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魘

「魔物很可怕，可這世界上還有比它們更可怕的東西。」霍青看著書，不知為何冒出了這番話。

「什麼東西，難不成是你們狩魔使？」玩著GBA的周子楓聽到這番話頓時來了興趣，那些兇惡的魔物遇到他們這些狩魔使時，哪個不是被輕鬆擊敗？

他抬起頭看向霍青，可話音剛落，心中的調侃之心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張嘻嘻哈哈的臉，此刻沒有任何錶情，周子楓知道，這是霍青認真的象徵。

「是人心。」霍青輕聲說道。

「人，是管不住自己的慾望的。人類能做出的惡，往往比魔物還要可怕。」

「你說這個，幹嘛。」周子楓不清楚，這些道理，他不懂。

那些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比殺人不眨眼的魔物還要可怕。

「給你普及一下知識。」霍青沒有去看周子楓，而是繼續盯著手中的書，周子楓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霍青露出那樣的目光，悲傷，懷念混雜在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里。

「當魔物與人心結合在一塊，誕生出的力量，比尋常魔物還要強大百倍。」

「魔物能與擁有強烈慾望的人類簽訂契約，簽訂契約的人類不僅能夠使用魔物的全部力量，還可以覺醒出新的能力，而我們狩魔使，稱那些人為「魘」。」

「你為什麼，突然想跟我說這些。」周子楓問道。

「一時的興趣而已。」霍青合上書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人心…唉…」

周子楓看到了，霍青手裡拿著的一本書，貌似是一本相冊。

…

「魘的力量，真是令人慾罷不能啊。」

王倫林的話語讓周子楓回想起了霍青對自己說的那番話。眼前王倫林的異變，毫無疑問，就是他口中的魘。

這，就是魘？

眼前的王倫林還勉強有一副人樣，身軀膨脹到了兩米，原本的校服已經被撐破，灰黑的皮膚不斷冒出銳利的玻璃碎片，他的左手早已失去了五指，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刀鋒帶著尖刺的利刃。

「沒想到還得來硬的。」異變之後的王倫林，還能勉強看出他之前的樣貌，那宛如破鏡般布滿了裂痕的臉龐居高臨下的看著兩人

彭蕾和周子楓驚恐地向後退，雖然周子楓事先已經做好了準備，可也僅僅是以為王倫林是被威脅了或者是被洗腦了而已。

可他沒想到，王倫林，竟然是個魘。

那些與魔物簽訂契約的人類，墮落到與怪物合謀傷害自己同胞的人，周子楓之前根本就無法想象有這樣的人，可現在，活生生的例子出現在他眼前。

「我的寵物承蒙你們關照了。」王倫林直逼兩人，左手的刀刃朝著不斷後退的兩人緩緩抬起。

「寵，寵物？」彭蕾茫然又恐懼地念道，此刻的她已經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了，超乎她想象的事情接二連三地衝擊著她的認知。

「好像是叫鏡女吧？」王倫林的眼眸徹底淹沒在猩紅之中，魘一旦與魔物簽訂契約，兩人會在一定程度上共享感官，所以剛剛那陣強大的風壓擊中鏡女時，身為契約者的王倫林也感受到了那噬骨的痛苦。

