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仁慈
嚴雀為之氣結,卻又知道夫君絕非拈花惹草的登徒子。
惹來許多女子的愛慕,實非本意。
話說回來,若是沒這五年的意外,十八歲的東盟聯賽冠軍,清瀾國靖安王,配三國將印,那是何等耀眼的存在?
沒有女子追求,才是奇哉怪也。
——
「我可小氣了,你看著辦!」她心裡明亮,卻是故意哼聲,偏頭看向別處。
余斗連忙去捉嚴雀的纖纖玉手,哄道:「哪有,我家雀兒可大度了,脾氣最好的就是雀兒!以後遇著女子送禮物,我不收便是。」
「那還差不多……」嚴雀回過頭來,卻不忍心瞪他,淺嘆道,「那顧家小姐也是細心,看你兩手帶著舊傷,便給你買護具,連我都未曾想到。」
她平復心境,好奇問詢:「這副異獸皮具,好用么?」
余斗向來不擅扯謊,如實道:「地品異獸皮的韌性搭配手盾,替我擋了不少刀子。」
嚴雀面色稍緩,這時才問:「夫君,你的手傷、耳傷,為何不見了?」
「哈哈,黑蓮慈心丹唄。」余斗眉飛色舞,「突破六境藏神之前,我花大價錢買了兩枚,自己先磕了一枚。」
「原來如此。」嚴雀恍然,不禁笑道,「不禁治療舊傷,連皮膚都白凈了呢?改變形貌細節,又能六境藏神,難怪玉尊者也無法識破。」
余斗有些嘚瑟:「加上南宮前輩贈予的雪靈丹,簡直脫胎換骨了。」
「呼……」嚴雀幾分慶幸,「這五年,真是噩夢一般。」
好在,噩夢醒來,一切都如此美好。
——
離了江畔大道,又回到望江亭,忽見一名眉目冷肅的清瀾弟子,正處理罷一些雜務。視線偏轉,下意識看向二人。
余斗感受到對方目光,微凝眉心:「雀兒,你先上去。」
嚴雀想著並無危險,於是點頭,自己回到瞭望江亭三層觀景台。
余斗則是等在原地,那名清瀾弟子果真走上前來,情緒古怪的道:「余斗,又見面了。」
此人,正是清瀾宗大弟子,王城!
——
互相打量,視線中並無當年那般敵愾。
平靜中,是一種奇妙的默契。
「是啊……」余斗淡笑,心境釋然,「沒想到,還能見面。」
……
簡單的對白,卻隱藏著某種寓意。
在最初的三年裡,彼此都互相視作死敵,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但是上一屆望江亭論武,兩人江面決戰時,王城甘願放棄性命,也要成全孟雪青,成全余斗、嚴雀。
那樣的舉動,早讓彼此的仇怨煙消雲散。
「以前我覺得,你是個劊子手。」江畔,浪花朵朵。余斗看著江面比斗,與王城淺聲交談,「人命在你心裡,如同草芥。」
王城不以為意:「你現在這麼覺得,也沒什麼問題——這就是我的命。」
余斗表示理解,感嘆道:「人各有命,有的人遵從命數;有的人,卻不認命。」
「嗯。」王城頷首,由衷道,「有時候我很羨慕你,有時候,又覺得你很愚蠢。」
「哦?」余斗有些好奇,莞爾相問,「怎麼說?」
王城並不懼怕這位如日中天的靖安王,緩緩道:「羨慕你不認命,肆意妄為,把整個江湖攪得雞飛狗跳。」
「可是,你當初根本沒有把握。」
「只要我拿了你的家人,恐怕……你連東平郡都走不出去。」
余斗呆笑一瞬,旋即點頭,竟是認同了他的說法:「當年我才十五歲,心裡慌亂,顧不得太多。只是在賭,那一切都是陰謀,不至於滅我全族。」
王城眼閃狡色:「除了借你之故,調動全國兵員,當年不滅余家,還有一個原因。」
余斗凝眉細想,卻是思緒茫然,不得其解。
按當年王欽的說法,自己就是個被利用的「工具人」,余家什麼的,根本不在清瀾宗眼內。
現在看來,似乎另有隱情?
