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生命的價值
經過和幾個泰坦人交手,蘭卡斯特和卡文迪許看著陸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雖然之前也聽說過陸在治安所創下的記錄,但百聞不如一見,真的看著他對幾個大塊頭出手的衝擊力畢竟還是更直接的。
陸急著回去和L吃飯,不是很想和兩個大老爺們兒黏黏糊糊,打發著卡文迪許陪蘭卡斯特去了醫務室就自己溜號了。
乘坐地心快線到站,走出去不到幾十米就是家前面新開了炸雞店的「高檔住宅」商業街。
想著帶著山荷葉出來透透氣,他在上快線之前就給她發了消息,讓她在五分鐘后在商業街門口見——從快線出口出來,只見那個小小的身影早早的就站在十字路口等他了。
縈空慚夕照。
高高的,鈴蘭形狀路燈下,周遭衣著前衛時尚的男女之間,穿著樸素得有些寒酸的小女孩局促又格格不入。
她在陌生的世界里獨立,見著個熟面孔如見救星,隔著馬路就對著他使勁揮手。手臂的動作帶得她整個人都幾乎晃起來了,活像個大頭不倒翁玩偶。
陸看著她站在那裡,正想也和她揮手,只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夜風帶來淡淡的煙草味。
穿著黑色風衣的少女歪著頭,齊肩的短髮剪得整整齊齊,狼一樣的綠色大眼睛盯著他看。
「喲~好久不見。」
陸拍拍她的腦袋:「好久不見,你還是這副無聲無息的鬼樣子。」
紅燈熄滅,綠燈亮起,山荷葉跑著越過斑馬線。
隨著她輕快的腳步,白色的小辮子在風中起起伏伏。瘦小的女孩像是從紅藍綠女的圍獵場里逃出來的脫兔,也像是誤闖進都市的白鹿。
陸滿以為她是超自己奔過來的,張開手臂迎接她,沒想到小丫頭徑直掠過自己就往L百米衝刺過去,緊緊地把她抱住。
陸輕輕彈了彈小姑娘的後腦勺。
「小沒良心的……我還以為你是想表達對辛苦養家的人的感謝呢,結果上來就抱別人去了。」
山荷葉鬆開L,站在那裡扭扭捏捏的,都不直視他的眼睛。
「你還西苦養什麼家呢?整個周末都去找你驢朋友了,把我丟家裡當擺設……」
這話她想都沒想就理直氣壯地說出口了,說完才覺得自己這話不太對,有些越界了——
而且不僅越界,還莫名其妙有點吃醋的意思,自己聽見自己說的話都面紅耳赤的。
她茸茸的接近白色的胎髮在夕陽里像是鍍了一層金紗。
白凈的小臉像是水蜜桃似的,也覆蓋著薄薄的,細細的一層胎毛,透著羞澀的紅,可愛極了。
陸在這些事情上神經比較大條,加上山荷葉掉了牙說話漏風,他也沒怎麼聽清楚。他只見她垂著頭,嘟嘟囔囔地不知在抱怨什麼,左耳進右耳出,心知自己作為監護人理虧,但也不想跟這麼個小丫頭道歉,只是伸出手糊弄地捏了捏她軟軟肉肉的臉。
三人匯合后就往炸雞店進發。
L的神色有些沉重,不如以往那麼跳脫,整個人都像是頭頂籠罩著朵烏雲。
「你是最近便秘了嗎,表情這麼沉重?」
L瞪了陸一眼,今天一點也沒有和他鬥嘴的慾望。
「你知道黎星……的事兒嗎?」
她本想說「黎星去世的事兒」,但那兩個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悲傷的第一個階段就是拒絕。
她總覺得彷彿不去說這件事情,不去觸碰這個傷口,就可以假裝那個瘦瘦高高的小哥哥還會出現在小破樓里一樣。
「……嗯。」
聞言陸也接不下什麼插科打諢的話了。
「赫麥爾他們經由這個事情賺了很多錢……可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能心情還這麼平靜的。」
陸心想,搖錢樹死了還賺得了錢?因為只是持有音樂版權嗎?
