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諸天輪迴，二兩氣運

蜀地，青城山。

微雨纏綿，雲遮霧罩，山間又到雨季。

一名年輕男子撐傘在山間行走，面容稜角分明，臉色卻格外蒼白，眼神空洞，顯得心事很重，口中念念有詞：

「身無氣運，天地不容。藥石無醫，必死無疑.....難道我李鈞註定是個早死之人？」

李鈞神情惆悵，回頭看了眼山道盡頭的青城山道宮，腦中不斷回憶著那名輩分極高的道士給自己下的批語。

栗色的眼眸中透著濃濃的不甘。

他倒不是在心疼那十幾萬敲門問診的香火錢，畢竟都是刀口舔血賺來的快錢，去得快來得也快，沒什麼好心疼的。

「只是......真不想就這樣認命啊！」

沒有血色的雙唇抿成一條直線，如一柄直刀。鋒利，卻易折。

李鈞緊了緊身上與時節不相符合的黑色大衣，一步步沿著濕滑的山間石階下山，步伐格外小心。

雨勢漸大，山間有濃霧升起，

山道間往來的零星香客不知道何時已經消失無蹤，漫長的下山石階上只剩下李鈞一個人。

他長嘆一聲，正要加緊腳步下山，自己的身體不能在這種潮濕的天氣中久呆。

突然間，李鈞的瞳孔一縮，腳步猛然頓住。

身前吞噬石階的濃霧突然開始不斷涌動，一名身穿古式白色長衫的怪人破霧踏出！

怪人頭顱低垂，看不清樣貌。

他一手撐著油紙傘，另一隻手捻著一根兩尺長短的檀香。

此時山間的雨勢已經漸漸大了起來，但那檀香散發出的煙氣卻飄散出傘外，極其詭異的沒被雨點打碎，反而如有靈智一般盤踞在油紙傘頂。

煙氣如雲海重重疊疊，有幾縷傾斜而下，飛瀑流雲，庇護著傘下之人。

規模不大，但氣象頗為不俗。

要是一般人遇見這種如同聊齋志異中描寫的靈異畫面，早就被嚇得魂不守舍，奪路而逃。

但李鈞卻只是眉頭微挑，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這些年為了續命，他幾乎遍訪了九州各處名山大川，一路上見過的奇人異事實在是多的數不勝數。

拜訪過在無人區豢養蛇蟲虎豹的蠱毒大師，能以內勁破開巨大青石的前朝武狀元。

見過自稱白蓮後人，能請無生老母降世的年輕佛母，一身佛光能離體三尺。

更找到過在群山之中蠱惑一村百姓，復辟稱帝的所謂真龍天子，執掌千人生殺大權威風凜凜。

可沒有例外，基本都是十神九騙。

見得太多，順手拆穿的也不少，漸漸李鈞在西南三省的地下世界也闖出了「鈞爺」的名號。折在他受傷的撈偏門的人起碼有數十號。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自己見識過的所謂活神仙，可比身後青城山道宮之中供奉的神像還多。

所以這詭異一幕李鈞也只是微微驚訝，只當是又一個裝神弄鬼，準備騙點錢財的江湖騙子。

放在往日，李鈞或許還有心情陪他玩耍一二。

但此刻他剛剛在青城山道宮被人下了藥石無醫的結論，正是一肚子邪火找不到地方撒，當下指著怪人手中檀香，不客氣問道：

「麻藥還是致幻劑？愛財有道的中九流，還是圖財害命的下九流？」

怪人依舊低垂著頭，有不含絲毫感情的平淡聲音傳出。

「姓李名鈞，無氣續命之人，註定早夭之相。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來接引你往生。」

「哦，原來是下九流里的時妖啊，既然知道爺爺是誰，還敢找上門來。這是窮瘋了，還是準備一戰成名？」

李鈞懶洋洋朝著台階下走了幾步，直到和怪人之間只相差三個台階，方才止步。

李鈞身子微微前傾，眯著眼睛問道：

「青城山派出所就在山腳，你是自己老老實實滾進去自首。還是我把你打個半死，讓你先進醫院再蹲苦窯？」

李鈞這番話倒不是在裝模作樣。

能撈偏門的人大多都是些窮凶極惡之徒，李鈞能從他們身上賺錢，靠的就是一身極其強橫的拳腳功夫。

長衫怪人靜靜等李鈞說完，並沒有出聲，只是緩緩抬頭。

李鈞定睛一看，頓時感覺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竄頭皮。

一張比自己更加蒼白的面容上掛著一雙狹長如刀的眸子，緊閉的雙唇夾著一根猩紅的長舌，垂掛直至咽喉。

李鈞被病痛折磨的難以呼吸的肺部破天荒竄入一大口冷氣，手中雨傘下意識朝著對方橫掃了過去。

同時爆發的還有他短促有力的罵聲。「卧槽！什麼玩意兒？」

三級台階不過一米，雨傘帶著勁風劃破雨幕。

下一刻，李鈞卻猛然怔住。

自己劈打而出的雨傘砸在怪人太陽穴位置，如同撞見了一堵看不見的牆壁，直接被彈開。

李鈞只覺得手腕一痛，雨傘隨即脫手而出。

洶湧的雨勢趁虛而入，澆了他滿頭滿臉。

怪人抬起一雙木然的眼珠盯著李鈞，嘴唇不動，卻有聲音在李鈞耳旁響：「現在老實了？那就走吧，畜生道也是要排隊的.....」

怪人話音未落，就聽見一聲頭頂炸響一聲暴喝，「我去你嗎的畜生道。」

李鈞的身軀冰冷，腹中一副膽魄卻熱的滾燙，只見他弓步扭腰、抬臂揮拳。

一隻拳頭洞穿連綿的雨線，裹挾的勁風竟將垂落到怪人面前的白色煙氣吹散了少許。

李鈞這一拳再沒有被阻擋，十分順利的砸在怪人臉頰，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呼...呼...」

