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怎麼證明我是我?

第四百六十二章 怎麼證明我是我?

翌日,余斗不是管家的料,突然熱鬧的水月城,也讓年輕的靖安王有些不適應。

早早約上老李,溜達出水月城東,穿過當年分別的竹林,來到鏡水湖畔。

——

「嘿,這青磚黑琉的院子,修得不錯嘛。」余斗見著原來茅草屋的位置,出現了一處精緻別苑,不由嘖嘖稱讚。

「喔嚯嚯,令尊給老頭兒建的,過陣子就搬過來!」老李嘚瑟的笑了笑,轉而道,「還缺個門匾呢,少爺幫起個名兒?」

「我有那墨水?」余斗沿著修葺過的江畔小道,專註的找著魚口,哪有功夫去給院子起名?

老李又是一笑:「當年在弈城,少爺幾番雄辯,可謂驚煞世人。又曾在宣城聽了陸德明老夫子的講學,少爺說自個兒胸無點墨,卻是……虛偽了。」

余斗停住腳步,故作氣惱的瞪著他道:「我可不懂看什麼時辰風水,我起名,你敢住?」

「嘿?」老李也是頑童心性,瞪著余斗道,「你且取看。」

「嗐……」

余斗並未僵持,把手一擺,轉頭望著無比熟悉的湖面,幽幽嘆聲:「墨水多了,心思也複雜了,不如返璞歸真。不如就叫……」

他沉吟一瞬,忽而道出三個字來:「魚多多?」

「哦?」老少二人在江畔對視一眼,旋即哈哈大笑。

「少爺取名,深得我心呀!就叫魚多多,就叫魚多多!」老李滿臉樂呵,相當滿意。

——

待兩人找好魚口,打了窩子,朝陽才剛剛升起。

「南宮辭這小丫頭,心機、計謀,非常人可比。」老李釣得熟溜,一邊閑聊。

余斗深以為然:「不抬出嚴屹前輩,還真的糊弄不過——我說老李,這樣說,真沒關係么?」

老李嘴裡微嘆:「當年對李杜兩家痛下殺手的人,有像戴玉那樣,直接參与了謀划。也有像嚴屹之流,偏聽盲從,遭到利用。」

「嚴屹與我們目的暗合,倒是並無衝突,更何況……」老李嘚瑟發笑,「得少爺臂助,老頭子的實力更勝往昔,嚴屹區區四星戰魁,也就嚇唬嚇唬王牧之罷。」

「哈?」余斗略顯驚訝,「老宗主四星戰魁,我卻說他輕鬆斬殺了玉尊者,這豈不是……」

他想了一會兒,沒撿著貼切的辭彙。

老李倒是樂不可支:「忒侮辱戴玉了,不過——侮辱得好,侮辱得妙!也算給青蓮鎮的族親,出了一口惡氣,報了一筆血仇!」

余斗知他所想,故作嗟嘆:「這個戴玉,生前好賴是漸境戰尊,論起來也是魔神之下,獨步一方的頂尖強者。」

「沒成想,被在下三言兩語,說死在一位戰魁手裡。」

兩人相視一笑,其中樂處心照不宣——既在心理上,對斗戰神殿佔據優勢,亦在布局上,對嚴屹展開反制!

當年是打不過,風燭殘年的老李只能苟住,任由嚴屹、嚴澤對余斗布局。

現在不一樣,拳頭硬了,好說話!

