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逃往自己的空想

第一百二十三章 逃往自己的空想

白天多半時間跟著大眼睛師傅干,有時間就去彈簧車間。我幹活兒總是心不在焉,唉聲嘆氣!

下班后,時常去田埂上坐。

師傅的武俠小說看完了,虧的作者這樣壘字,滿篇不厭其煩的對白,啰哩巴嗦長達一二十頁!結尾也沒啥好看。看這種武俠小說使我很長時間不看武俠小說了。

我坐在田埂邊上,看著這些稻秧正在茁壯成長。我心想,我會不會又把老闆坑慘了?店鋪那裡一個星期沒生意了,多半是我,冥冥之中帶來了晦氣!這裡的人還算好的,想想我們那裡的人,一個個脾氣暴躁的。大概是吃甜食的好處,不過我不喜歡。這裡好熱!我問過大眼睛師傅,「這裡有冬天嗎?」他說:「有啊,冬天一尺多深的雪。」一尺多深?我心想,那怎麼會這麼熱?

在太陽底下坐一會兒就陰涼了。一個人坐在田埂上,秧苗插下去之後,水很足。偶爾人們出來看看。沒人會在乎我這個人,我們互不打擾,我只是喜歡望著秧苗和稻田,還有夕陽西下與緩緩流淌的溪流,我看著會發獃。

天黑下來,我回寢室,看歌詞。

紅樓夢歌曲詞有一句「展不開的眉頭」,紅樓夢電視劇我沒看過,書本也沒看過,男女情愛那種東西我感覺很普通。怎麼個展不開眉頭法?難不成有無限煩惱?

《三國演義》很容易理解,爭天下,雄才大略,韜略籌謀,勇冠三軍!我希望自己也能像《三國演義》裡面的人物一般。官逼民反,揭竿而起的張角;馬中赤兔、人中呂布;頗具有人格魅力,不折不撓的劉備;唯才是舉,識英雄重英雄的曹操;千里走單騎的關羽;隆中躬耕自學的諸葛亮;悲情的沮授、田豐、陳宮;膽大如雞卵的姜維;入西川二士爭功的鄧艾和鍾會……多少人物?多少男人,用自己的人生書寫著不一樣的輝煌人生,他們的故事彙集成了一部史書,流傳於後世!

不知道自己活到二十歲、三十歲,甚至四十歲,是否真的能成為勇者、君子、智者、長者?我相信肯定能了,我又這麼好學,悟性也很棒!想想覺得自己很優秀,於是又笑了!我活下去的話會是個什麼故事呢?好歹也該是個人物。可心裡疑慮,卻不甘心,可沒辦法,想到此處最難受。

我現在白天磨彈簧,有時候去彈簧車間坐坐,反正就是日子一天天過。在彈簧車間里,師傅沒什麼吩咐,我就坐在後面小凳子上看著地面發獃。眼睛直了,又笑著;時而焦慮,又像是想通了什麼。

禁止去上網,我覺得這非常困難,可以在一段時間之內忍住,但有時候就是忍不住。這手裡的二十塊錢也沒花,不如花個十塊錢好了。於是就去網吧里充了10塊錢,決定玩人族,全部空軍,結果也是盤盤輸。沒意思,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快樂?幹什麼都是失敗,連玩個遊戲也是失敗。感覺自己真一無是處,玩個遊戲都自取其辱。

不玩了,再不來了!

每天下班后,就坐在田埂上。不知道家裡這時候怎麼樣?多半奶奶在做飯,家裡的小丫頭也大了,不知道那丫頭長大了怎麼辦?這個家真的不適合孩子生存,沒一個大吉的,彷彿都是命運多舛。

唯有這時候空氣新鮮,吹過來的風貼著稻葉帶著香味,這是農田獨有的氣息!真不知道為了生存,為了攢錢,為了……一個人的一生就要在車間里過完自己大部分時間,這叫什麼人生?我們都像是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牽引著,被指揮著,服從命運對我們的安排,鮮有人能夠逃脫的。

我還沒想夠,很多問題還沒想通。想不完的問題,頭腦不會停止,停止想象之後的頭腦就已經死了。但我不會,我的靈魂、我的精神,我的一切,都有著堅定的自由,而且不會消失。

可怎麼辦?我能敏感的感受到不公和嚴酷,可無力去改變;我不願去務實,因為他們都在務實,所以我需要特殊,需要不一樣,需要另類。我的力量是這麼的弱小,我的志向是這麼的遠大,可怎麼辦?我無能為力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

我想起劉備死前的話,他多麼的不甘心,他多麼的不願意認輸,可是……他無法挽回了呀!我想到了自己的一生,想到了自己的錯誤和荒謬。對妹妹的欺凌一幕幕浮上心頭……我苦不堪言!終於忍不住了……痛哭不已!

