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蟬脫殼
余化默默點頭,想到兒子即將遠行,自己卻無能為力,難免黯然神傷。
「爹,要跟我說什麼事呀?」余斗美滋滋的收了兩個玉品戰技捲軸,背靠著戰技展台,隨口問道。
「……」余化眉心緊皺,他下意識掃眼周遭,明知平瀾閣周圍有長老護佑,仍在揮手之間,拍出一方籠罩閣樓的靈元屏障,確保無人偷聽。
「斗兒,你可曾想過,假如沒有老李,我們該怎麼辦?」余化聲音很輕,他知道,這句話引出的東西,遠遠超過兒子的想象。
殊料……
「想過。」余斗回答得十分乾脆,「有老李同行,只是運氣。若無老李,則是我余斗的命數。」
「只怪我覺醒了土河戰意,致使婚約難成,讓家族陷入殺局。解鈴還須繫鈴人,我的事,我得自己扛著!」
聽出話語間的擔當,余化淡笑點頭。
作為父親,他對兒子倒是並沒有過高的期望。商賈世家子弟,能夠順利覺醒,已然是上天眷顧。
余斗瞅著父親的臉,心裡懸起疑問:「爹,您這表情,是特放心我一個人出去?嘶……不對!您肯定有事瞞著我!」
兒子的聰慧,勝過當年的自己,余化幽默的攤了攤手:「你嚴伯伯還沒爹聰明,他都知道樹大招風,爹怎麼可能把你推到風口浪尖?」
余斗凝眉回想,過去十年,除了些許家族冷遇,自己倒還過得平順。
所謂廢柴,僅是人們茶餘飯後的戲謔談資,並無實質矛盾。
「什麼意思?」余斗百思不得其解。
「你被扣上廢柴之名,不全是因為土河戰意。」余化想起隱瞞多年的那件事,又是興奮,又是踟躕。
「昂,我知道……」余斗垂首哀嘆,「還因我激發不了天賦戰技。」
覺醒戰意者,都能獲得一個對應戰意的天賦戰技!
比起後天學習的戰技,天賦戰技與戰意的契合度更高,消耗相對較小,出手速度卻是更為迅捷。
大部分戰士的招牌武學,都是其天賦戰技!
余斗覺醒之後,遭遇卻頗為離奇。
不論他按著引導法訣如何努力,除了身體表面浮現微光,竟無一所獲。那層微光,既不能提升防禦,也無攻擊加成。
先天缺失四成上限,且沒有天賦戰技,這才給余斗徹底扣上了「廢物」之名,再無翻身的餘地。
——
余化深看兒子一眼,最終錯開視線,走下樓去:「斗兒,你須知道,萬年以來的覺醒者,每人都有天賦戰技,絕無例外。」
「那我……」余斗跟上父親的腳步,正想追問。
卻見余化面露慚愧:「為父對你的天賦戰技,不敢妄加定論,只有一個猜想。」
世間戰技,經由前人萬年總結歸納,早已品類分明。
余化好賴是名四星戰驍,眼力定然不俗,竟還有他無法確定的天賦戰技?
「猜想?」余斗彷彿抓住了一線光亮。
不過,父親余化無意解釋,而是道:「若非當年口風不緊,覺醒之事,旁人根本無從得知。」
「至於那般猜想,加上土河戰意,倒是絕配——我未敢聲張,還與你母親前往清瀾宗,演了一出好戲。」
余斗對父親的謀略之能,已經習以為常。不禁笑道:「合著爹娘去清瀾宗,並非真心替我求學,只是為了坐實孩兒的廢物之名?」
原來,本少爺不是廢物?
不對哇,再如何算計,也改不了土河戰意。
土河戰意,不還是廢柴么?
「清瀾宗,以宗派立國,外姓子弟再如何優秀,日後也無非皇室鷹犬……」余化調侃的語調中,藏了幾分狠厲,彷彿憶起了某件陳年舊事。
「為父坐實你的廢柴之名,又醉酒之後替你定下婚約,鬧個舉國皆知的大笑話,都是為了掩人耳目。」
「可惜未曾料到,那嚴家小姐……竟也是天縱之才!」
如此謀算,令余斗暗暗心驚。
亦是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看似太平盛世的清瀾國,實則暗流涌動。要闖那偌大片天地,靠的絕不止一腔熱血。
「所以,嚴伯伯知道真相?」余斗試探問聲。
父親點了點頭:「除了為父跟你娘親,只有你嚴伯伯知道。否則,他怎會將宗門期望寄託於你,讓你兩年之後,去挑戰太子?」
「嚴豹含怒出手,無非是打給外人看!」
——
和父親在平瀾閣內聊了許多,余斗的心境平穩不少。
雖不曾問出父親的「猜想」,但父親說了,老李是位高人,與他結伴同行,定然收穫頗豐。
那個無法確定的猜想,終會在即將開始的萬里征程上,得到最好的印證!
