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輻射區(一)
飛行器疾馳不止,能源箱的指針直掉,駛出人口密集的城鎮幾十公里方才開始減速。
遠離城市的郊區,線條剛直的建築漸漸少了,周遭的綠植密集,綿延不絕。
陸是往著住所的西邊行駛。
對L下殺手的人遺棄L的義體是遺棄在東邊,因此很大概率這群人的來處是在那個方向——往西邊行總歸沒錯,對方要追過來的話花的時間理論上應該是最長的。
黑紅色的飛行器馬力開到最大,直行到能源要耗盡他才開啟降落器開始降低飛行的高度。
他對自己的飛行器向來愛惜,尤其是這款最近才買到,自己花了不少心思改裝過的愛騎「阿涅摩伊」。
「阿涅摩伊」一個月前才正式發布,他卡著時間熬夜在網站上排隊拿到的號,拿回來了之後幾乎整個治安所的人都來圍觀。「阿涅摩伊」其名取自於古希臘神話里的風神,也是對這個最新型號飛行器作為目前市面上飛行器中速度最大的最佳概括了。
飛行器身型修長,周身蹭亮的黑漆上紅字寫著型號和他的定製簽名,如同一匹在空中疾馳的泰坦寶馬。每次他身著戰鬥服,駕駛著飛行器在都市的高空中疾馳而過的時候,總有不少的年輕女孩紅著臉看他。
他每天都要讓下屬幫自己把「阿涅摩伊」擦得一點灰塵都沒有,每個部件也都常常保養和檢修——這麼不顧一切地加速也不知道折損了什麼部件沒有。
可心疼飛行器歸心疼,調試飛行器和買新的配件花的是錢,錢沒了還能掙,想要多少掙多少,人沒了那可就真的GameOver了。
飛行器迫降在貧民窟外不遠的叢林,極速下落的過程中巨樹蜿蜒的枝幹從「阿涅摩伊」的表面擦過,發出刺耳的聲音。陸聽著那聲音微微皺起眉頭,甚至都不太願意多去想象自己的愛騎在經歷這番折磨後會變成什麼樣。
不過讓他蛋疼的且還不止這些。
十五歲少年理想中的逃亡是什麼樣的呢……
「阿涅摩伊」後面應該坐著個長發飄飄,柔軟又美好的小姐姐。小碎花的裙子,身上是女孩子柔軟的香氣,看著他的時候,純凈的大眼睛里彷彿養著星星。
而實際上他的逃亡,哪裡有什麼「女孩子的香氣」。
自己在宿醉中尚還沒完全清醒,渾身都是伏特加和其他烈酒混合的味道。愛騎給刮擦得不成樣子倒也罷了吧,後座除了他隨意收拾的行李,哪裡還有什麼柔軟的女孩子。
坐騎驟停下來,後座上重達幾百斤,腦袋還可以拆下來的半大小鬼「撲通一聲」從後座上掉落下來,也說不清到底是自己主動下來的還是摔下來的。
L自從數年前的某個事件造成了心理創傷后,就對所有的機動裝置有難以控制的生理反應了——她扶著傷痕纍纍的飛行器,半抱著陸的吉他,「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
她的消化系統還是仿生的消化系統,改造后也不全是機械的,這麼又是拆頭又是飆車,一番折騰下來,從昨晚上吃的東西到今早吃的全都吐得乾乾淨淨。
「大姐,你要吐別吐到我的吉他上啊,」陸趕緊把吉他從她懷裡拯救出來,「這可是有「光明之星」主唱和吉他手簽名的限量版。」
L翻了個白眼,正想說句什麼,還沒來得及說就又轉過去吐了。
陸並不知道,L此刻想吐槽卻忘掉了的話,對他的未來具有極為深遠的影響。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落下來,光斑和樹影在布滿蕨類生物和地衣的地面上交織著。風吹過葉梢,隱約能聽見叢林深處鳥鳴婉轉,是都市裡所不能聽到的小調。
數十年前的核戰爭后,由於遭受打擊的地區核污染還未消退,人類逐漸都向資源充沛,環境安全,也就是當今城市的方向遷徙。除了部分承擔不起城市生活花銷,只能在核污染地區繼續苟延殘喘的貧民外,幾乎所有有那個條件能搬遷的人都向著安全區去了,導致這些地區的人口驟減到極為稀疏的地步。
這樣的地區人是不宜居住了,漸漸而卻成為了動植物的樂園。
陸邊等著L繼續吐,邊折斷些樹枝來蓋在他心愛的飛行器上。這樣簡單的反偵查手段雖然原始,但在那群人來追捕自己的時候,卻能很有效的讓他們難以追蹤到自己的降落點。
少年心想著,委屈你了,阿涅摩伊……等我的冤情得以昭雪,首先就來接你回家。
L吐不動了,默默地看著他把飛行器掩蓋起來,也伸著腳尖從周遭推來些泥土蓋住了自己的嘔吐物,以防到時候那群人追蹤到自己的生物軌跡暴露行蹤。
陸把飛行器藏好后,把沉重的行囊背在背上,悶著頭就往前走。他酒是醒的差不多了,可從一大早開始就被追殺,逃了這麼遠還得負重前行,也沒那麼多多餘的精力去和身後的小鬼聊天,滿腦子只想著如何儘快找到地方落腳好好好休息一下。
L雖然出身尊貴,倒也不是什麼嬌氣的大小姐,跟在他身後,推開眼前的枝葉就繼續趕路。兩人在沉默中繼續前行了大約數千米,行至叢林的間隙里能看見紅紅的落日在地平線上,方才能從地面紮營的痕迹和篝火的遺留中看到有些人跡。
終於,兩人行至開闊處,眼前的叢林環繞中開出片平地來,其上金黃色的金字塔形建築,彷彿丘陵起伏。
眼前的人造建築沒半點鋼筋水泥,就是從自然的丘陵里挖出來的。落日的餘暉照射在建築的側面,讓他聯想起小時候在歷史書上看到的埃及和瑪雅的金字塔。
「貧民窟的人叫這種建築叫「蟲穴」,每戶人家都蝸居在其上的洞穴里……就像是巨大的蟻巢那樣。我們可以去看看有沒有空的洞穴可以暫時落腳的。」L見陸愣在那裡,邊走到他前面帶路邊解釋道。
陸看著賽博格少女在自己面前走得利索,打趣道,「你一個大小姐怎麼對貧民窟的建築這麼了解?」
L不置可否地笑起來:「誰沒有幾個貧民窟出身的朋友呢?你們分隊了就有不少貧民窟出身,通過角斗場出人頭地的治安官吧?」
陸沒繼續問下去,雖然她沒隨口扯謊,但顯然對方的這個答案只是搪塞,並沒有要跟他多解釋什麼的意思。他也沒情商低到要跟審訊似的把自己目前這個唯一可以指望的「盟友」的關係搞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