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到自己的屍體
一個要命的雨夜。
九城的雨夜很多,烏雲總是在傍晚聚集,然後在太陽離開后乾柴烈火,電閃雷鳴。
昆特習慣了在九城的生活,晚上雨水雖多,但影響不了室內的生活。
今天,他也如往常一樣打著雨傘去了熟悉的茶樓,準備和牌友打一圈牌。
正當他輸得呲牙咧嘴的時候,手下濕漉漉地從樓下跑來,一副出大事了的表情。
雖然他不明所以,但還是編出了家裡招賊了的瞎話,帶上門口那把有些年頭的傘,和手下一路小跑。
「發生什麼事了?」
「老大被刺殺了!」
現任九城聖堂最高負責人昆特露出疑惑的目光。
好事之人總是幻想著世界暗處有一個掌控一切的神秘組織。
他們封鎖著一切顛覆世界觀的異常和事故;他們掌控著超乎常人認知的神秘力量;他們目的古怪並且在世界的暗側統治著世界。
陰謀論者這麼說著。
他們說的沒錯。
昆特所隸屬的組織,基因聖堂,就是這樣的存在。
可惜在這個隱秘的世界里,比聖堂還厲害的存在,有一點多。
「不是,是新老大被刺殺了!」
昆特頓時反應過來,前不久上頭髮來了命令——西大陸總部將派遣一名核心成員,九城聖堂的一切工作都需要向其彙報。
聽說新領導年輕得要命,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論履歷,昆特顯然是更勝一籌,從費盡心思地加入聖堂開始,兢兢業業數十年,接受了龍血改造,在生死線掙扎過無數次。
但是,總部依然空降了新領導。
資歷不夠,卻能當上領導,顯然有別的長處。
昆特有很多長處,人脈,財富,還有龍血改造得來的力量。
但是,他有一個最大的缺陷,那就是他沒文化。
因為皮革降價,他家道中落,他只能放棄了攻讀小學學位,轉而從半天候做鞋變為全天候做鞋。
這是他最大的弱點,以至於昆特的述職報告都要手下幫忙。
但手下的水平也沒高到哪裡去。
有一次,在寫報告時將「赤凰」二字寫成了「赤鳥」,結果被總部一頓好罵,把昆特半年的獎金都扣沒了。
所以昆特一直希望有個知識分子當自己的手下。
於是他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一個高文化上司。
新領導有金光閃閃的大學學歷,恐怕上面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讓他接手九城工作的吧。
哦對了,據說新領導還正巧和一位女性「代行者」關係密切。
但這應該不至於影響上面的決定。
小弟雖然沒有隱秘組織成員的職業素養,但他的語言功能還沒有休克。
很快,昆特就搞清楚了來龍去脈。
根據西大陸總部的指示,九城的聖堂最高長官將由代號為「語言學家」的成員接管。
這名空降的上司不日將抵達九城。
但就在剛才,聖堂的緊急路線收到了求援信號,信號上說「語音學家」受到了不知名敵人的攻擊,請求本地聖堂的援助。
收到求援信號的緊急通訊路線擁有極高的保密等級,能夠動用這條路線的起碼和昆特同級。
這條消息極大概率是真實的。
總的來說,就是領導到了,可惜刺客從部下手中搶到了接機的機會。
要是新長官死在九城,昆特的位置肯定別想要了。
而且……
代行者的問題基本上都有點腦子。
要是那位傳說中的代行者知道自己「瀆職」害死了她的小情郎……
昆特心中一緊,冰冷的雨水從後勁滑入他的脊背。
他感覺利刃正在溫柔地撫摸他的脊樑。
手下的執行力還算不錯,他們迅速作出了回應,並且找到了刺殺的痕迹。
此時距離求援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九城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它曾經輝煌過,但現在已經衰敗。第三次龍血戰爭的戰火焚毀了它的歷史,此後的一百年,人們也未能將其完全重建。
九城的城市規劃一團亂麻,古老和現代並存,破落和嶄新同在,倘若外地人來到這座城市,他十有八九是要迷失在小巷之中的。
昆特帶著人急急忙忙地鑽入一個又一個小巷,當他進入幾近廢棄的XC區時,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雨水,血,還有野獸的氣息。
他扭頭看向手下,手下會意,從背包中拿出一個奇怪的生物。
這個生物有臉盆大小,呈扁平的圓柱形,用這個世界還沒有出現的東西來比喻的話,就是掃地機器人的形狀。
手下將該生物放在地上,拿起背包中的笛子按特定頻率吹響。
生物下腹部伸出觸鬚,向血腥味的源頭爬去。
追蹤者AND型,它並不屬於軍用生物,沒什麼戰鬥力,一般被人們當寵物養。
雖說外貌上有些瑕疵,但它找東西很在行,因此養它的人還是不少。
暴雨聲夾雜著雷霆的轟鳴,昆特沒能聽到任何的動靜。
他的聽力沒有進行專門的改造,沒法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中聽到瑣碎的聲音。
他找到「語言學家」了。
而且來晚了一步。
戰鬥已經結束,還算完整的屍體倒在了骯髒的地面上。
比起這個,昆特更關心還站著的那個男人。
雨水淋濕了他的頭髮,但洗不凈臉上的血痕,他的眼眸平靜且空洞,顯然是對死亡司空見慣,他沒有手持武器,右手的鑰匙扣上赫然印著聖堂的標誌。
昆特看著那張臉,他在秘密情報上看到過,並且默記了無數次。
