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鳩佔鵲巢(6)

第7章 鳩佔鵲巢(6)

鍾璃放走了秋萍,一個人剛走出掛滿白綾的後院,就被一直恭候在外的林堇從賈府的後面領出,直直上了一輛停留在隔壁深巷的馬車。

此刻陸無歇整個人閑散的斜靠在鋪著金絲緞的毯子上假寐,聽到動靜才懶洋洋的睜開眼睛。

「世子爺。」鍾璃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對著他作揖。

陸無歇掃過她衣衫的下擺,注意到她快要從馬車上呼之欲出隨時準備逃跑的雙腳,眉頭忍不住皺起,他這是蛇蠍?有必要如此避著他嗎?

「過來。」他揚起手,似是召喚小貓一般對她打著招呼。

鍾璃沒有動作,只是開口說道:「世子爺,這車子就偌大,民女說話您應該能聽到的。」

果然,他被對面這個女子防備了。

陸無歇微微揚眉,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見她依舊保持著一張不咸不淡的表情,終於他妥協般的隨手打開身邊鏤空的小柜子,從裡面拿出個小箱子,放在桌上道:

「只是想讓你過來給本世子的傷口包紮一下,很難嗎?」

鍾璃順著他的話,眸光放在他受傷的那隻手上,之前他在賈府穿的那件藕色緞子華服早已褪下,換上的是一襲寬鬆的深色外衫,寬大的袖口遮掩住傷口,倒是讓人瞧不清楚裡面皮肉的情況。

「怎麼覺得本世子打趣你?」陸無歇瞧出她眼底的疑惑,譏誚一笑,把袖子挽起。

鍾璃望著展露在眼前的手臂本來平靜無波的臉上微微露出幾分詫異和...古怪。

這是什麼?紗布肉粽?

陸無歇面色一尬,逞強道:「本世子要是會,還找你不成?」

鍾璃眼神上移,掃了對面男子一眼道:「世子自己包的?民女只是好奇,您身邊那麼多人,處理個傷口怎還用得著世子爺親自來了?」

「你不懂!」陸無歇隨口回了一句。

鍾璃聞言也不再追問,隨手拿過箱子,從裡面挑出治療外傷的金瘡葯、止血散開始忙活起來。

「璃兒。」陸無歇垂眸望著面前靠過來認真處理傷口的女子,緩緩開口道:

「這處理傷口本世子身邊的人確實可以幫襯,但是...你或許不知道我母妃是個操心的命,這受傷的事兒若是傳到她的耳朵里,回去不免一頓絮叨,所以這不就勞煩璃兒了嗎?」

鍾璃聽到面前人的解釋,突然想起這賢王府正妃只有這麼一個嫡子,陸無歇應該是整個王府的寶貝,他這般也算是個合理的理由。

「不麻煩。」鍾璃一邊說,一邊繼續解著陸無歇手臂上纏著的厚實紗佈道:「處理傷口對於民女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只是...民女這碰過死屍的手,不知道世子爺嫌不嫌晦氣。」

本來陸無歇承著面前嬌俏女子的溫柔療傷,面上已經露出幾分笑意,當他聽到鍾璃的話,瞬間所有的表情如霜般凝固在臉上。

這女人絲毫都不能讓人佔了便宜去。

鍾璃低頭依舊在忙著手中的事情,當最後一層紗布被褪下,她手中的金瘡葯剛準備灑在男子帶著血痂的臂彎上,指尖的動作一頓。

之前陸無歇的手臂被划傷時候她並沒有仔細觀察,如今近在咫尺,只見那被大勢至佛像碎片划傷的傷口旁竟然還有一塊舊傷。

根據形狀來看,和賈坤屍體上的疤痕可以說是如出一轍。

又是判官筆?怎麼會?

「璃兒,怎麼了?」陸無歇察覺到鍾璃的異樣,詢問。

鍾璃連忙回過神,掩過眼中的探究,繼續手中的動作。

「怎麼樣,本世子這個胎記是不是很特別?」陸無歇倪了對面女子一眼,笑著問道。

胎記?鍾璃柳眉蹙緊,定睛一瞧,那痕迹處光滑平整,肌膚細膩,可不就是胎記。

看來是她草木皆兵了。

「世子忍著點,開始可能有點疼。」她沒有再回答陸無歇的話,而是從袖口中抽出一把小刀,在油燈上燒過之後,提醒道。

馬車在安定縣的街道上篤篤行駛,時不時的還能從裡面聽到男子陣陣倒吸涼氣的隱忍之聲。

當一陣暖風吹開馬車帘子,把二人的青絲輕輕縈繞又迅速分開之後,鍾璃也終於忙完手下的動作,開始收拾藥箱子。

「你手裡的是什麼刀?這麼鋒利?」陸無歇擦拭著額頭沁下的汗珠,所有的注意力全數都在鍾璃手中的武器上,那刀只有手掌般大小,柄長刃短,卻尤為的鋒利。

鍾璃把刀刃用綉帕擦拭乾凈,淡淡瞥了陸無歇一眼,道:「回小世子的話,這是民女的解剖刀當然鋒利了,不過您放心,這刀方才有消毒,不會造成傷口感染的。」

陸無歇嘴角抽搐幾下。

這划拉了死人的刀,就這麼冠冕堂皇的給他用?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差不多已經離開所屬賈府的那條街,他才問道:「你都查到些什麼?」

