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項目

沈岳山暈得很難受，天旋地轉，房頂是倒過來的，桌子是會自己動的。晚上吃過的白米飯不知什麼時候嘔到了嘴邊，一粒一粒的，還沒消化。不知什麼時候進了被窩，撩開被子，又一大口東西吐出來。

如此循環往複了好一陣，終於徹底睡死過去。

直到天蒙蒙亮，光照從窗戶里照進來，沈岳山艱難地睜開雙眼。

入目的東西絲毫未變：木桌、木桶、木凳，吊在屋頂的鎢絲燈，一身破舊的工裝衫，一貧如洗的小家。沒有服務生在旁邊等著，沒有蠶絲絨被蓋在身上，這裡不是那家貼滿大理石酒店。

果然，回不去了。

費了整整半小時，沈岳山才真正從心底里接受這個現實：自己要留在1992了。

這時他才有心思，細細打量起這個家究竟貧窮到何種程度。

房子是用木頭和黃泥建成的，就靠門那面牆用上了幾塊磚；木桌是缺角的，桌腿還不穩，稍微一動便搖搖晃晃；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好幾處補丁，都是拿別的布蓋上去的，好在縫製的手藝還不錯，不至於太丑。

沈岳山看著屋外的小院，小院里六七戶人家，最「特別」的便是自己這家。

也難為她一個人扛著。

沈岳山回身進了廚房，下了點僅存的挂面，實在沒油，只好把昨晚剩下的兩片太肥的豬肉扔進鍋里涮了涮，可惜也見不著一點油花。

裡屋傳來了開門聲，劉小曼起床了。

沈岳山看著她那浮腫的黑眼圈，眼睛里好些血絲，便知道昨晚是她把自己塞進了被窩。

將最滿的那碗挂面捧了出來，拿上筷子，放在桌上，「昨晚辛苦你了，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上班。」

劉小曼看著這一大碗面，心裡亂糟糟的。她說不清心裡的那種感覺，有點期待，有點愕然，也有點害怕。

沈岳山以為是那裝著嘔吐物木桶影響了她的食慾，拿開木桶，取來掃帚將客廳打掃一遍。

他在嘗試融入這個「家」。

等姐弟倆吃完，在他們的驚訝目光中將兩人送出門，沈岳山吃起剩下的面，琢磨著在1992年該怎麼個活法。

這是一個實體銷售的黃金年代。有多黃金？坊間流傳極廣的是這麼一句：手術刀不如殺豬刀，造導彈不如賣茶葉蛋！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哪位？」

「山哥，我，阿峰啊。」

門一開，一個穿著喇叭褲的年輕人在門口站著，嘴上叼著根煙，吞雲吐霧。這人叫陳峰，化工廠經營部主任的兒子，家裡環境還可以。七八年前也住院里，就住沈岳山隔壁，後來他爹工作有點起色，就搬去了縣裡的職工房。

這人底子還行，人也不壞，本是塊讀書的好料，可惜太過貪玩，初中退學后一直都無所事事，弔兒郎當，混日子混了一年又一年。

「走啊，出來玩啊。」陳峰靠在門口，朝沈岳山揚了下頭。

「去哪？」沈岳山心裡有點煩悶，還沒想到這世的出路。

「打麻將，魯寧桌都擺好了，三缺一。」

魯寧是村長兒子，就住村口，他爹仗著自己的村長身份，灌了畝半田，蓋了個小院，搭好棚，等著把貨源談下來開家小賣鋪。

魯寧這小子每次缺腳都會首先想到自己，就是看中自己不咋會，輸的多，愛普濟眾生。

前世的沈岳山也是傻，明明不會玩，為了這些所謂的「關係」，三天兩頭就給人輸錢。

沈岳山擺出一臉愁容，「阿峰，我沒錢了，都揭不開鍋，早餐也只吃兩口挂面。」

陳峰往屋裡瞅瞅，裝面的碗還在桌上放著，「還真是。沒事，我借錢你玩，兩塊。」說完就點出兩塊錢遞過去，「快，手癢著呢。」

陳峰畢竟和自己從小玩到大，是有點真感情的。沈岳山也不客氣，收起兩塊就往褲兜里揣。

魯寧的院子里，一張麻將桌已經擺好了，另外坐著的還有周樹，在化工廠上班，和魯寧一樣是想著從沈岳山身上坑點零花錢的。

魯寧迎上去，「山哥來啦，來來來，開台開台。」

四人落座，麻將桌上你來我往。魯寧和周樹想著輕輕鬆鬆就有錢財落袋，可打，卻發現一把都沒胡過。

兩人心裡感覺不對勁：沈岳山這小子幾天不見，怎麼好像會玩了？

又過了幾輪，沈岳山手上的兩塊已經變成十二塊了，魯寧和周樹兩人則是一臉黑線。

「媽的，點兒這麼差呢？一把都沒胡過！」

「你好歹還有兩個杠，我可是凈往外掏錢。」

「沒意思，不玩了不玩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不停地發著牢騷。

沈岳山嘿嘿笑著，「再來一把。」

輸錢的兩人嘴上說著不打，可哪裡甘心，洗牌，摸牌，碰！

沈岳山開始給兩人喂牌，魯寧一拍大腿「胡了！」

下一把就到周樹，「杠上開花！」

又過幾輪，兩人笑得合不攏嘴。本人各，現在變成各輸兩塊，失而復得，心情好轉。.

沈岳山這會兒開始談正事了。

「寧哥，你這院子挺大啊。聽說你爹要拿來做大買賣？」

「嗐，啥大買賣，就開家小賣鋪，這院荒了多久了，貨源都還沒談下來，就適合拿來給我打麻將。」魯寧大手一揮，很瀟洒地喊了一聲，「吃！」

「空著也是空著，借我用一陣唄。」

魯寧感到有點不對勁，沈岳山這小窩囊怎麼會主動找自己要東西了？剛想推辭，卻被沈岳山一把止住。

「你不會寧可扔在這閑著都不願意讓兄弟借幾天吧？」

雖說借出去沒什麼，但魯寧啥都沒賺到，心裡總覺得有點為難，推脫到，「可我保不准我爹啥時候進到貨呀。」

「這沒問題！」沈岳山很是利落，「只要你爹的貨一到，我馬上搞得乾乾淨淨騰出地！這麼多年交情，我第一次開口，寧哥不會推我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魯寧只好答應：「成。」想想借也沒啥，反正說好的，只要自己一有用，馬上就退回來。

沈岳山一見對面答應了，又開始胡上兩把。

當他見到這幾個狐朋狗友的時候，就已經有眉目自己要做什麼了。

要賣洗髮水！這東西現在稀奇得很，也就那兩三個沿海大城市才用得上，小點的城市全在用肥皂，洗得頭髮又干又澀。

這東西雖然村裡的電視每晚都能看到廣告，但沒多少人用過，因為小城市裡沒人會做，經銷商又沒鋪開渠道。之前陳峰他爹給領導送禮用的飄柔，還是特意託人從花城那帶回來的，洋氣點的管那叫「舶來品」！

這東西，鐵定好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