他是「語言學家」,也就是新來的上司。
未進行專項龍血改造,不屬於戰鬥序列……昆特腦海中閃過資料上的一段話。
這正是他如此擔憂的原因。
新領導是文職人員,戰鬥力可以忽略不計,對刺殺完全沒有抵抗能力。
當然,昆特可不敢輕視領導。
空降的上司沒有死在昆特的面前,讓昆特鬆了一口氣。
但當他看到地上的屍體時,他的心跳又停滯了一瞬。
在腦海中剔除臉上的污水,屍體……和「語言學家」長著同一長臉。
巨大的驚訝之後,他想到了一個詞——替身。
昆特看見語言學家的嘴唇翁張,顯然是準備說些什麼。
在巨大的雷聲之中,空降的領導發出了冰冷的質疑——
「……什麼都不知道?」
在職場中,在出現紕漏后被領導質問「你是不是什麼都不知道」是非常恐怖的事。
更恐怖的是昆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這個時候,昆特會怎麼做呢?是老老實實坦言自己遲鈍的要命?還是悍不畏死地指出領導不提前通知才是最大的問題?
昆特的選擇是——
緊緊地攥住領導的手腕。
然後拿出一根針刺了進去。
昆特當然不是自暴自棄到襲擊領導。他工作上有點小壓力,但還沒有那麼急。
他只是證明一下領導的身份——針中有領導的基因樣本,如果是同一人物,就會亮起綠光。
這樣,可以排除那個微小的可能,即地上的屍體是真正的領導,而站著的其實是替身……
針上理所當然地呈現著綠色。
昆特做了一些工作來偽裝自己不是徹徹底底的廢物。
「接下來……」伴隨著不安的雷鳴聲,昆特試探性地發問,「跟我們走吧?」
去聖堂的安全屋。
雷光閃爍,領導面色一凜。昆特有些擔心雷聲太大,領導沒有聽清。
但當領導無可奈何地向小巷外走去時,昆特還是放下了心來。
臉色黑的可怕啊……昆特觀察著「語言學家」。
然後,他討好地將雨傘撐開,幫領導避雨。
一陣狂風吹過,昆特剛撐開的傘被風吹壞了。
今天真是倒霉透頂。
於是,他只能扒下自己的雨衣,討好地遮住了領導的頭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領導的表情更陰冷了……
昆特有一種預感,接下來的日子,恐怕會不太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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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良,今年二十四歲,在燕都大學古生物系讀研。
作為一名普通人,他的生活有過一點小波折。
他的不幸開門見山,出生不久,父母就因病去世。
聊以慰藉的是,父母給他留下了不菲的遺產,讓他讀了點書。
美中不足的是,收養他的叔叔是個賭鬼,不小心在煌良小學畢業后輸光了所有遺產。
柳暗花明的是,叔叔被他舉報進了牢,然後他的青梅竹馬請求她的父親收養煌良。
略有瑕疵的是,青梅竹馬的爹公司事務繁忙,經常處理上千萬的大單,所以沒有收養煌良,只是給了足夠的生活費,讓他一個人生活。
不出所料的是,青梅竹馬知道他生活困難,所以常常過來幫忙。
天道酬勤的是,他努力學習,成功考上了燕都大學,進入了這所東大陸聯邦頂級的高校。
當然,還有一些小小的意外。他選專業的時候好像發生了一些誤解。
他進了古生物系。
古生物學不屬於生物專業,它其實屬於地質學類專業。
該專業主要研究保存在地層中的地質歷史時期的生物遺體和遺迹化石,培養具備良好的科學素質、掌握地質學、古生物學、演化生物學和化石能源的基礎知識和實驗技能,掌握博物館學、化石保護法律法規的基本知識和化石修復技能。
上面那段不用仔細看。
這種專業的就業前景稍稍有一些灰暗。
不過再怎麼說,煌良面對再差的情況,都有一個方便快捷就是有點丟面子的賺錢方式。
然後,他又遇到了一些小困難。
他穿越了。
穿越后,煌良就遭到了刺殺。
攻擊來源於五千米高空之上的氣象武器,固態一氧化二氫的凇附和對流現象促生了高能反應,因為無邊海的水汽在迎風坡的干擾下聚集,該武器完成了填充,並將重力勢能轉化為了動能,實現了超視距的精準打擊。
打擊的效果相當明顯,幾乎是一瞬間,煌良的身子濕透了。
「這麼大的雨……我又回到了燕都?」
「不……不像。」
煌良是燕都本地人,也體驗過燕都的夏季連綿不斷的雨夜。
但這麼暴烈的雨水,他也沒見識過幾次。
而且,他根本不認識周圍的環境。
燕都可是東大陸聯邦的首府,城市規劃部恨不得把燕都修個十環,哪裡會有這種爛尾樓存在。
煌良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又是屍體。」
煌良蹲下查看著這個趴倒的屍體。
濃重的血腥味和屍臭味讓他眉頭一皺,屍體的死因非常明確,是後腦勺的大洞。
感覺像被昆蟲的口器啃噬了一樣……
煌良被自己的結論嚇了一跳,這種死法簡直就像恐怖片里的一樣,他腦海中浮現出一隻巨大的蜘蛛,巨蛛正在用口器啃噬著地上的屍體。
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屍體的褲子上有一串鑰匙,鑰匙扣上有一個奇怪的符號。
煌良沒有亂動,他不拿別人的東西,誰知道亂拿會捲入什麼風波。
煌良將手用衣角包裹,然後將屍體翻了個面。
屍體赫然和煌良長著同一張臉。
!
