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越境者死
撞陣而過的兩支騎軍此刻互換位置。錦州營背靠定遼關,如同擋住白狼衛的一道鐵柵。
一身血污的徐驍拉動韁繩,再次催動戰馬走到陣型最前方充當箭頭。
立馬於他身後側面的李鈞面色劇變,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徐驍肋部的甲胄上赫然有一條巨大的豁口,有血水泊泊從中湧出。
看到徐驍身上這猙獰傷口,李鈞心頭不由一陣后怕,自己任務里可有一條是保證徐驍的安全,對方要是出事了,自己也得陪葬!
李鈞趕緊一夾馬腹靠近徐驍,低聲說道:「大人,您的傷勢....」
徐驍淡定一笑:「別聲張,就這點小傷還死不了人。而且洪成璀那王八蛋也比老子強不到哪兒去。挨他一刀砍他一臂,這筆買賣一點不虧!」
徐驍兩眼微眯起,眺望著雪地之中死狀極慘的錦州營士卒屍體,冷聲道:
「李鈞,傳令給所有伍長以上的人,包括你們所有親衛,如果今天這群東越白狼衛走脫一人,你們所有人全給我滾出錦州營!」
還沒等李鈞回話,駐馬在徐驍身側另一名騎卒狠狠抹了把臉上的血污,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黝黑面容。
此人也是徐驍親衛,許安。
許安雙腳踩在馬鐙上,奮力拔高自己的身體,大聲吼道:
「您放心,這群蠻子要想跑回那座定遼關后,除非我們全部死完!」
徐驍放聲大笑,笑聲直竄雲霄。
下一刻他的右臂再抬,刀鋒又一次指向正前方。
「錦州營!沖陣!」
李鈞看著悍不畏死的徐驍,心頭無奈,只能竭力跟在他的身後,盡量保護對方。
經過先前的廝殺,李鈞已經熟悉了自己一身八品武夫的實力,雖然還沒有什麼武藝劍法的加持,但是暴漲的力量和速度也讓李鈞能夠輕易對付這些基本沒學過武的軍卒。
雷鳴般的馬蹄聲再次在雪原之上轟鳴,戰馬在主人的驅使下狂奔而出。
這一次,錦州營的悍卒們都沒有再選擇鑿陣而過,而是如同故意一般放任胯下戰馬和對方互撞。
離陽遼東和東越劍州都是春秋各國之中以盛產戰馬的聞名。
錦州營雖然在整個離陽邊軍之中籍籍無名,但出身遼東的徐驍卻知道戰馬的重要性。
所以砸鍋賣鐵拉起了這四百鐵騎,清一色配備離陽乙等戰馬,不遜色對面白狼衛分毫。
有「一兩肉十兩銀」美譽的乙等戰馬徹底放開了速度,以萬鈞之勢轟然相撞。
恐怖的力量讓這些戰馬連哀嚎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便被體內爆裂的骨骼刺破內臟和皮膚,轟然倒地。
摔落在地的騎卒無一不是骨折筋斷,更慘的則被後方緊隨而至的馬蹄活生生踩成肉泥。
轟!
飛濺的雪花之中,李鈞在戰馬落地的瞬間就地一滾,和一名同樣墜馬未死的白狼衛展開步戰廝殺。
沒有了拙劣騎術的限制,李鈞遠比在馬背上驍勇太多,數招之後便一刀切開了對方的喉嚨。
「【擊殺東越白狼衛士兵,戰功5】
【目前戰功:10/100】」
這一次,李鈞清楚看到一個散發著淡淡青光的方形箱子漂浮在屍體上方。
在先前第一次沖陣之時,李鈞便從那名被摔死的騎卒屍體上看到的這個東西,可當時的情況不允許自己去撿。
這個箱子並不大,只有手掌大小,李鈞剛剛將其拿起,腦海中便響起了諸天意志的提醒。
【獲得青銅寶箱,是/否開啟】
現在的環境顯然不適合開箱,李鈞意念一動,嘗試將【青銅寶箱】收入到【須彌儲物】之中。
看著掌心之中的箱子消失無蹤,李鈞對這個【須彌儲物】的功能十分滿意,抹了把臉上的血跡,舉目四下張望。
此刻錦州營已經和白狼衛混成一團,到處都是喊殺和哀嚎聲。
尋覓良久之後,李鈞終於在混亂的場面之中,看到了正在和洪成璀捉對廝殺的徐驍,立馬提刀沖了過去。
.........