——

「暫且不管鶴山的事,你幫我個忙。」余斗釣了幾竿,略有收穫,卻是一反常態,棄了竿子站起身來。

老李心明眼亮:「少爺……要去西荒?」

余斗點頭:「我六月初十現身,眼下已是六月十六。消息已到西荒,不過玄清未必會信,我必須去一趟。」

老李見他不收漁具,奇道:「待會兒再回來?」

余斗嘻嘻笑聲:「這幾日沒見著鬼王前輩,想是又閉關了——喔嚯嚯,有勞有勞。」

見老頭子有點擺脾氣,余斗非但沒有退讓,反而「蹬鼻子上臉」,道:「我可約了人過來吃你烤魚,咱們中午不見不散!」

「嘿?」老李頓時吹鬍子瞪眼,「你這……」

話沒說完了,卻見余斗極少見的露出點撒嬌的神色:「啊呀,老李烤魚,那是水月城一絕!我這幾年吶,盼星星盼月亮,就緊盼著這口呢!」

「得嘞……」

老李沒轍,偏生吃軟的。

他眼眉微眯,已在無距靈眼下,定位數千裡外。

嘴裡問道:「午飯幾個人?」

余斗勾起手指頭:「我、雀兒、岩兒三口子,還有霜兒、小辭——你那肯定有杜婆婆,攏共七個人唄。」

「行行行……」老李已然「捏定」瞬移坐標,就把手一揮,將一點靈元印記打入余斗眉心,十分貼心的道,「少爺忙完了,就招呼一聲,老頭子再接你回來。」

語罷,霎時施展神通,在余斗身後撕開一道空間裂縫,氣勁一震,當場把人送走。

稍顯悠哉的拍拍手,還不忘翻個白眼,吐槽道:「那邊許多熟人,你中午回來,指不定帶上一班呢!」

「今兒午飯,得備上小兩桌酒菜!」

——

數千裡外,西荒帝國,祖龍城。

清月公主府。

雖是新落成的府邸,氣氛卻顯壓抑。

大門緊閉,只有側門敞著,偶爾進出些下人。

周圍冷冷清清,即便沒有甲士巡邏,也幾乎無人靠近。

說「幾乎」,是這大清早的,清月公主府前還真就杵著個人。

他穿著無為學院的學生衣飾,因是短髮,所以戴不上標配的精緻銀冠。

……

「看起來,是不大好。」

余斗收拾心境,信步上前。

公主府重地,自然不能任人靠近。他走沒兩步,側門就出來一個佩刀侍女。

喝住余斗道:「兀那公子,站下。」

「……」

余斗幾乎忘了西荒的彪悍民風,一時有些舊地重遊的溫暖。

佩刀侍女見他立定原地,又才面色不善的喝問:「你是何人,為何在公主府門前徘徊?若是覬覦公主,小心掉了腦袋!」

「咳……」余斗訕笑,這果然是西荒風格。

他原地行禮,道:「在下是公主殿下無為學院的故友,途經此地,特來拜訪,煩請通報一聲。」

「無為學院的故友?」佩刀侍女面色不善,「你有何憑證?」

余斗翻出塊老舊木牌,遞過去道:「這是幫會信物,公主殿下一看便知。」

熟料……

「嘁!」配道侍女掃了一眼,便將木牌丟回來,怒道,「不就是里飛沙的幫派木牌?你們這些登徒子,為了接近公主殿下,真是一圈法子輪著用,要不要臉?」

「我……」余斗苦笑不得。

轉念一想,倒也不足為奇——秋玄清尚比余斗大上一歲,五年前便有許多中土世界的公子遞上名刺,意欲結親。

余斗沒奈何,左手心裡黑光一閃:「那這個呢?」

沒曾想,剛剛取出兵器,那佩刀侍女顏色一厲,右手頓時按上腰間刀柄:「仿製西荒神器,你在找死!」

「……」

余斗忽覺一陣暈眩,真沒想到,自己會陷入「怎麼證明我是我」的古怪難題。

他又取出三品侯爵的印信,苦笑道:「這位姑娘,你就不看看真假么?」

「有什麼好看的!」佩刀侍女冷喝道,「過去幾年,你這樣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騙得我家公主死去活來——再不滾開,休怪我斬你項上人頭!」

