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沈陸青春(男主視角)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讓你心甘情願地管她叫「祖宗」,哪怕讓了三分。
——陸北辭。
十歲那年新春,A市臨城的街道上,紅紅火火了一片。
陸北辭初次碰見沈知嫿。
八歲的小女孩,穿著整潔乾淨,不像他,滿身污濁。
羨慕之情,如同炎炎沙漠里渴求天降雨露,路遇綠洲。
在經過的時候,他終是沒能夠忍住,抬頭瞥向了坐在石階上的女孩。
僅僅是匆匆的一眼。
女孩卻在這時,抬起了頭。
瑞鳳眸里,通紅,隱隱泛著水光。
他一愣。
卻不料,下一秒……
女孩翁里翁氣地嘲諷了聲:「嘿,你真可憐。」
緊接著,胸膛猛地一疼,他下意識地抓住,是一顆芒果糖。
女孩冷漠:「你最好離我遠點,小心我揍你!」
那天,塑料鋸齒的糖殼邊角,在掌心裡攥得生疼。
他沉默地看著她。
許久,女孩兇狠地瞪了他一眼,起身,抬手拍了幾下褲腿沾著的灰塵,走得果斷乾脆。
街道門前的紅符,是在時光的流逝里,褪去了鮮艷,泛捲起了發白的邊角。
他再一次看見女孩,是在樓下包子鋪的電視機里。
女孩分明只是扮演一個毫不起眼的花童,可他卻一眼就認出了她,在一大眾當紅明星里。
極為清晰地,他記住了她的瑞鳳眼,黑,亮,眼形扁圓,笑起來的時候,微揚的眼尾彎成了一半月牙。
蓬鬆的白色公主裙,鮮艷的玫瑰花環,將她襯得格外的精緻漂亮。
最後,他掏出了衣兜里折皺的五角,買了塊黑糖饅頭。
在路過珠寶店的玻璃門前,他模糊地看見了自己——
十一歲的少年,眉眼凌厲,五官尚未長開,泛白的舊T恤還掛在身上,鬆鬆垮垮。
而手裡還拿著半塊饅頭。
杵立了會兒,他勉強扯起唇角,朝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笑了下。
於是乎,從珠寶店裡走出來的男人,睨了他一眼。
譏笑:「甭看了!你小子,這輩子都買不起這店裡的東西!」
沉默地,他看了眼這西裝革履的男人,轉身走人。
那一年,擁擠的工廠內,頭頂上的大風扇還在嗡嗡嗡地震響,而腳旁是一大堆組裝好了的玩具車。
他低頭,看見了自己皸裂乾枯的手,還有手裡的五百零四塊錢,以及幾顆水果軟糖。
那時,一斤組裝過的玩具車,是二十元;一斤貼好標的玩具車,是四元。
半個月,他整整組裝了二十二斤的車,貼了十六斤半的標。
沒日沒夜。
最後,全進了他養父的褲兜子里,咚咚咚地灌給了饞酒的胃。
九月的天,風清雲白。
開學季,狂招童工的廠子被查了封,他再次踏進了校園。
又一次碰見女孩。jj.br>
講台上,女孩穿著凈潔嶄新的校服,神情冷淡,隱隱透露出幾分不耐煩。
嗓音淡漠:「大家好,我是沈知嫿。」
班主任笑,想讓她多說點話,但女孩卻擺了下手,徑直走下講台。
一路走到教室的最後一排——彼時,喜歡上課開小差的人全都佔了後排的位,只剩下他旁邊還空著。
是以,女孩皺了下眉,看著他:「麻煩,讓個路。」
眼裡滿是陌生感。
他說不出來當時是什麼感受,只知道他開口第一句就是……
「如果我不讓呢?」
話音剛落。
女孩怔愣了下,微笑:「你屬狗的啊?」語氣冷得能掉出冰渣子。
少年一向沉默壓抑慣了,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一回竟生起了几絲逗玩之意。
他亦笑:「嗯,狗不讓路。」
下一秒,女孩抬腿,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生動形象地展示了一句老話:人狠話不多。
也就是從那天起,全年級的人都知道他倆不和,就差約上天台,決一死戰。