王城也不賣關子,也知余斗命運多舛,對多年前的一些事件,恐怕並無印象。
「昔日余府,新修貯存寶物閣樓,名曰『平瀾閣』。」王城眼神戲謔,「我清瀾宗須不是傻子,自然知曉你們的志向。」
「稍作調查,不難知曉其中緣故——當年有次針對東平郡的行動,便是要抹除余家、鶴山宗。」
余斗聞言,心裡暗驚:「什麼時候?」
王城想了想,給出了頗為精準的答案:「在你五歲,定下婚約之後——據說先派了數名戰靈,以為十拿九穩,不料……全都橫死。」
「後來遣出兩名戰豪,分別前往水月城、鶴山,也都生死無迅……」王城搖搖頭,「戰豪隕落,這在整個東南大陸,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余斗瞳孔連顫:「後來呢?」
「宗門戰豪隕落,逼得我師父親自出面。」王城苦笑,「才知在鶴山開宗立派之人,來自劍絕嚴家。」
「爾後達成默契,嚴老宗主假死退隱,權當是……小輩間的『打鬧』。」
聽到這,余斗恍然大悟——這世上本無運氣,去賭清瀾宗的仁慈,說來便是荒唐。唯有足夠強硬的背景,才會讓那等龐然大物「網開一面」。
如此,也才有了後續的故事。
余斗忽然理解,為何嚴老宗主那般大發雷霆——合著十幾年前,嚴老宗主曾經保過余家一手,如今余家脫離掌控,自然暴躁惱怒。
——
「提起這些,不怕我報復?」余斗心如明鏡,王城可不是什麼善茬。他除了對待孟雪青一片真情,永遠忠於清瀾劍仙,心中恐怕再無善念。
「報復?」王城笑嘆,微向一側揚起下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那裡,有一道兩寸長的刀痕。
余斗視之一笑,亦是明白王城的用意。
點頭道:「是你師父,覺得我太過仁慈?」
迂繞一圈,總算聊道點上。
「你在月瀾山脈,龍抬頭、入銀月的事,天下皆知。」王城語調微嘆,「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對吧——靖安王?」
——
再登望江亭,余斗的心態已有不同。
或許,他想過和王城辯論、爭執。
但是那樣做的目的,似乎是要說服王城,以及他身後的清瀾劍仙。
顯然,並無那樣的必要。
對方的提醒,無論出於何等目的,一切還看余斗如何抉擇。
……
「我仁慈么……」
余斗漫看江上打鬥,想起無間地獄的五年。隨著自己重現人間,那些經歷不再是秘密。那為何……王城還要在這樣一個時刻,向自己發出警示?
是王牧之在堅持最後的尊嚴,倚老賣老?
不。
清瀾劍仙不會如此膚淺。
所以,他是預見到了什麼?
——
余斗無疑是個優秀的思考者,但是,縱有過一些閱歷,他終究只有二十三歲。
「或許吧。」
余斗心裡默嘆。
很多時候,除掉一些人,更有利於掌控局勢。
譬如當初在九淵礦場刺殺豬爺,在喬家堡刺殺喬斌。
然而這樣的例子屈指可數,且那兩人各有罪孽。
一個是殺人不眨眼,有食用少女癖好的魔頭。
一個是草菅人命,在花露鎮、花語鎮,害了花仙兒一家。
擊殺這等角色,余斗並無心理負擔。
但他心機匪淺,謀略天賦非比尋常,自知某些時候,把屠刀伸向一些無辜之人,或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最好的證明,就是當年的三國爭霸。
清瀾、大圩、西荒為了得到中土勢力扶持,肆意濫殺,將死難者污衊為「寒雪夢魘」,用他們的人頭,換取更多的資源。
結果是,他們贏了。
——
「權謀、爭霸,多的是血腥的殺戮……」余斗未曾否認那個時代的選擇,「這天底下的王朝,七典七絕十四家,沒有一個是乾淨的。」
那麼。
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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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望江亭三層觀景台,氣氛始終熱烈。
但是余斗在歡聚之中,亦是陷入前所未有的迷惘。
王城說的對。
今非昔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