什麼都逃不過女人的眼睛。」
「那是。」
楊偉這時掐滅了煙,然後很快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支,他清了清嗓,格外認真地說:「李哲,你算過命嗎?」
李哲一臉困惑地看著他。
「是這樣。」崔蓓接過了話茬。「他最近不止遇見了那一件事,他的車也被撞了,剛買了一年的新車。」
「怎麼回事?」
「說來滑稽,我的車子就停在停車場的院子里,你去過的,那裡的車位寬得能停下貨車,然後一個同事在倒車的時候,直接撞在了我的車子上。」
「很嚴重嗎?」
「副駕那邊的車門要換一個新的,B柱也斷了,那玩意兒可沒法換,只能修修補補。」
「還真是禍不單行。」
「所以我問你,要不要去算個命?」
楊偉撓頭髮的力度彷彿是要把自己的頭皮撕下來。
「你信嗎?你信的話算一算也無妨。」
在這個小縣城裡,算命是一樁久盛不衰的生意。有的孩子在還不記事的時候就被父母帶到某位大師的面前,只需要幾百塊錢,大師就能慷慨地告訴這個孩子屬於他的一生;也有些人是受挫後去算命,像楊偉這樣,他們對自己的困境感到費解,同時又期待著轉機的到來。當然,還有人算姻緣,算財運,算福禍,算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很難想象在這片接受唯物主義教育的土地上,人們的精神朝向比青少年還叛逆。
「我只是懷疑是不是真的有這種東西。」楊偉說道:「生活好像很難平順下來,驚喜和不幸似乎按照某種規律均勻分佈,像一根鏈條一樣,有凸起,有凹陷。然後我們就在這根鏈條上行走。」
李哲看了看一旁的崔蓓,崔蓓笑了。
這是很李哲的比喻,生活也確實如此。
「給自己留點樂趣吧。」
李哲說了一句。生活不是連續劇,也不是推理小說,作為消遣,人們有時候並不在意它們的結局。
但是人生不一樣,過程很長,結局也相當重要。
「我有時候會懷疑,貝多芬是不是真的說過自己要扼住命運的喉嚨。」
楊偉又抽起了煙。
「不管他說沒說過,他都沒做到。」李哲抿了口酒,繼續說:「在他的任何一種期待里,他應該都不會想成為一名聽不見的音樂家。」
「但是他確實聾了。」
「他不是因為失聰才成為音樂家的,他本來可以成為一名健康的音樂家,這或許能讓他更傑出。」
楊偉和崔蓓眨了眨眼,他們知道李哲還有後續。
「可能,我只是說可能,重要的不是什麼命運,而是你把什麼當作命運。」
「成為音樂家,把自己的名字惡狠狠的烙在世界音樂史的石碑上,你看,這就是他認為的命運。」
「所以,他還是抓住了。」
李哲喝了一大口酒,酒精讓他心情愉悅。
楊偉癱在了椅子里。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李哲都在反覆提醒他的這些朋友們,人生中的愛恨是相當重要的一個部分,這些情感或許沒有來由,或許莫名其妙,但它們實實在在地在幫助一個人錨定生活中的方向。
可惜的是,他們似乎並沒有明白李哲的用意。
他們只是重複著愛恨,然後誤以為生活正在逐漸清晰。
李哲說完這些話,他們的對話也開始變得斷斷續續,他們經歷的事情很多,但是這個時候願意說的並不多。很快,他們起身告別,他們買了晚些時候的電影票,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看電影。
目送他們離開,李哲還沒歇一會兒,許昊宇三人就在他的眼前出現。
李哲看了他們一眼。
「我都忘了元旦有假期了。」他嘀咕了一句,稍微整理了一下桌面,把合同和電腦塞進了自己的背包里。
「蘭州。」
「從隔壁買的。」
趙坤把煙遞了過來。
「你們還是學不會長大。」李哲收下了煙。「如果你從沒做好失去的準備,那你就不要去擁有。我應該跟你們說過很多次了。」
他收下了煙,身體因為長長的吸氣起伏著。
會很被動。
如果從來不能接受失去的話。
李哲招了招手,示意三人坐下。
他不知道這三人為什麼還要回來找自己,他自己的態度和採取的方式已經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他沒有那麼重要,也沒有那麼稀缺,不是誰錯過之後會感到遺憾的人。
他不能理解人在一段段關係中表現出來的軟弱和無能。
忙碌的韓超也看到了這三人的到來,他們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於是他加快了自己的進度,用最快的時間調好了酒,並且端了過去。
人與人之間沒有不能修復的關係。