「黎星不是簽的赫麥爾投資的經紀公司嗎?怎麼還因為這件事賺錢?」
L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
「你……對NFt貨幣了解多少?」
「除了常規虛擬貨幣之外的小眾貨幣嗎?我不怎麼玩兒這些,只是略懂一點,應該是基於藝術家具有獨特性的作品發行的?」
「赫麥爾不僅是經濟公司的股東,也是黎星生前大量未出版創作和未曝光採訪和影片的持有者。而和很多畫家死後畫的價值會翻倍一樣,你覺得這些的價值隨著他的……離開,會變得怎麼樣?」
被她這麼一提,陸立刻明白過來她所說的「利用黎星的死亡盈利」這件事是怎麼一回事。
除了正常理解中的音樂版權和影響版權,赫麥爾應該比其他人都更早知道黎星去世的消息,因此大量買入,甚至買斷相關的都有可能。
雖然出於道德原因,地球明面上有《虛擬貨幣交易法案》限制某些貨幣的流通和廣泛使用,但暗網上有不少涉及的大宗交易,因為是個人行為所以難以被管轄。
NFt貨幣雖然不常見,也被限制使用,但隨著AI的發展,人類獨有的創造力導致其所具有的價值也因此漲勢兇猛。
藝術家的風格如同指紋,難以複製,而且非常具有獨特性和識別性——
暗網的黑市上「有獨特創造力的藝術家作品」,比如最早的前衛音樂,比如極為稀有的畫作……這些人類創造力的結晶都按照其稀缺度和藝術價值被賦予了相應的,代表價值的數字。
——雖然這位「光明之星」的主場的藝術創作水平遠不如梵高之類的巨匠,但一個合理的估計是,黎星生前創作的作品,曝光量越小,越「特別」的作品,即使只是未發布的音頻草稿,在他死後價值保守估計可能都至少翻了10到100倍。
這簡直就是暴利了——而且赫麥爾是比別人都提早得知這麼重要的信息,理論上甚至可以說是不公平競爭和壟斷交易。
「雖然我也知道理論上赫麥爾是個投資天才吧,但要讓我親眼看著這麼個活生生的人就……很多他能沒有任何心情波動就做出來的事兒,至少我覺得我是做不到的。」
L嘆了口氣。
「如果這涉及到你老闆的隱私,或者你不願意回答你可以不說,但我很好奇赫麥爾的能力是什麼?」
陸聽她說完,意識到她話里話外似乎隱藏著一些秘辛,估計和「赫麥爾如何可以預測黎星的死亡」相關,沉吟片刻后問道。
L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樣子。
「能說啊……怎麼不能說了?赫麥爾從來都不介意別人知道他的能力什麼的——但這也不意味著他老人家喜歡我拿個大喇叭在菜市場幫他吆喝啊。人這麼多我怎麼說?回去喝著酒慢慢聊吧。」
陸和她太熟了,聞言略有些尷尬地笑起來,打著哈哈過去了。
不介意別人知道?
這說明兩點:
1.赫麥爾這個人本身對自己的能力很自信,而且他隊伍內部的結構透明度非常高。
2.即使潛在的敵人\/競爭對手知道了他的能力還是對他沒什麼影響。
畢竟今天是大家聚聚的,正想把這麼沉重的話題轉移一下,眼前一團耀眼的金黃色吸引了陸的注意。
眼前的店鋪懸挂著巨大的廣告牌,寫著「名師補習學校」幾個大字,其下落著店鋪名。
蘭卡斯特和他媽穿著昂貴的衣服,頭髮梳得油光水亮地站在廣告牌下面,表情一改在軍隊里的老實本分,反而帶著老牌世家獨有的那種鼻孔看人的高傲感。
幾個身穿西裝,梳著油頭的男男女女看見眼前的三個未成年,眼睛都亮了,面帶職業化的微笑往他們靠過來。
「同學,要參加補習嗎?」
陸本想著和蘭卡斯特打招呼的,被這幾個人像是路障似的就攔下來了,只得先應付他們。
山荷葉比較內向,不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伸手抓著陸的袖子,下意識地就往陸身後躲。
L滿臉的不耐煩,心情本來就不太好,本來就要把這群人像趕蒼蠅似的趕開了,只聽見陸好奇地反問。
「什麼補習?」
「xxx補習班由新十字軍的名師專門指導,今年同學通過新十字軍入學考試的通過率為89%……」
考新十字軍還需要補習?