鍾璃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民女想問小世子一件事情。」

陸無歇整理著袖衫,等著對面人的問話。

「小世子打破那大勢至佛像不單單是為了讓民女有機會去後院查案子,可真?」鍾璃繼續道。

陸無歇抬眼深色的眼眸和她清麗的眸子對上。

緊接著,他突然失笑出聲,道:「如果我說,那是湊巧...」

「民女去查了謝小紜的院子,發現金絲楠木棺材和謝小紜房間里值錢的東西都被調換了,不過是短短几日的時間,賈府就成了空殼,王爺之所以打碎那大勢至的佛像也是發現了佛像的端倪不是嗎?」

鍾璃打斷陸無歇的話,說出心中猜測。

陸無歇一怔,隨即立刻反應過來,拿起放在桌上的杯盞,抿了一口才說道:「是,本世子是故意的,要知道去靈山寺求一個大勢至的佛像不是一般的難,尤其是不巧,賢王府的府邸也有這麼一尊,那大勢至從原石到雕刻的手法,都不是靈山寺的東西。

本世子雖生性放浪不羈,可是論鑒別這天下寶物的本事南嶽國可找不出第二個,所以一不做二不休...」

「那麼,世子是不是也覺得這賈府從管家到新上任的主子都有問題呢?」鍾璃望著對面夸夸其談,絲毫不覺得臉紅的陸無歇,順嘴問道。

「也?」陸無歇抓住鍾璃話里的重點,反問道:「莫不是璃兒發現了什麼?」

又是璃兒?

鍾璃聽到對面男人如此親昵的稱呼,心裡有些抗拒,若是在賈府他這般稱呼她是為了掩人耳目,那麼這次...

她眸光掃過他看似雲淡風輕的表情實則帶著幾分玩味不羈的眼神,咬了咬牙,道:「小世子可還記得喬富?」

「嗯。」陸無歇輕哼一聲,嗓音慵懶又帶著點磁性。

「我覺得他不是屠夫。」鍾璃說出心中的判斷。

「說來聽聽。」終於陸無歇半癱的身子正了正。

「屠夫在殺牛宰羊的時候用的最多的便是剁肉、剔骨刀,根據不同刀的大小、使用情況,一般屠夫的虎口,手心、食指指腹處都會留下厚繭,而另一隻手,可能在食指、中指第一根關節的指背處留下薄繭。」

陸無歇聽著鍾璃的解釋,緩緩點頭,這是大部分屠夫切肉的手法,尤其是根據王管家說的,喬富有著多年的賣肉經驗,這些繭定然是有的。

「所以呢?」他問道。

「而喬富表面上看,身材魁梧,長著一副兇相,似乎和屠夫挺搭邊,若是細瞧不難發現他手上的繭子分佈全數集中在掌心和四指指腹上,而另一隻手的薄繭主要分佈在虎口處。」

「那又說明什麼?」陸無歇繼續問。

鍾璃這次沒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放在馬車內裝飾的一把佩劍上。

陸無歇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心裡瞭然的瞬間,又不免輕笑反問:「一隻手有解釋了,那另一隻手呢?只有虎口有薄繭。」

鍾璃聞言,雙手舉在半空做了個拉弓射箭的動作。

「所以這個喬富是個假的?」陸無歇眯緊雙眼,道。

「對,不單單是假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個深藏不露的武夫。」鍾璃說出心中篤定的推斷。

「哦,原來如此。」陸無歇聽到她對喬富身份的斷定,淡淡應了一句,臉上卻沒表現出多少驚訝。

鍾璃掃過他俊逸的面頰,也沒驚訝他為何這般反應平平,而是把在府中發生的一切包括秋萍的事情全數說給對面人聽。

「璃兒的意思是,這賈坤殺謝小紜和賈坤母親的死有關係?」陸無歇問道。

鍾璃搖搖頭,這事兒沒個證據她還不好斷定:「回世子的話,民女的意思是民女想去看看賈坤母親的屍身,不知能否行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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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司秘案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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