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一[綠眼睛的刺客]
序。
——
「吧嗒。」
「吧嗒。」
一雙絕對漂亮的手,鮮血漫流。
冷冽的秋雨澆透城市天際線。
沉重的雷鳴悶響。
屋內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一位高挑的亞裔男子,渾身被紅色包裹,只有那鋒利的雙眸在滿是刀痕彈孔的屋子裡發亮。
他視線的彼端是個傻坐在地的少女,雙唇煞白,滿面驚惶。
地上,一顆精緻的人偶腦袋正奮力蠕動嘴唇。
人偶腦袋:「你……你就是……」
——「啪喳!」
被黑髮男子一腳踩爆。
黑髮男子不慌不忙坐下,正對少女。
「你真是上天給我的禮物……」
一滴鮮紅從他英凜的眼梢流落:「……你知道今天……循環了多少次嗎?」
——
「咔噠、咔噠。」
時鐘在走動。
「咔噠噠噠……」
時針,倒退到6小時前。
Episode.1[綠眼睛的刺客]
——6小時前。
一片秋葉落入噴泉水面。
晨光蕩漾的水面映出神像上的白鴿。
昨夜秋雨,紅楓漫天飄蕩。時間雖早,咖啡桌已經有情侶在嬉鬧。
大屏幕的脫口秀主持人用輕浮的腔調播報。
「早安,路德梅爾倫王國!啊~~呼!夏季終於過去咯,我們這座島又變回了少女的樣子。咳、咳嗯!本周第一條新聞,王國慶典開幕在即,國王殿下將會親臨拉德市觀賞比賽……」
初晨太陽睡眼惺忪,草尖晨露未去。公園標牌上的字隨氤氳的水汽逐漸清晰:歡迎來到拉德公園。
——
油腔滑調的早間脫口秀旁,是正經的國際新聞。
「……北約聯合作戰小隊上周於太平洋附近無名島執行任務時遇襲全滅。有報告稱襲擊者似乎來自於美軍內部。美方發言人對此表達否認並予以強烈指責。事件的細節仍在調查中……」
噴泉水花在一隻碧藍的眼睛里映照。數十隻鴿子在瞳中一齊展翅,飛向蔚藍。
我們的故事,從這裡開始。
——
「唔……」
一個藍眼睛黑頭髮的男子在晃神,手機里的聲音吵吵。
手機:「我說我買個熱狗很快就到了!喂?喂!又走神兒了?樂爾!」
樂爾:「……啊?啊!你不用喊的!……大哥,今年就畢業了,準點一次好嗎?我在老地方。」
樂爾掛掉電話,望向天穹。晨光從指間的縫隙漏下,微微有些刺眼。
「……天氣真好啊。」他深深呼吸。
他看了看時間,又忍不住嘆氣:「里特那蠢蛋……每天都遲到。」
自言自語時,一股縹緲的芳香被鼻息捕捉。
「…?」
樂爾目光落下,朝芳香來源尋覓。
一陣微風吹過。藍色瞳孔,擴大。
——
順著視線,穿越人群和五光十色的漣漪,出現了一位紅髮的少女。
她嬌美的臉沐浴著絲光不知所措,她似乎迷了路,紅潤的兩瓣嘴唇緊緊咬著正在較勁,鑽石般的雙眸藍中帶紫無比瑰美。
這時,電視屏幕的時間是8:45。
——
9月17日早上8:45分,樂爾陷入了戀愛。
「!」
樂爾聽到自己的心怦怦亂跳,趕忙抓住心口,
假裝從容。
她擺弄著手機,似乎把陽光一起帶來了,天鵝細頸佩有一條有寶石掛飾的頸鏈,身著很少會出現的正裝校服:開襟衫、襯衣、格子短裙,長而纖細的腿踏著急躁的腳步「吧噠吧噠」響。
與清晨如出一轍的嬌美,風風火火與樂爾擦身而過,留下朦朧余香。
「……」
樂爾根本沒準備好,他轉身想看,聽到刺耳的喇叭。
「嘀~~~~~~~~~」
樂爾一縮肩膀,鋥亮的摩托停穩,上面坐著的男子取下頭盔,甩甩爽朗的金色短髮。
里特:「需要搭車嗎,帥哥?」
里特模仿電影里性感的機車女。樂爾忽略他,望著少女遠去的身影融入城市。
樂爾:「漂……好亮……」