陸聽著對方說的話都覺得難以置信。
對方口水沫子飛濺地繼續跟他推銷,陸冷眼看了看門店的大小,進進出出的學生還挺多,像是至少有100多人的規模——
即使按照他們今年參加考試的人有20個左右那麼算,他當時所看到的通過考試的同期可能加起來都沒對方誇海口說的89%這麼高。
人類社會自古以來最賺錢的行業之一就是銷售。
銷售的本質,就是把10分的東西給吹成90分,然後再說服不需要這些東西的人產生「我必須要買的」的焦慮感。
陸之前不知道爹媽的背景,出身算微寒,成長的過程中也比較拮据,對這些「有錢人的路子」相對陌生,比起見慣了這些事兒的L自是更好奇些——而他的成長環境雖然艱苦,但相對也沒有這麼多浮華和商業化的部分。
L見他似乎對「補習班」挺感興趣的樣子,翻了個白眼,相當不耐煩,拉著他的另一隻胳膊,撞開對方的奇門遁甲就開始走。
「沒興趣。」
「真的,了解一下吧……這幾年的考試越來越難了……」
幾個男女的陣法被沖壞了,立馬重新組上來,繼續喋喋不休地湊上來。
L今天心情很糟糕。
她伸手往背後一抓,一握,一拔,義體流動的黑色金屬隨著她的動作形成了一把黑金色的彎刀,應聲而動,隨心所欲。
「嚓——」
獵獵的刀風隨著她拔刀的動作劃開,連帶著空氣中形成了氣流的衝擊波,頓時讓周遭喋喋不休的傢伙們安靜了下來。
「我說了沒興趣,」女孩狼一樣的眼睛透著憤怒和瘋狂,「你們要招老師的話我都沒興趣。」
隨著這群推銷的人做鳥獸散,L手裡的刀順著她的指尖融化,再次融入她的義體里。
陸見她今天像是吃了火炮一樣,開口都像是噴出了火星子,心知是因為近期很多事的緣故,到嘴邊的那句「你是更年期到了嗎」的吐槽還是咽了下去。
不過,L的動作雖然有點過激甚至過分,但成功地吸引到了蘭卡斯特和蘭卡斯特他媽的注意。
貴婦人穿著昂貴的金色貂皮小襖子,手上拿個小包包。
她曾經是模特,身材鶴立雞群般的高挑,而且保養得很好,但一身金色的貂皮和黑色的裙子,身邊帶著個打扮差不多的吉祥物一樣的兒子,腦袋揚得高高的,鼻孔看人的樣子就像是一隻大鴕鳥帶著一隻小鴕鳥,頗為滑稽。
不過,這樣冷漠的「我比你們這群屁民都要高貴」神情,在看到陸的瞬間就冰消雪融了——她遠遠的就對著陸露出彷彿兩人很熟絡的親切笑容,甚至帶著點諂媚的意思。
蘭卡斯特這樣的老牌貴族家庭往往以姓氏和家族歷史為榮。
蘭卡斯特這樣的嫡系繼承人會直接以姓氏為名,但家族內的女眷則往往保留婚前的名字冠夫姓——
寶拉·蘭卡斯特侯爵夫人雖然是個要強的厲害女人,但婚後也非常遵守上流社會的遊戲規則,改姓氏什麼的還是免不了俗。
年少成名,戀愛,結婚,生子,……
她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她精心計算好的。
步步為營,為了獲取最大化的資源和爬到金字塔的最高處——
而和很多和她類似的女人的人生軌跡一樣,侯爵夫人之前雞自己雞了一輩子,現在可以不那麼雞自己了,她就開始使勁雞孩子。
她這樣的人和陸的母親有著完全不同的教育理念。
她自知自己這個兒子從能力和天賦上講都比陸這樣的硬實力派差了不少,從小也都是最好的教育資源堆大的,因此從他考上新十字軍后就馬不停蹄地忙著幫他打點關係,補習班什麼的,不管有沒有用都花錢買個安心,捨得砸錢讓兒子去。
寶拉對於新十字軍的架構極為了解,如數家珍,眼睛瞟著陸身邊的少女,腦子裡像是AI自動識別面部特徵似的,光通過對方的極力隱藏和弱化的骨骼結構,和那種狼一樣的陰森眼神都能猜出對方是凱撒的妹妹——
猜著陸身邊這女孩的身份后,寶拉就開始滿腦子籌劃著怎麼讓蘭卡斯特也認識薩德家的人了。
所謂一物降一物,陸深知中年婦女的恐怖之處,對歐巴桑有種天然的恐懼和敬畏。
L雖然有點反社會,還很暴躁,但以他的經驗來說,如假包換的更年期女性的殺傷力可能遠超身邊這個吃了火藥的人形兵器。
他對著她也尷尬地笑笑,深吸口氣,盡量躲開對方的眼神,心裡默念著,或許自己不和對方有眼神接觸對方可能就不會過來。
「蘭卡斯特,那是不是你同學啊?快過去打招呼!」
貴婦人熱情過度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啊是的是的!」
蘭卡斯特這個媽媽的大寶貝本來被推搡著有點不開心,一看對面是今天從泰坦人的魔爪里把自己救出來,還幫自己出氣的陸哥,頓時換了個表情。
陸雖然對獃頭獃腦的蘭卡斯特沒什麼芥蒂,下意識地對侯爵夫人這種過度的熱情有點防備,嘆了口氣,低聲對山荷葉和L說。
「待會兒聊到10分鐘以上,你們就提醒我說炸雞店要關門了我們得走了。」
L見著陸倒霉有點想笑。
看著損友如臨大敵的表情,她的心情開始有烏雲轉晴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