我眼前一亮……一種自由的選擇,我豁然開朗,又笑了起來!原來不過如此。

現實太殘酷了。我被人庇護著,照顧著,更顯恥辱!

我不會讓曾經的「三好學生」奴役自己的人,我心中懷著最激烈的反抗。

我去美好的世界,空想中的世界是存在的……什麼也禁不住我的思想,思想是絕對自由的,思想不滅。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第二天醒來,眼睛有些睜不開,對著反光的門框,原來我的眼睛腫了。

之前我上廁所,喜歡在二樓一處小廁所裡面,那個廁所剛好一間。我都不知道原先在做建築的時候是怎麼設計的。可廁所上面的水又不多,我有時候用崗亭里的報紙揩屁股,一邊看報紙一邊上廁所。我發誓:用完之後我當然不會忘記沖!可問題是?水又不多,所以說設計廁所的人不用心,竟沖不下去!

我那次有提了半桶水,衝下去了好多,就是被報紙堵起來了。好了,基本上就連報紙也快下去了。我儘力了,那塊報紙還露在外面。

反正是下午,那個品質車間的,有個女的,不是溫柔的那種,就她脾氣不好,人家的脾氣都不像她。她站在品質車間門口,罵街!破口大罵!

可我對此免疫,再加上她全部方言,我一句都沒聽懂。我倒不是怕她罵,我是怕師傅轉而對我訓斥。

她站在品質車間門口,我在這邊磨彈簧,只聽得上面有個女聲「咿呀喲咿呀……」

別說聽不懂,就是聽懂了又能怎麼樣?我不能拿別人怎麼樣,難道別人還能把我吃了?

大眼睛師傅走過來,對我說道:「在罵你呀!」

我剛剛走出來,莫名其妙的對上面看了看。我也猜到罵的是我,不過我得裝作罵的是別人,因為我猜很多人也聽不懂她罵的是什麼。

師傅對我說道:「把機器停下,你過來。」

我跟著師傅走過去,他帶我走過切彈簧車間,然後徑直再走,到了裡面快上二樓的地方,左轉進裡面。

這裡面還有一段陰涼處,我竟沒發現?再里處,師傅指著這裡跟我說道:「廁所,在這裡呀!上面那間是女廁所。以後要上廁所來這裡!」

「哦。」我點點頭。

我一開始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們在哪兒上的廁所,第一天來也沒人告訴我。上面那間小廁所是女廁所,門上也不寫字。怪不得那女的哇哇叫!我現在才知道。

回到車間,接著磨。回來的路上,她還在罵。罵好了,我這種沒出息的人被人打兩耳光也是活該。反正不會吃了我,不會缺胳膊少腿的。

問題的重點還不在這裡,我要是不想走,別人輕易的罵我是不會走的。我每天下班后,哪怕是加兩個小時的班,都不忘記去田埂上坐。

我喜歡坐在田埂上,近距離看水稻的秧苗。它們就像少年,茁壯成長!看,秧苗又壯實了些。

我摸了摸田裡的水,有些燙。這裡的水還是很足,這個地方的人種田似乎不焦慮水的問題。也很少看到有人背鍬在田埂上巡邏,所以我坐的很愜意。

不知道奶奶和父親有沒有這時候開始做飯?肯定熱水洗澡了。奶奶不喜歡吃黑晚飯,多半已經在吃了。小丫頭不知道她爸有沒有打她?她媽又是這麼個人。家裡的牛多半是瘦了,肯定瘦的快皮包骨了。嬸娘和幺叔放牛根本不用心,他們不知道放牛的樂趣!那條會開門的狗居然在我們家活了這麼幾年,之前的狗壽命都不長。那隻貓想想都可愛!