「什麼漂好亮!人話都不會說了嗎!快上車!」里特掏出個小袋子:「看!我給你也買了一份……啊!灑我皮衣上了!我新衣服啊啊啊~~~!」
「……咦呃。」
樂爾嫌棄著,有意無意地回頭。少女已經不在,橙橘色的城市中只有匆匆過往的人。
「唔……」
他接過頭盔,戀戀不捨地上了車。
FILE.2
——5小時前。
「突突突突突………」
摩托的轟鳴在冷風中。
里特:「啥?!留斯少爺您……邂逅愛情了?」
樂爾敲他頭盔:「往前看!」
里特興奮地提高音量:「嚯~~~喔!這麼多年了,我還以為你是無性繁殖呢!」
「你……呃!都說了別叫我留斯『少爺』!被同學聽到要尷尬死了……」
本想揶揄兩句,想到剛才那驚艷一瞥,樂爾不禁沒了心思。
「喂!」他拍拍引擎蓋子:「你這種古董,污染量能行嗎?」
里特得意:「你又開始了?這種來自21世紀的金屬轟鳴才是男人的浪漫!你啊,是不是太清秀了?多去我的橄欖球部玩!來你摸,我的8塊腹肌!」
「啊…啊喂!住手啊!怪噁心的!我可是每天都去靶場的!」
「哼~~!喲呵~~~靶場~~~就那種拿獵槍射鴨子那種?」里特鼻孔噴氣:「還是貴族老爺們的活動~~」
樂爾被噎了一下,哭笑不得:「貴……都什麼時代了……土得要死!是拿槍射靶子的靶場!」
里特:「喂,你看國際新聞了嗎?這一傢伙,你們的軍火股是不是要猛~~竄一番了?」
樂爾:「……『留斯工業』的股票,我寧願不了解。」
「哎喲您真是個怪人吶。討厭自己的階級。我要是你……」里特打趣地甩手:「……『在本少的財富前跪拜吧』!」
摩托歪了一下,留斯少爺白了一眼。
里特把防風鏡打開,抖抖眉毛:「嘿!放心!我幫你打聽那個姑娘。」
看樂爾表情被點亮,他得意地微笑:「能讓我們留斯家的小老爺動心,我要看看是何方神聖。」
「哼,哼哼~」樂爾揚眉。「全校第一大帥哥,說話就是霸道啊。」
FILE.3
——4小時前。
半小時前還晴朗的天,這會兒就已經要下雨。
某個破落的小巷。細雨一滴滴變大,掃蕩城市的一切——被塗鴉得面目全非的牆也好,散發臭味的垃圾箱也好。
「踏、踏,踏、踏、踏、踏………」
混亂的步伐踏過水灘,把倒映出的景象打散,驚飛一群烏鴉。
一個被淋濕的人影沒命逃竄著,急促的呼吸聲能聽出來是個女孩子。
巷子的前方,一位警察拿著咖啡悠閑巡邏。
女孩子見狀,衝過去一把死死抓住他,上氣接不上下氣地喊:「啊!啊啊!你、你是警察吧!救……救……!」
警察嚇得咖啡灑一身差點沒拔槍:「啊、啊喔喔喔喔!喂!小姐,先冷靜下來!怎麼了?」
「咻。」
她剛要開口,身後吹了一縷風,她本能躲過。
——警官卻如同凝結,整個人定住。
「噝……」
少女恐懼的目光眼看他的臉整齊地、緩慢地……一分為二。
那切口精湛到體內血液都渾然不覺,沒有噴發。直到他的身體逐漸失去人形,崩塌稀碎。
女孩子都來不及害怕,忍住哽咽拔腿便躥,混亂的步伐沖了幾個拐角,終於進了一條小街,左右探視,想也不想地朝視線中第一間屋子闖……
過了幾秒,小巷的裡面,傳來了利物與地面摩擦的噪音。曾經是警察的爛肉被隱形的什麼東西踩過。
整齊,冰冷……
且可怕。
——
3小時前。
——
拉德大學。
「嘩啦。」
「嘩啦。」
筆在手裡一圈又一圈轉,階梯教室的正中央,教授機械地講解著。
「誒,大三時你們已經學了。在22世紀後葉,世界經歷了一波嚴重下行,環境污染、資源分配、人口過剩導致了很多中小規模的戰爭——一堆小國解體,一堆小國誕生——直到2250年後,一度以為要毀滅的我們,獲得了關鍵突破。誒,那麼我們今天來講下2250年的反重力技術突破……」
里特這時側移了過來。