九歲殺人,十歲從軍。
徐驍一路從遼東小卒拼到如今的錦州營校尉,雖然還是不太懂那些深奧玄妙的兵法,但是一個極其淺顯的道理卻深深刻進了他的骨子裡。
那就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只要能宰了洪成璀這個白狼衛校尉,那自己自然就能勝利!
丟了一條左臂的洪成璀用一條破布扎住傷口,在撞馬的瞬間憑藉精湛的騎術縱身飛撲而出,一刀劈向徐驍的頭顱。
面對頭頂炸響的風聲,徐驍顯得十分冷靜,側身躲過這兇狠的一刀的同時,雙腳一踩馬鐙借力躍起,伸手抓住洪成璀衣領,喝道:「你給我下來!」
兩人同時摔落在地上,在受驚狂奔的戰馬之中展開廝殺。
軍旅行伍之間的搏殺和江湖武夫那種點到為止的切磋有著天壤之別。
沙場上沒有什麼劍氣縱橫、拳意浩蕩,更沒有江湖俠客的風流不羈和風采無雙。
這些出身極低的軍伍士卒也不會什麼精妙招式和浩大氣機,只有鐵與血的碰撞,只有狠辣到極致的換命!
洪成璀的頭頂髮髻被打散,滿頭黑髮混雜著血汗凝結在一起,半邊身子被血水染紅,如同一頭地獄厲鬼一般。
他口中怒吼連連,刀刃前端略帶有彎曲弧度的東越蠻刀揮舞的又快又狠。
雖然被徐驍用以命換命的打法砍去了一條手臂,但洪成璀的武藝明顯比徐驍要強上一點。
在洪城璀亡命進攻下,徐驍一時間被打的難以招架,只能連連後退。
洪成璀見狀心頭大喜,獰聲道:「你剛才不是挺會說嗎,現在怎麼不叫了?是不是你們這些離陽的廢物都只會耍嘴皮子?「
徐嘯雙手死死握住刀柄,罕見的沒有出聲還嘴。
「你說話啊,慫包軟蛋!」
洪成璀見他沉默不語,還以為對方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已經再沒有餘力說話,不禁興奮的桀桀大笑。
抬手間又是一記勢大力沉的重劈斬向徐驍的肩頭。
這一刻,徐驍隱藏在刀背之後的眼眸中浮現一抹狠辣,不躲不讓,甚至故意把肩頭往刀下一送。
噗呲!
洪成璀這一刀沒有受到任何阻擋,十分順利的劈開了徐驍的鎧甲,入肉極深,幾可見骨。
見對方被自己重創,洪成璀神情一振,卻突然看到了徐驍那雙冰冷的眼睛。
「不好!」洪成璀心頭一顫,從軍多年的直覺讓他下意識就要抽刀後退。
可徐驍並不給他這個機會!
徐驍口中發出壓抑的痛哼聲,奮力用肩膀夾住那把東越蠻刀,強忍著劇痛一把抓向洪成璀的斷臂,將那血肉模糊的傷口狠狠攥在手中。
洪成璀如遭雷擊,口中發出如野獸般令人毛骨悚人的嘶吼聲。
不過洪成璀能夠在東越邊軍之中混到如今的地位,靠的是一刀一槍攢下來的實在軍功,顯然也不是易於之輩。
頭腦有些昏沉的洪成璀果斷放開嵌在徐驍肩部的戰刀,伸手從腰側抽出一柄用於近戰的短刃,狠狠捅向徐驍的腹部。
噗呲一聲,匕首破甲入肉,直至沒柄。
「咳!」徐驍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腹部的傷口快速抽干他渾身的力氣。
在最後一絲力氣流失之前,徐驍怒聲嘶吼,奮盡全力揮出一刀。
噗!