……
一日之後,溫和的晨曦,將孩子們額前的汗珠照得晶瑩剔透。
沒多會兒,打扮松垮的少族長,又扛著魚竿、提著魚簍小板凳,慢悠悠的從前院經過。類似的畫面,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昨日鶴山宗上門退婚之事,早已傳遍全城。
余斗「破罐子破摔」,不免引來議論:
「他都被退婚了,還有心思釣魚?」
「不釣魚能怎麼辦,難道他還敢打上鶴山?」
「死豬不怕開水燙唄,別看他現在風光,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
眼看那久匿心底的尖酸之言,赫然擺到了明面,人群中忽然炸開一個冷厲女聲:「公然侮辱少族長,你們該當何罪!」
「……」
幾個嚼舌根的傢伙心裡一驚,不過覷見家族武師一臉冷漠,沒無執行家法的意思,膽子也大了幾分。
繼續嘲諷——
「什麼少族長?過不到一年,他就不是了!」
「余霜,你是瞎了眼,還是腦子不好使?盡跟個廢物廝混!」
「還一天天豆豆哥長、豆豆哥短的叫,嘖嘖嘖,有毛病吧!」
「嗐,咱也別擠兌,遠房親戚嘛!可以通婚噠,指不定余霜想當未來的族長夫人呢!」
……
逐漸激烈的爭吵,讓余斗停下腳步。
他一回頭,人群便沒了聲音,只有清風撫過院里的樹杈,葉蔟沙沙。
「霜兒,過來。」余斗沖那美麗的少女招了招手。
「哼!」余霜被人說得淚水打轉,聽到余斗叫自己,努力整理出笑臉。
她一如往常,腳步輕快的來到哥哥跟前,笑語嫣然:「豆豆哥,今天肯定沒人打攪你,你就放心跟老李吃烤魚吧!」
小丫頭善解人意的模樣,直叫人心裡發暖。
「妮子……」余斗把魚竿擱到左手裡,右手屈起食指,輕輕刮在余霜精緻的鼻尖,「不用和他們爭吵,只要自己足夠強,那些傢伙自然閉嘴。」
余霜乖巧點頭:「嗯嗯,豆豆哥放心!我的靈元感應很好,很快就能覺醒戰意啦!」
「嚯,咱們霜兒也要成為戰士了?」余斗十分驚喜,只是那般喜悅的場面,自己是無法見證了。
「哼哼!」余霜揚了揚小拳頭,「我一直想要跟豆豆哥切磋呢,等著吧你!」
余斗淺笑,右手將魚竿拿回:「會有那一天的,霜兒,我去找老李了。」
小丫頭嘻嘻發笑,擺手說:「豆豆哥哥再見,多釣些魚回來!」
「一定!」余斗轉身向外,將右手的魚竿高高舉起。
只是無人看見,在轉身的一瞬,他漆亮的眸子里,滾出來幾滴豆大的淚珠。
昨日晚餐,娘親已然哭得撕心裂肺。
今晨在院里分離,余斗便一直硬撐,怎料霜兒這丫頭善良純真,偏愛賺人眼淚……
——
且說余斗離家,果真被清瀾宗的眼線跟上。
一路盯梢,很快便將消息匯總給了上級。
說這余家公子一如往常,只在途中進了一次自家漁店,取了些餌料,便到那鏡水湖畔,尋了老李一塊釣魚。
眼線還嘗試確認,說那湖畔的少年,有八九星戰士的戰意強度,應是余家公子無疑。
後續消息,無非是一老一少專心垂釣。
午間照例烤魚,直到天色全黑,才各自散去。
……
天色暗時,西北道上,某輛早一天離開水月城的馬車,趁著月明星稀,緩緩行進。
車裡,鶴山宗大長老嚴海,正閉目養神。
他身側的少年氣喘吁吁,疲憊的臉上,卻有興奮的表情:「前輩,原來您和我爹,都是老狐狸!」
按說鶴山宗馬車上的少年,該是少宗主嚴豹。
可是定睛細看,這毛頭小伙兒眉目青澀,哪是什麼鶴山宗少宗主?
分明就是余家少族長,余斗!
剛剛趕上車來的,還有一名邋遢老頭。身上飄著些古怪氣味,讓心如古井的嚴海,都不禁皺了皺眉。
原來,昨日嚴海倉促離去,並非惶恐之故,而是料定了清瀾宗手段!
鶴山宗已經上門退婚,清瀾宗的注意力,自然轉向余家。離城的馬車上少個嚴豹,可謂神不知鬼不覺。
嚴豹與余斗身材相仿,修為等級僅有一星偏差,自然是假扮余斗的最佳人選!
兩人交換身份的最佳時機,恰是在余家店鋪。
清瀾宗的人只方便在門外盯著,殊不知拿了餌料時,目標已經金蟬脫殼,喬裝打扮,偷出了水月城。
至於那湖畔垂釣的老李,從鄉野之地,請來位擅長垂釣烤魚的老者,即可矇混過關!
——
昨日傳音低語,便是定下這金蟬脫殼之謀!
「你也是只小狐狸!」嚴海想起昨日廳前,被這臭小子屢次逼迫,不禁瞪他一眼,「小小年紀能掐會算,合該有此劫數!」
余斗早已磨鍊出二皮臉,哈哈笑聲:「多謝前輩誇獎!」
嚴海輕哼一聲,倒也只是佯裝惱怒。
想到前路艱險,他沉吟道:「此去無為九千里,一路危機重重,生死難料。宗主有言,余公子或可隨某返回鶴山。」
「只要在兩年之內,達到九星戰鋒,屆時——余公子或有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