余斗徹底愣住,越發替玄清擔心。

眼看佩刀侍女油鹽不進,他忽的鎖定一道靈元印記,傳音喚道:「沙沙,來。」

「……」

稍待不到半息,忽有一點空間靈元綻開,一名身材纖瘦的女子,兀的閃現而出。

她的出現,亦是讓佩刀侍女肅然起敬,行禮道:「穆大人,此子偽造佩刀、印信,圖謀不軌,奴婢正在處置。驚擾了大人,還請責罰。」

纖瘦女子,正是穆沙。

她也長高了,只是大概飯量不佳,還是偏瘦了些。

見著余斗,臉上分明激動萬分,卻強行壓下情緒,對佩刀侍女吩咐道:「開府門,公主殿下等的人,到了——先別通報,我直接帶過去。」

佩刀霎時呆住:「他……他真是……」

穆沙偏頭看了她一眼,佩刀侍女這才慌忙退走。

——

「余大哥……」公主府前,穆沙脈脈凝望,驚喜之餘,眼裡閃過明明的愧疚,「余大哥,對不起。」

余斗寬慰一笑,眼看府門開啟,一邊向前,一邊悠哉悠哉的道:「胡說什麼呢——你的計策,我很喜歡。」

所謂值不值的,其實不難想通。

有得必有舍。

當英雄,必須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

見這丫頭難以釋懷,余斗拍拍她削瘦的肩膀:「好了沙沙,記得保密——另外,因南宮辭追問,我把擊殺玉尊者的『鍋』,甩給了鶴山宗老宗主嚴屹。」

「嗯?」穆沙眼裡光芒一閃,連忙跟上腳步,顧著眼下道,「如此,余大哥便能徹底掌握東南局勢,再也不用受制於人了……」

余斗無聲點頭,卻也保留了意見:「也不一定,站在嚴屹老宗主的角度,還有一個破局之法。」

「確實……」穆沙早有預料:「若他向斗戰神殿投誠,揭發老李,我們就會一敗塗地。他也能夠藉此功勞,一飛衝天。」

「問題是。」余斗並不擔心,朝著穆沙安慰一笑,「他會么?」

——

嚴屹,六十八年前,只是一個遊離在家族體系之外的小劍客。

雖有家族傳承,當年他的武境卻只有戰靈。

直到開創鶴山宗,心性豁然開朗,他才突飛猛進,反超清瀾劍仙王牧之。

憑他的武境,「謀中土」不大確切。

或說揭露神殿暴行,乘機起勢,以求更高的家族地位,則是更為貼切。

「只要我和老李,承諾幫他衝上戰尊,所有的隔閡,都將煙消雲散。」余斗信心滿滿,「他的孫女是我夫人,替老爺子做點什麼,也是理所應當。」

穆沙這才放心,不禁又問:「李前輩如今,是何武境了?」

並非小丫頭好奇,而是精準掌握己方所有人的武境,更有利於日後的籌謀布局。

「老李呀……」余斗眉尖一挑,有幾分得意,傳音低語道,「六十八年前,就是四星戰魔。」

「最弱時,跌落至七八星戰豪。」

「前段時間得白院長相助,以星空爐鼎,用靈元晶魂煉成『星魂靈丹』……」

「如今的老李,超脫九星範疇,已甄化境戰魔極峰。」

「可謂……」

「半神!」

——

公主府餐廳,早膳布置完畢。

外頭一條精美畫廊上,傳來鎖甲抖動的嘩嘩聲。

一名膚白勝雪,明眸皓齒的「冷麵公主」正疾步而來。她身後跟著兩人,一個好似天仙下凡,一個好似狐妖現世。

分別是花仙兒、紅葯。

「今天練習項目:雲垂刀盾、怒吼暴烈弩!」秋玄清一邊走進餐廳,一邊將訓練計劃道出。

聲音鏗然,哪裡還似當年嬌慣?

花仙兒緊跟在側,好生勸道:「玄清,你昨日練到深夜,還傷了靈竅,今日該好好休息。要不,我去軍營組織訓練,你先休息一天?」

「不行!」秋玄清坐下來,立即有宮女輪流奉上餐點。

她一邊快速解決早餐,一邊道:「我是七星戰豪,不用休息。」

花仙兒陪著坐下:「你是不用休息,將士們呢?」

秋玄清臉色發寒:「我西荒將士,有鋼鐵意志,無需多言——是我姐妹,就與我同去,否則……你們自己在家休息!」

「行行行,咱們一起去。」花仙兒哪裡扭得過她?只好低頭嘆聲。

也抓緊時間吃早餐——跟緊秋玄清,她還只是日夜練兵。

若是放鬆半步,那就不是練兵。

而是發兵!

——

紅葯可不會勸人,多是在旁附和幾聲。

進了餐廳,這狐狸精便眼眸發亮——公主府的廚子也很機靈,自然保質保量,讓這位姑娘頓頓吃飽。

聊沒幾句,忽見穆沙走了進來。

花仙兒岔開話題,問聲道:「外頭怎麼了?」

「沒什麼,來了個人。」穆沙也坐下來吃早餐,面色狡黠,「帶了墨崖刀、侯爵印信、里飛沙幫會木牌……」

她也不往下說,就低頭去喝豆漿。

果不其然,秋玄清一聽,左拳輕落,頓時把碩大的實木餐桌砸得一震:「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刀侍聽令,再有假扮者,殺無赦!」

餐廳外,立即傳來幾名女子的應和聲。

紅葯總算抽出「口」來說話:「不是收到消息,說主人已經回來,並且加冕靖安王了嘛?清瀾國那邊都鬧歡天了,咱們……」

「嘁……」秋玄清哪裡聽得進去?

哼聲道:「幾年下來,這樣的假消息聽得還少?我們總是傻兮兮的去相信,去希望,結果呢?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傾盡西荒武庫之力,訓練出一支絕對精銳的部隊。」

「能夠輕鬆擊殺戰豪、戰魁,乃至戰尊!」

「到那時——」

秋玄清放下筷子,起身之時鎖甲響動,英姿颯爽:「我便親率西荒鐵騎,馬踏斗戰神殿!」

「替豆豆……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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