洪成璀僅存的右手手忙腳亂的捂著自己喉嚨,用盡了一切辦法卻也止不住喉間噴涌而出的鮮血。
「咯咯咯....」洪成璀表情猙獰扭曲,嘴唇不斷蠕動,雙目圓睜,死死盯著徐驍,緩緩倒下。
一身傷痕的徐驍一手捂住腹部傷口,一手拖著長刀,看著死不瞑目的東越白狼衛校尉露出一個不屑的冷笑。
「跟我徐驍比狠?你們東越不配!」
話音剛落,徐驍突然感覺天旋地轉,大量的失血讓他再也無法站立,就這樣徑直向後倒去。
「頭兒,你現在可不能倒啊!」
一隻有力的手臂從後方扶住徐驍的身軀。他竭力睜開眼睛看去,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去你大爺的,我怎麼可能倒,我不過是想坐著歇歇罷了。」
不愧是你啊徐驍,這個時候還這麼硬氣!
李鈞無奈一笑,扶著徐驍坐下,扯下背後的披風將他腹部的傷口死死捆住,避免徐驍肚子里的腸子流出來。
做完這一切后,李鈞做了一件連徐驍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只見他走到洪成璀屍體前揮刀一剁,接著抓起那顆人頭,放聲怒吼:
「白狼衛校尉洪成璀已死!白狼衛校尉洪成璀已死!」
李鈞的吼聲如一隻大手捏住了所有人的喉嚨,喧鬧的戰場驟然一靜,緊接著所有錦州營士卒振臂紛紛怒吼:
「洪成璀已死!!洪成璀已死!!」
行伍廝殺,將領是絕對的核心。
洪成璀一死,一眾東越白狼衛士卒的戰意瞬間瓦解,失神之中便有數十人被砍死當場。
有不少久經戰陣的白狼衛老卒見大勢已去,揮刀逼退跟自己糾纏的敵人,搶過場中沒有慘死的戰馬,朝著定遼關的方向狂奔而去。
「李鈞!給老子殺了他們,一個都不能放過!!」徐驍目眥欲裂,沖著李鈞吼道。
「支線任務觸發:趕盡殺絕。」
【趕盡殺絕】
【任務內容:擊殺逃跑的東越白狼衛騎卒。】
【任務獎勵:戰功30點,黑鐵寶箱*1。】
【失敗懲罰:剝奪當前身份,逐出錦州營。】
【是否接受任務?】
「那他娘的當然是.....接受啊!」
李鈞飛身跳上一匹戰馬,追殺而去。
同為親衛之一的許安反應最快,招呼周圍的袍澤趕緊跟上李鈞。
視野開闊的平原之上,數十騎白狼衛拚命催促身下的戰馬。
李鈞揮刀斬斷馬背上綁縛的繩索,將所有負重物資全部丟下,只為了能讓胯下戰馬再快上一分。
啪!啪!啪!
戰刀一下狠過一下,不斷拍擊在戰馬身上。
這匹乙等戰馬雙目血紅,粗重的呼吸帶出點點白沫。
片刻之後,李鈞終於追上一名落在最後方的白狼衛,一刀將毫無戰意的敵人劈倒。
【擊殺東越白狼衛士兵,戰功5】
【目前戰功:15/100】
「這裡離定遼關不遠了....要再快點啊!」
李鈞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呼嘯的寒風讓他有些睜不開眼,有些模糊的視線中,高聳巍峨的定遼關已經不遠。
.............
