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不委屈嗎
這頓特意留給他的早飯宋老二到底沒能吃成。
「好端端的大白天發的哪門子瘋!」嘟囔了一句后,他沒敢再對上那雙眼睛,哆嗦著手拿了掛在門框上的旱煙桿,「我出去走走。」
說著跟被鬼追一樣,腳步有些急促的出了院子。
聽進身後大門關上的聲音,宋宴寧才把橫在脖子上的那枚碎瓷片隨手一扔,抬腳準備回屋包紮。
這血流得看著可怕,其實也只割破了一點表皮。
畢竟是關乎自己這條小命,誰知道自己這回死了還能不能再活過來,她對自己下手還是很有分寸的。
宋宴寧這一動,宋招娣打了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
走到宋宴寧面前就是一彎腰,「快,二妹,趴我背上,我背你去衛生室!」
宋宴寧偏頭,就見宋招娣臉色比她還蒼白難看得厲害,心頭不由一暖,「姐,我沒事。」
「還說沒事,流了那麼多,那麼多血!」
「真沒事,」她說著走到宋招娣面前,揚起脖子展示了下上面的傷口,「看,就劃破一點皮,包上一會就能癒合了,不用去衛生室。」
宋招娣忍著害怕湊近了去看面前的小細脖子。
等看見上面確實如二妹所說,只有一條淺淺的正在往外緩慢滲血的傷口,被嚇得砰砰直跳個不停的心臟這才緩了緩,「真不用去衛生室?」
「不用。姐,有乾淨的布沒,還有我想換件褂子。」
「都有,快進屋,姐給你找。」
進了屋,宋招娣第一次大膽地找到鑰匙打開了林桂花平常存放貴重東西的箱子,從裡面翻出一塊洗得乾乾淨淨的白棉布,用剪子剪了長長一條下來,給宋宴寧脖子上纏了好幾圈。
等宋宴寧換下染血的衣服,她又把人給按床上休息,搶過衣服到井台邊上搓洗了好幾遍,把上面的血漬給洗得乾乾淨淨,這才掛到院子的晾衣繩上晾曬。
接著又開始馬不停蹄地收拾院子棗樹底下的那一片狼藉。
桌子板凳都扶正放好,摔碎了的碗和碟子咬咬牙埋到了牆根下面,用腳踩了十來遍,確定看不出下面埋了東西才算罷。
最後又把地上的飯菜和粥給收拾乾淨餵豬。
做完這一切,宋招娣抹了把臉上的汗,小臉有些憂心忡忡地抬頭看向西屋。
躊躇片刻,還是抬腳走了進去。
宋宴寧這會正靠在床頭把玩手腕上的銅錢手串,聽見腳步聲抬頭,就見宋招娣站在門口。
「姐,怎麼不進來?」
宋招娣深吸一口氣,抬腳走到床邊坐下,低頭看了眼那紅繩上的一串銅錢,又把目光移到那一圈白布上,「還疼嗎?」
「早就不疼了。」
宋招娣伸手摸了摸白布內側傷口的位置,「二妹,你今天真的是,要嚇死我了!」
爹平常就是這個樣子,她們姐妹三個天天被罵著罵著都被罵得皮實了。
誰能想到二妹居然突然爆發,還能這麼狠,直接就拿瓷片往自個脖子上划。
當時她嚇得連腦子都是空白的。
現在都還在後怕。
宋宴寧輕咳一聲,對上宋招娣不贊成的目光,面色一正,「姐,我今天說的話都是真心的。不說遠的,就說昨天,你看看宋欣寶,同樣是爺奶的孫女,咱爹和大伯也都是爺奶的兒子,宋欣寶天天有新衣裳穿,咱們只能穿表姐剩下不要的,宋欣寶能坐八仙桌上想吃肉就吃肉,咱們只能蹲在門檻上吃土豆,宋欣寶口袋裡都是糖,想給誰吃就給誰吃,來娣只能眼巴巴當小跟班才能拿到一塊,還捨不得咬碎了吃。姐,昨天在爺奶家吃飯的時候,你不委屈嗎?」
宋招娣嘴唇顫了顫,好一會才壓抑著情緒,聲音從嗓子眼裡細細弱弱地傳出來,「是咱爹跟大伯不一樣,大伯能賺錢,咱爹沒大伯賺得多。」
宋宴寧忍不住冷笑一聲,「那虎妞家呢,我沒記錯的話,二棍叔也是在磚廠干臨時工,力氣還沒咱爹大呢,不照樣願意寵著虎妞,還要送虎妞去上學?」
宋招娣張了張嘴,徹底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姐,」宋宴寧伸手握住宋招娣的手,指尖在她冰涼的手掌心蹭了蹭,「咱們得承認,爹娘跟爹娘之間,是不一樣的。有好的爹娘,也有不好的爹娘。咱們運氣不好,攤上了後者。」
宋招娣攥了攥微癢的手心,「可這也是咱們的命。」
「我才不信命,信命我昨天的時候就餓死了!」
宋招娣肩膀一顫,伸手去捂二妹的嘴,「別死啊死的,不吉利。」
宋宴寧偏頭躲開宋招娣的手,瞪大眼睛語氣發狠,「反正我是不想忍下去了,忍著這種非打即罵的日子就沒有頭,我這脖子上的傷也白受了。還有,欣寶今年肯定會去上學,我也要去。不光我,姐你也要去。」
宋招娣一聽就搖頭,「那哪成,咱們都去上學,家裡的活誰干?」
「該咱們乾的活,自然還是得干。不該乾的活,從今天起,打死我也不幹!」
對上面前那雙堅定不容反駁的眼神,宋招娣一時不由出了神。
捏著手指陷入了沉思,二妹說的,真的可以做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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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二出了門,一下子走出去老遠,直到回頭看不見自家大門,這才鬆了口氣點了旱煙重重吸了一口。
把心裡的那股憋悶和恐慌隨著煙霧一塊慢悠悠地吐出來,這才覺得胸口舒服了些,背也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
「呦,鐵柱今個沒去磚廠啊?」
看見迎面走過來的老人家,宋老二忙端起笑臉,「叔,我昨個晚上喝了點酒,早上沒能起來。」
「你也老大不小了,家裡還有三個丫頭,以後嫁出去就是婆家的人了。趁著年輕,還不得趕緊多賺點錢攢著,別整天遊手好閒的了。」
宋老二面上一暗,又忙陪著笑臉連連點頭,「叔教訓的是,我下午就去磚廠幹活。」
「那我先走了。」
「誒,叔您慢走。」
等人慢悠悠走開,他看四下無人,當即朝對方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
要不是看在你是磚廠老闆的親戚,我至於這麼奉承你?
至於磚廠那邊,他想了想,決定下午還是過去幹上半天班。
回家就得看著家裡三個糟心的閨女,還有二丫那丫頭,今個實在是太邪性了!
他絕不承認自己有點害怕自個的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