不如回去。我心想。

回去?回去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放棄!可我這能叫奮鬥么?我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現實的世界根本不是為我準備的,我又不願意去適應這個社會。為了生存而適應,就怕感覺不到自己了。

我想著想著傷感了起來!天完全沒有個把小時前的火辣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陽公公就像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從有自然生態以來,一直都如此。他彷彿看著我們人類,看我們怎麼折騰?反正我是沒得折騰了。我現在只有服從的份兒,可是指揮別人又為了什麼呢?別說我是一介草民,就是王侯將相,要實現自己的理想,怕是也手足無措。因為天底下的芸芸眾生,都彷彿適應的接受某種秩序。

他們遵從權威,也為了獲得這種權威的一絲希望,傾其一生都在對權威頂禮膜拜。真是天神都難以改變。

晚上,我又哭了!不過這次哭的很輕柔,不會像上次那麼猛烈了。我有一種解脫之感,在吸引著我。

「不幹了。」我鼓起勇氣說道。

門崗的老爺子問道:「你不幹了?」

「嗯。」

我打算去找老闆,問老闆在哪兒。

「你去二樓看看。」老爺子說道。

於是我上了二樓,就是彈簧車間的上面。

上樓去有個財務室,裡面有兩個人在工作。我看了看,瞧他們那專心致志的樣兒?真可憐!人的頭腦都被工作奴役了,而我馬上就要解脫了。

裡面的人看見我在張望,問道:「你找誰呀?」

我輕聲說道:「我找老闆。」

「老闆沒在,你看看隔壁。」

於是我看看隔壁的房間,老闆沒在裡面。於是過來問道:「老闆什麼時候來啊?」

「你等會兒吧。」他說道。

於是我就在這間老闆辦公室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等著。

過了一會兒,大概是上午時候,老闆走進來了。別看他胖,走路一陣風!他走進來,坐下,用一塊毛巾往臉上擦汗,外面的太陽照的刺眼。我不說話,沉默不語,他看著我。

「聽說你又不做啦?」他問。

「嗯。」我眼睛看著前面,聽到他在問我。

「你先這樣,回一下你親戚那裡,好吧?」

「哦。」我表示聽到了。於是起身,下了樓梯。

哈哈!我太高興了!不久,我就可以回家了。我先回下葉姐姐那裡,有飯吃了,早飯吃和晚飯吃。我如遇大赦,兜里揣了幾塊錢硬幣,拿著上路,頭也不回,徑直上車去了。

到了店鋪的公交站台那裡,我下車來。走進店鋪,進裡邊。我坐在熟悉的沙發上,果然還是這裡舒坦!

葉姐姐看著我,問道:「您廠里放假了么?」

「沒有。」

「那就是你個人跑起回來嘀?」她責問。

我停頓了下,吱唔著回答:「不是嘀,我跟老闆說了,然後回來嘀。」

她瞪視著我,懷裡抱著孩子,孩子散發出來的奶腥氣充滿屋子。

「這麼大嘀娃噠,一二十歲了!該醒點兒事噠。」責備是不可避免的。

「給您爸打個電話問哈!」她吩咐道。

「不。」我搖搖頭說道。

「哪不嘢?來么兩個月噠要問哈屋裡他!」

「不和他打電話。」我說道,我執意不肯拿電話。

她見我不肯,也不再勉強,接著喂孩子。

我始終不多話,沉默不語,看著前面。準確的講不是看著某個物,而且進入了……逃避了……是藏到自己的思想里去了!

躲進自己的思想里,自己原來活在另一個世界里,可比現實強多了。所以我的思想里,總是快樂的!我不在乎現實的鄙夷與責備。

她叔的女孩兒放暑假過來了,坐在前面辦公桌上玩暴力摩托。她一個人玩的一包子勁兒!又看見她玩蛇,那小遊戲看的我也眼饞。我又不肯開口,只是一天到晚坐著。

「xx回來了,你不緊都玩。」她媽媽叮囑道。

「你玩不玩?」她轉頭來問我。

我都快成傻子了!電腦的主人回來了,你才問我「玩不玩?」我心裡不高興,說道:「不。」

辦公桌的那把椅子我就曾經坐了下,試了下感覺,其他物什我從來就沒碰過。有一回傳真機發來郵件,我早上嚇壞了,趕緊給葉姐姐打電話,挨了一頓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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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煥黎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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