就在李鈞率人追殺白狼衛逃兵之時,雪地平原的東面有一條黑線慢慢浮現。
足足數百騎兵排成緊密的戰陣,一面綉有猛虎盤踞圖案的大旗獵獵作響。
一名頭戴銀盔的將領立馬在大旗之下,眺望著前方黑紅交織的戰場。
「大人,洪成璀已經死了,這支白狼衛也快被錦州營吃完了,咱們還不動手?」
一名親衛打扮的騎卒低聲問道。
「不急,遲早都是囊中之物。到了咱們虎踞營嘴邊的功勞,還能被別人搶了去?」
「不過這個叫徐驍的雜號校尉還真有點本事,區區四百雜兵,竟真能拼得下洪成璀的白狼衛,有點意思。」
親衛一時間有些琢磨不透自己校尉的意思,試探說道:
「那大人我們現在如何行事,繼續觀望恐怕不妥吧,如果被人告上兵部,咱們難免落得個袖手旁觀的責罰。」
銀盔將領不屑一哼,「袖手旁觀又如何,他錦州營現在還剩下幾個人,誰會為他們出頭?再看看吧,萬一還能有驚喜呢?」
「驚喜?」親衛不解問道。
銀盔將領揚鞭指向定遼關,「這些東越邊軍可不是好惹的,有人在自己門口殺自己人,還能忍住不出手?」
「如果定遼關出兵,那我虎踞營可就是阻擊東越的第一支部隊,這功勞難道還抵不上一支白狼衛!」
親衛恍然大悟,連忙抱拳恭敬道:「大人英明!」
整個雪地平原后寬前窄,形狀如同一個葫蘆,東越雄關定遼關正矗立在葫蘆的嘴部。
數十名錦州營親衛騎卒以李鈞為箭頭,如同一頭嗜血的猛獸,不斷吞噬潰逃的白狼衛。
一炷香后,象徵東越、離陽兩國邊境界限的勒馬樁出現在李鈞等人眼前,再往前十里便是東越定遼關。
跟隨在李鈞身側的許安心有不甘的看了眼前方不遠處最後一名白狼衛,一拳狠狠砸在自己大腿上,恨聲道:「可惡啊,還是讓他娘的跑了一個!」
他側頭看向沉默不語的李鈞,忍不住提醒道:「鈞哥,前面就是兩國邊境,不能再追了!」
李鈞明白他的意思,兩國邊境就在眼前,如果一個不慎跨過了邊境線,那便是公然挑釁東越,這種罪責不是一個小小的錦州營能夠承擔的。
面色有些蒼白的李鈞思慮片刻,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所有人停步!」
「停!!」許安一聲怒喝,一眾親衛騎卒紛紛拉住韁繩,放緩馬速。
但下一刻他們錯愕的發現,李鈞胯下的戰馬根本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如一道閃電飛掠而出。
「鈞哥,你幹什麼?!」
李鈞對於身後的呼喊聲視若無睹,只見他拔出腰間匕首,一刀捅在戰馬後臀。
唏律律!
戰馬發出痛苦的嚎叫,爆發出驚人的速度。
已經逃到勒馬樁邊緣的白狼衛面上的喜色還未散去,突然感覺身後有破空聲響起。
「怎麼可能?!」他猛然回頭,一道凄厲的刀光瞬間佔據整個世界。
噗呲!
一顆頭顱飛入半空,李鈞伸手將其凌空抓住。
在那匹乙等戰馬倒地氣絕的那一刻,李鈞終於在追上了這名白狼衛僅存的騎卒,一刀將其頭顱割下。
兀自噴涌著血泉的白狼衛屍體在戰馬的拖拽下如一桿血筆,在地上畫出一條橫亘兩國邊境的血紅直線。
渾身浴血的李鈞面色蒼白如紙,幾近脫力的他依靠著半人高的勒馬樁站直了身體,對著定遼關的方向舉起那顆白狼衛騎卒的頭顱。
在昏厥前用盡最後一口氣吼道:「越境者,死!」
東越邊軍校尉洪成崔麾下兩營白狼衛,於離陽錦州境內盡數死絕,無一人生還。
策馬追至李鈞身後的許安不等戰馬停穩便跳了下來,一把扶住已經昏迷的李鈞。
緊隨而至的一眾錦州營親衛抽刀在手,神情緊張。
前方定遼關城門,不知何時已經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