日子總是沉悶的漫長,就像操場上的木棉花樹,等啊等啊等,總是等不到花開的那一天。
在這種一成不變的枯燥里,少年唯一擁有的樂趣,就是把自己冷冰冰的同桌惹到炸毛。
然後,再輕飄飄地瞟她一眼,語氣老成:「小屁孩,生氣容易長不高。」
那一年,他抽條式的長個子,整整比女孩高出了一個頭。
於是乎,女孩咬牙切齒:「陸狗你也就老我兩歲,不用上趕子進棺材!」
而燃了怒火的瑞鳳眸,亮得像顆星。
故而,他笑:「自然,禍害遺千年。」
是以,女孩直接踹了他一腳。
等到操場上的木棉花紅了滿樹,又落了滿地后,他們也就畢業了。
初中。
開學第一天。
他在自己名字的下頭,又看到了「沈知嫿」三字——當時是按成績排的學號。
於是乎,他望向身後的女孩,很是欠揍地來一句:
「小屁孩,你是真不行。」
對此,女孩呵呵一笑:「等著吧,下回你得叫我「祖宗」。」
「行啊,但你絕對考不過。」
彼時,他笑。
卻從來沒有想過,人生立的falg只有一個用途,那就是用來倒插的。
月考之後,女孩以0.5分險險贏了他一把。
從此,他管她喊作「祖宗」。
生氣的時候,「壞祖宗。」
開心的時候,「小祖宗。」而女孩對於他的稱呼,從始至終也只有一個。
那就是,「陸狗」、「陸狗」、「陸狗」……
直到十五歲那年。
他在大街上幫人看守貨物,卻意外碰見了尋不到男主演的孟導。
孟導說:「小夥子,今年滿十八了吧?我看你這面相就挺適合當演員的,有沒有興趣來演我的電影——《不可說》?」
從此,他踏上了娛樂圈。
時間它搖著扇兒,慢悠悠地過……
不知不覺之中,他極為清楚地知道,女孩有潔癖,佔有慾強,喜歡芒果糖,喜歡輕音樂,喜歡吃辣,喜歡所有鮮艷的紅,喜歡午後打會兒小盹……
卻唯獨不知道,這其實就是「喜歡」。
一直到……
女孩說出那句:「只要你同意長大后娶我。」
他猛地怔住,恍惚之中,一腔子的歡喜狂湧上了心頭。
於是乎,他開始掰著手指數日子,只覺得這時間更難熬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終於,他盼來了兩張紅燙燙的結婚證,並滿懷激動地向全世界宣布——
「今天我結婚了!」
可……
女孩卻說:「咱這是名義夫妻,五年後就離婚。」
心是檸檬加青檸,久久發釀,輕輕一捏,彷彿就能擠出了片大海,咸澀的。
冷漠地,他悶悶地應了聲:「哦。」
新婚夜,女孩喝醉了酒,因為她又跟她的父親吵架了。
馬桶邊,女孩吐了一遍又一遍,彷彿下一秒就能把整個胃給嘔出來。
心疼地,他看不過去,一把撈起了爛醉如泥的女孩。
親手餵了她醒酒湯,又幫她換了睡衣,時不時還得幫這小醉鬼拉好床被,忙活了一整夜,沒能合上眼。
他也不是沒有慾望。
只是他心澀地明白,女孩不願意,所以,他寧可忍著。
結婚以後,兩人也是各忙各的,彷彿是兩個陌生人。
直到後來……
女孩被涉扯進「陸太太」風波里,被全網網暴,並十分硬氣地撇下一句:
「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看上陸狗!」
當天,他扔下了所有的工作,一路飛回臨城。
到家的那一刻,他也只是沉默地看著女孩,有些疲憊,說不出的難過,也不知道還能夠說些什麼。
那幾個月里,他們同吃同住。
到最後,他實在憋不住了,直言快語:
「你就這麼討厭我?」
好久,女孩幽幽地看著他,吐出一句:「你難道不想和我決一死戰?」
他猛地愣住。
一時之間,只覺得腦門子嗡嗡的響。
於是乎,他乾脆把人扣在懷裡吻。
並惡狠狠地表示:「這回不用決戰,我投降!」
用最凶的語氣,說最慫的話。
他絕望地想:這輩子算是栽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