這是我?我死了?
他經歷了穿越這一小插曲,對任何超自然現象都有極高的接受度。
屍體是我嗎?還是單純長的像?亦或是只是有什麼關聯?
不管怎樣,自己恐怕都沒法從這件事完全抽離。
一咬牙,煌良將那串鑰匙從屍體的身上扯了下來。
自己是突然穿越到這裡的,製造地上屍體的人應該不會料到。
自己需要趁機離開,免得殺手去而復返,一不做二不休地把和目標同一張臉的自己幹掉。
環視四周,煌良拿起了一根有些腐朽的木棍。
這跟木棍應該是從鋤頭或者什麼東西上脫落下來的,如今和其他垃圾一起待在這個無人居住的小巷裡。
趕緊走吧。
煌良正欲動身,小巷的盡頭卻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影。
那是一個扁蟲狀的怪物,大小和臉盆差不多,它有著相當大的口器,煌良還看見了可怖的觸鬚。
怪物的口器顫動著,直線向煌良爬來。
在他原來的世界顯然是不可能有這種生物的,煌良已經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寒意從尾椎骨攀上天靈蓋,昆蟲怪物和屍體的死狀聯繫起來,煌良立刻明白,這是敵人去而復返了。
恐懼湧上心頭,但煌良還保留著基本的理智。
這隻怪物看上去不大,自己或許可以應對,但假如人類或者其他巨大的怪物出現就糟糕了。
而且這隻怪物爬得也太快了。
做出了決定,煌良箭步上前,舉起手中的木棒狠狠地砸向了扁蟲怪物。
然後木棒被口器夾住了。
啊?
沒事,再攻擊一次就好。煌良用力扯著木棒,希望能將其拖出。
然後煌良沒搶贏,木棒斷在了扁蟲怪物的口中。
小東西力氣還挺大。
他看著手中只剩小半截的木棒,覺得再攻擊就是找死。
於是他將木棒丟出,砸在了扁蟲的甲殼上。
煌良必須要跑了。
轉身,然後看見一個彪形大漢出現在小巷口。
寄。
小巷的另一頭也出現了好幾個人影,他們手中都有著長條狀的包裹,不知道是槍還是刀,不管哪一項,自己好像都沒有機會逃脫了。
他們沒有攻擊,甚至連武器都沒有亮出。
這讓煌良心中產生一種僥倖,雖然這些人長得凶神惡煞,但說不定其實不是什麼壞人?
領頭的兇惡男子打量著自己,煌良有些恍惚,他的生死已經不在他的手裡了。
然後,兇惡男子看到了地上屍體的臉,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我……」煌良做好了心理建設,實話實說,「什麼都不知道。」
兇惡男子的表情更加複雜了,煌良完全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有沒有相信。
男人的表情實在是太過離奇,就好像煌良說的不是什麼都不知道,而是煌良要幹掉所有目擊者一樣。
兇惡的男子掏出一個東西。
借著閃電,煌良依稀看出那是一個注射器。
男人的速度實在是太快,煌良還沒反應過來,手臂上已經被扎了一針。
煌良絕望了。
麻醉藥?人體實驗?成癮性藥物?
不管哪種,自己都完蛋了。
萬一……我說萬一……那是安神葯呢?這個世界的執法人員有些重手重腳也算正常……
然後煌良就看見針發出了詭異的,不詳的綠色熒光。
……
雷霆將煌良的臉照的慘白,煌良的內心比臉色還要慘白。
「……跟我們走吧。」巨大的轟鳴聲中,煌良聽到了命令。
他臉色一僵,雖然其實也沒法再僵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煌良無奈地動身。
他不小心踩到了一個污水坑,泥水濺到他的褲子上,但這有什麼影響呢?他早就已經濕透了。
即將走出小巷時,兇惡的男子用雨衣蓋住了煌良的頭部。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避免路人看到煌良的臉。
煌良堅定了自己要被抓去做人體實驗的想法。
但新的可能性也不能忽視,他們可能不會直接用藥,而是先嘗試拷問自己。
煌良非常有信心,面對敵人的拷問,他一定會什麼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