這是他的看法。
在酒水的浸潤下,四人聊了聊最近的生活:許昊宇和薛瑞琪分手了,這給他的家庭帶來了不小的麻煩。李哲早就知道他那樣會惹來麻煩,他只想要性,這對於他來說有太多種方法去得到直接的滿足,但他偏偏將這種欲求包裝成了愛情;趙坤和學妹的進展也不順利,尹凡的話提醒了他,他個人的發展離不開導師的信任,他不能冒昧地提出這樣的請求,於是,他感覺自己其實去了籌碼,索性放棄了對那位學妹的追求;李明倫的麻煩不多不少,實驗室的工資很低,BJ的消費又太高,畢業后的去向依舊不明確。
一切都亂糟糟的。
但是他們聊得很順利,即便所有人都意識到李哲這次只是傾聽,再也不會站在他們的角度給出任何建議和想法。
錯過元旦假期的是尹凡,不過他打來了電話,看到四人又重新圍坐一桌,他長長地鬆了口氣。他們在屏幕里看到了他的女朋友,高挑,端莊,眼睛清澈明凈,是個美人。
李哲的忙碌並沒有到此結束,他給中學時代的好友和大學時代的系主任打去了電話,他們很意外李哲的消息來得這麼早,不過他們很快就能反應過來:李哲在晚上會很忙,不管從哪個角度上來說,他都是一個在夜晚忙碌的人。
嘈雜和喧鬧緩衝了時間逝去的痛感,王曉珂來了。
看到李哲身邊的三人,她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三人看見她也快速起身,讓她能順利地穿過過道,在李哲身邊坐下。見到王曉珂,許昊宇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他抿了口酒,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將白白胖胖的一張臉咳成了醬肉色。
趙坤拍了拍他,那件事他們都知道,朋友的圈子裡沒有秘密。這也是當初李哲頭也不回就離開的原因。
「考得怎麼樣?」
這是假期前的最後一場考試,同時也意味著王曉珂的學生時代只剩下最後半年。
「還好,我不會出問題的。」
王曉珂拍了拍李哲的肩膀。
「出問題也沒關係的。」
「真的?」
「真的。」
得到了李哲的回答,王曉珂伏在他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啊?」
李哲瞪大了眼睛,表情有些失落,然後他對著那邊韓超喊了一句:「超哥,來杯溫水。」
王曉珂看著李哲,眨了眨眼,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
「你……」
李哲反應過來了。
王曉珂笑著搖了搖頭。
「你啊。」
李哲伸手撓她,王曉珂咯咯地笑著,順勢鑽進了李哲的懷裡。
「你們男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她笑著伸手去捏李哲的臉。
「別以偏概全,只有我不是。」
他抓住王曉珂的手,野蠻地啄了她的唇。
桌邊的三人看了看彼此,紛紛起身,剩餘的時間李哲沒有留給他們,他無需開口,而是完全不留餘地地通知了他們。
三人走後,兩人才稍稍安頓下來,王曉珂才捧著他的臉,問道:「這麼說,你們重修於好了?」
李哲搖了搖頭,「那需要時間。」
「就算我這裡過去了,你能說他們心裡就完全過去了嗎。重修舊好,人們有時會帶著完全相反的心思來做這件事。」
在歡笑的人群中,他那張臉又浮現出冷峻的輪廓。
「你真的很小心。」
王曉珂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至少要保護自己。」
李哲嘀咕了一句,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身後的背包。
「對了,你的事呢,處理得怎麼樣了?」王曉珂問道。
「趕在你來之前都做完了。」
「聽起來我很貪心。」
「沒關係,我也一樣。」
他們注視著對方的眼睛,然後緩慢地靠近了對方,他們吻得格外用力,也格外認真。他們在彼此的庇佑中聽到老舊的時間快步離開,跨年夜的煙火在窗外升起,酒吧里興奮的人們在倒計時。
「十,九,八,七……」
「喂!有人在接吻。」
有人注意到了李哲和王曉珂,他看向了那塊警示牌,於是嚷了起來。
「二,一,零!」
巨大的聲浪淹沒了他。
李哲和王曉珂在這一刻睜開了眼,他們的視野很模糊。
這是留給過去的眼淚呢,還是奉獻給未來的?
李哲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