李鈞喘著粗氣，鬱結在胸中的悶氣舒緩了不少，咧嘴笑道：「皮挺厚啊，平時沒少挨揍吧？」

怪人緩緩轉頭，臉上沒有半點傷痕，幾乎全是眼白的眼球中有微不可見的黑點微微顫動。

「能打散我頭頂的香火之氣，這幾年來你倒是頭一個。」

李鈞根本不理會他的瘋言瘋語，藏在腰間的一記擊腹重拳就要趁勢揮出，卻驚駭發現自己居然動彈不得。

不知何時，那支檀香上飄散的煙氣已經纏繞在他的四肢，如鐵箍般將他束縛。

這絕不是什麼江湖障眼把戲能夠做到的！

李鈞心頭劇震，老話說久走夜路必闖鬼，難不成自己這下是真的撞見鬼了？

「你到底是誰？！」李鈞大聲問道，四肢不斷用力，試圖掙開煙霧鎖鏈的束縛。

白衣怪人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小動作，「有人叫我白無常，也有人叫我...謝必安。」

「呵，白無常？那你豈不是神仙？！」李鈞咧嘴一笑道：「我兜里的銀行卡還有幾十萬，能不能買我多活幾天？」

謝必安如一灘死水的面容閃過一絲錯愕，隨即竟輕笑了一聲。

「拿現世的錢賄賂陰間的神，我是該誇你有膽量，還是該說你沒見識？」

他像審視一頭值錢的牲口般上下打量被吊起來的李鈞。

「你這人福運雖薄，陽壽已盡，不過膽魄惡氣倒是挺足，而且還是個惜命之人。直接丟進輪迴似乎有點可惜，賣給諸天意志或許能值點錢。」

李鈞眼眸顫動，雖然不能準確判斷對方的意思，但不難猜出這個」神仙」應該不會殺自己，而是要選擇把自己賣個那個所謂的「諸天意志」。

「艹，神仙還搞拐賣人口這一套？」李鈞心頭不斷罵娘。

謝必安冰冷的聲音繼續響起，「李鈞，你是重獲新生，還是灰飛煙滅轉世當畜生？」

李鈞心頭一震，沉默片刻后反問道：「如果能活，誰願意選擇死？」

謝必安上前兩步和李鈞站在同一層石階上，彼此之間不過一拳之隔。

雖然李鈞表面上雲淡風輕，但謝必安清晰的看到那雙眸子里不斷迸發的求生慾望，甚至還有隱藏極深的殺意。

這人很想活命，而且還想殺了自己。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諸天意志應該會很喜歡你這樣的人吧？」

「但是，我為什麼要幫你？我是索命的神，救命這件事不歸我管。」

這種話李鈞聽得太多，不用思慮便知道對方的話外之音，無外乎就是為後面的出價做鋪墊。

但是此刻他清楚知道自己沒有本錢和對方討價還價，索性單刀直入，直接問道：「什麼代價，我給！」

「聰明人。」

謝必安顯然對李鈞的上道十分滿意，語調之中罕見帶上了一絲喜悅。

謝必安張開被紅色長舌佔滿的嘴，吐出一枚暗黃色的捲軸，用舌尖輕輕一勾，便在捲軸展開。.jj.br>

字跡細小如蚊，密密麻麻，李鈞只看清末尾寫有「作價氣運二兩」幾個字，便感覺眉心一痛，一滴鮮血落在捲軸之上。

「這，便是你要付出的代價！」

謝必安轉動傘柄，盤踞在傘面上的雲海潰散蔓延，如浪潮洶湧而出，將不明所以的李鈞整個吞沒。

下一秒，李鈞眼前一片朦朧，他感覺自己就像在虛空之中漂浮著。有無數難以言喻，光怪陸離的景象從他身旁快速掠過。

有赤裸的人群奔跑在浩瀚的冰原上，直刺天空的巨山上覆蓋著亘古不融的冰層，每一塊冰面上都趴著凍死的軀體，骸骨累累，冰山就是屍山。

有一片血紅的世界，天空是濃郁如血的紅色，炙熱的岩漿取代暴雨，在人間肆意滂沱。大地上密布無數形態各異的焦黑骸骨，有指天怒喝，有匍匐求饒。

有刀山，有鐵樹，有油鍋，有血池....層層疊疊十八層。

在十八層地獄之上，李鈞看見有無數道龐大神秘的陰影正注視著自己的。

他費盡全力只能看清楚最靠近自己的那個面容，正是謝必安！

謝必安垂下頭顱，那條恐怖異常的鮮紅長舌貪婪捲曲，語調怪異，神情戲謔。

「去掠奪吧，諸天意志的奴隸...不，是行者。哈哈哈哈哈哈！」

李鈞渾身猛然爆發出抽筋拔髓一般劇烈疼痛，瞬間便將他的心神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