所以，他現在恨不得把眼前的二人徹底撕碎。

「去死吧。」血眸帶著恐怖殺機，刀刃反射著窗外五顏六色的奇異光亮，向著周子楓和彭蕾砍去。

劇烈的衝擊讓整個地板為之一顫，在剛剛那一剎那，周子楓反應了過來，在王倫林攻擊的那一瞬間使出全力推動了害怕得動彈不得的彭蕾向右邊閃去。

刀刃深深地嵌入了地板，周子楓絲毫不懷疑，如果剛剛他沒反應過來，那現在的自己早已被分為了兩半。

「只能再用一次。」周子楓在心中打定主意。

手錶指向揮舞著巨刃猙獰著的王倫林。

王倫林龐大的身形獃滯了一下，手錶強大的風壓還是給了他不小顧忌。

這是第二次用它，但對於周子楓和彭蕾來說，這其實是最後的一次機會了，如果用了三次風壓，手錶里的靈力就會耗盡，即使他們再去嘗試也沒辦法了。

「蕾蕾，抓緊我。」手錶閃起了熟悉的銀光，整個教室的氣流逐漸紊亂，書桌上的書本在強風的吹拂下快速翻頁發出的的聲響，宛如古代戰鼓的咆哮聲。

彭蕾癱坐在地上死死抓住周子楓的肩膀，她明白周子楓的意思，手錶的力量她親眼目睹過，如果不抓住周子楓，很有可能會被這恐怖的風壓誤傷。

不過數息之間，銀光便已如繁星般奪目。狂暴的氣流甚至已經吹起了教室里的一些物體。疾風，早已蓄勢待發。

「再見。」周子楓咬緊牙關，銀光早已令在場之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周子楓和彭蕾只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動著自己向身後衝去。風壓的把他們擊出教室，隨後重重地砸在了走廊的牆壁上的牆壁。

兩人此刻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散架了，他們無力地趴在地上，這強大的衝擊還沒有讓他們緩過來。

「成功了？」最先抬頭緩過來的是周子楓，他吃力地撐起身體，連續兩次的風壓對他的反作用力以及腿上的傷口已經讓他的身體支撐不住了，他現在只能勉強地抬起頭去觀望教室里的情況。

「這是……？！」周子楓的眼球陡然睜大，透過門扉，他清楚的看到了一個跟先前幾乎一模一樣的大窟窿出現在教室的牆上。

「王倫林呢？去哪了？」

一旁的彭蕾也已經恢復了神智，那隻鏡子怪物，早已失去了蹤跡。

「估計，也像他那寵物一樣，掉到外面了吧？。」周子楓勉強笑道，他還記得之前鏡女被吹飛后他們特地走到那個大窟窿外看了一下，發現整棟樓連同著樓外周圍大約五米的區域，其實是漂浮在一個異空間內，那鏡女恐怕已經掉入那異空間里死無葬身之地了。

而王倫林恐怕也是相同的命運。

「哦。」彭蕾沉默了一下，神情有些複雜，似乎有一些心事。

「他，就，就那麼死了？」

明明這代表著自己和周子楓已經擺脫了危險，明明王倫林剛剛還想要殺了自己，可彭蕾此刻卻有一些悵然。

原來，死亡離自己這麼近。

「他想殺了我們，我們只能這麼做。」周子楓費勁力氣翻起身，拍了拍彭蕾的肩膀。

「我知道…」彭蕾知道現在不是大發慈悲的時候，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向周子楓伸出了手。

「走吧，咱們接著去找出口。」彭蕾撇開了了心中的惆悵，她可不想拖累眼前的少年，故作堅強笑容出現在這張臉頰上，周子楓不知為何，這張臉在自己眼前笑過很多次，這張臉明明不是特別好看，可此刻，這笑容以及她的主人卻讓他有些入迷。

「怎麼了？」周子楓那盯著自己的獃獃的眼神令彭蕾心裡有些發慌，心跳此刻也不知為何地逐漸加快。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彭蕾摸了摸自己的臉，除了有一絲異常的高溫以外，什麼都沒有。

「沒，沒什麼。」周子楓趕緊移開自己的視線，這慌張樣絲毫沒有剛剛那拆穿王倫林偽裝的銳利感。

「你們不會真以為這麼簡單就會結束吧？」一陣低沉，包含著恐怖恨意的聲音打破了二人的交談。周子楓和彭蕾一驚，這聲音，不就是應該被打出鏡世界外的王倫林嗎？

「你，你，你不是…？！」周子楓瘋狂轉著頭，想發現聲音的出處，可自己就是看不到聲音的主人在哪裡。

這怎麼可能，那股風壓的威力周子楓和彭蕾有目共睹，按理來說王倫林不是應該被解決了嗎？

「你們是不是很疑惑啊？」聲音逐漸逼近，周子楓和彭蕾不可思議地透過門扉望向教室。

只見一塊塊玻璃碎片漂浮在空中，每一塊碎片都印照著一張蘊含著恐怖殺意的臉，臉的主人，毫無疑問，是本應被解決的王倫林。

「這，這是怎麼讓回事？」周子楓驚聲尖叫道。

眼前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過荒謬。源源不斷地玻璃碎片通過牆上的打洞進入教室中，它們毫無例外地都映照著王倫林那張因恨意而無比猙獰的臉。碎片們緩慢聚集在一塊，在一陣神秘的幽光下聚合了起來。

「你們以為我有這麼傻？我既然知道那塊手錶的威力，就不可能不做好準備。」

「我的身體，可以瞬間分裂成無數塊微小的鏡子碎片，在風壓快要擊中我的時候，我便瞬間讓我的身體解體以化整為零減少狂風的傷害。」

「不過，這分裂帶來的痛苦還是實打實的，所以我才會接近你們來騙走那塊手錶，僅此而已。」

「什麼…」周子楓宛如遭受當頭一棒似地獃滯在牆邊。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吧，我的身體重塑並不能一蹴而就，大概需要五分鐘的時間，接下來儘力地逃吧，我可是很想看看你們被我抓住時的絕望的表情，哈哈哈哈！」

無情地笑聲在樓道回蕩，那一塊塊鏡子碎片已經初具人型，絕望逐漸宰治了周子楓的腦海。

「三兒，你還愣著幹什麼！」一旁的彭蕾焦急地朝逐漸無神的周子楓喊道。

「快走啊，他馬上就要恢復了，趕緊走啊。」彭蕾使勁拽著周子楓，可周子楓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配合著彭蕾一起走，兩人險些因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蕾蕾。」平靜的聲音在彭蕾耳旁響起，她顫抖著，不敢去看周子楓臉。

「已經…結束了。」

「結束？什麼結束，你不是說好了，要帶我出去嗎？！」彭蕾的眼角流下來不甘心的淚水，那句誓言，她還記著，她不想放棄。

「聽好了，蕾蕾，」周子楓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你接下來，拿著這塊手錶趕緊跑，跑的越遠越好，我應該能給你拖延一下時間，你說的對，還有一絲希望就不能放棄，用這些時間去繼續試其它的鏡子，記住，不要去找那些小鏡子了，去試那些大…」

「你這傢伙！」不甘心的怒吼打斷了周子楓的話語，憤怒的少女掙脫了那透心的恐懼，溫熱的呼吸撲在雙方的臉上，不僅僅是距離，那兩顆噗噗跳動的心臟從未如此靠近。

「上次遇到鏡女時也是這樣，總想著自己拖延時間，總是想著叫別人不管自己，你我的關係很好嗎？為什麼總是要為了我犧牲自己，你，你，你…」

「我對不起你…」感受到眼前少女的怒火，周子楓只得吐出了這句話。

「什麼跟什麼啊…」彭蕾自然知道周子楓在說什麼，上齒緊緊咬住下唇，那件事，自己不可能熟視無睹，那是她不可能忘記的陰影，周子楓確實對自己做出了不可饒恕的事情，這是他為自己做出犧牲的理由，按理來說自己應該心安理得地接受才對，可是…

「我，原諒你了，行吧！」彭蕾紅著眼死死地看著這個既給過他希望，又給過她絕望的少年。

「別再說對不起我了，我不在意了，咱們一起出去，不要說誰犧牲誰了，好不好？」

彭蕾死死拽住周子楓的衣角，淚眼死死地盯著怔怔的少年，她在等待著他的答覆。

「真是令人感動啊。」鏡子中的人臉嘲弄般地說出了這般感嘆，可少年與少女卻好像沒有聽見這嘲笑似的，相望而無語焉。

「走吧，我們一起出去。」少年輕聲說道。

在那一瞬間，少女那期盼的眼神彷彿如同黑夜被點點繁星點亮般，說不出的光彩生輝。

「一起，活下去。」

兩人互相攙扶著，其實，他們心裡明白，自己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他們的腳步聲不斷地在這寂靜中迴響，這慢慢長路，終歸，是要到達盡頭了。

可哪怕結局通向地獄又如何，在短短時間裡，在這宛如弔橋般危機四伏的鏡世界里，原本互不相識的二人，成為彼此在絕望中的依靠，他們並不孤獨。

結局沒有改變，可過程卻令這二人的心悄然融合在了一起。

就讓我們演一場戲，之後，平靜地，接受屬於我們的結局吧。

悲劇，迎來了結局…

嗎？

周子楓看著電梯門前碎裂的花盆，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