「喲。夥伴。」潔白的牙齒「晶」閃。
樂爾托起腮:「喲,怎麼?」
「我四下找人問了下。」里特翻本本:「今早那位女生應該是某個大~~~~千金。」
「這就找到了?!」
「紅髮,碧眼,白皮膚,跟你一樣亞歐混血臉,可不要太顯眼噢!聽著噢?路德梅爾倫有3個真正的『大家族』:一個是國家經濟支柱的留斯工業……」
「那不就是我家嗎!還用你告訴我!」
「第二個是娛樂產業的龍頭:瑞謝爾財團……還有……就是總督家的『海辰葯業集團』。總督家……和瑞謝爾家……都是千金。我聽到的消息,她是她倆其中一個。」
里特說著攬他肩膀:「哎呀呀貴族老爺還是和我們不同,我說老不見你戀愛,原來是配不上你呀?」
「喔…?」
沒搭理里特,樂爾用筆戳下巴,沉思。
留斯家的少爺在充斥著晚禮服與假笑的宴會上見過形形色色的的女孩子,但都不來電。
可今天這樣的……就像……在那種自稱上流社會的金玉腐朽中,看到了一顆天然的璀鑽。
但是寥寥一瞥,璀鑽與否……也看不出來吧。況且大家族的孩子們都應該在頂端的私人大學,他這樣甘願去公立大學當普通學生的,應該沒有第二個了。
再會幾率有多大?理智告訴他不可能的。
……心底里,又不死心。
操場陷入了朦朧,窗戶上結起了薄薄的霧。水汽從玻璃上滑落。
樂爾的目光看到了一個空座位:「……哎?『那傢伙』是不是又曠課了?」
「『那傢伙』?」里特想了想,聳肩:「——李言?是啊……好久沒見到他了。」
樂爾:「變懶了吶。」
里特:「你也沒好多少!你應該來橄欖球部體驗男兒的浪漫!」
樂爾流露嫌棄。
里特:「哦對!說到這兒,今年的王國慶典在拉德市舉行誒!」
「所以呢?」
「慶典的體育賽呀!那是我的天下!我看看……」里特翻手機。
樂爾:「你的橄欖球隊參加就行了,其他的你在乎那麼多幹嘛?」
「你少廢話,盡在掌握。」里特說著小聲喊道:「喂喂喂喂……不是吧!這傢伙……參加了格鬥賽??」
樂爾湊過去:「自由格鬥」參賽者上寫著那個名字:
——李言。
樂爾:「嗯!?格鬥賽?他那種懶蛋?他會打?」
???FILE.4
?——2小時前。
「吧噠吧噠……」
雨霧中的世界變得混沌。
那個逃命的少女鑽進屋子后不久,一個男性人影走進去。
他關上門。
木質樓梯傳來腳踏的「咯,咯」聲。
他正走著,聽到手機響。
漂亮的長手掏出手機。黑暗的環境里,屏幕光映照。
「樂爾·留斯:
喂,格鬥賽是什麼情況?你學過的嗎?你去哪兒啦?」
他以「真麻煩」的語氣忽略,繼續上樓。
——
1小時前。
——
回家的路,經過一條小巷,樂爾的餘光無意間掃到巷中一位滿身臟污的老人,坐在他的破爛堆旁倚牆打盹兒,雨水偶爾淋濕衣角。劣質的酒瓶漏出刺鼻的氣味。
里特的眼睛偷瞄樂爾。
他的目光,果然充滿難過。
「好了,留斯少爺。」他按著他的頭轉過去:「聖母病又開始了,一會兒『污染量能行嗎?』一會兒又可憐酒鬼。你今天幫得了他,明天會有更多的窮人你幫不了。世界就是這樣,鬱悶再久,也不會為你改變。」
樂爾:「可是我們不是已經解決了……飢荒、疾病、環境破壞……」
里特:「歡迎來到資本主義自由經濟……窮人是解決不了的。走吧。」
樂爾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悄悄走去,把錢包墊在了老人的衣角下。
「……」里特遠遠地看著,嘆:「唉……死活改不了。」
——
片刻過後。
里特:「謝了啊!傘我明天還你!」
里特先行離開。樂爾摸了摸被雨淋濕的頭髮,加快步子跑。
雨風帶著薄霧,汽車的燈照中,能看見一絲絲雨線。
——他匆匆行走著,灰藍的天際線,劃過一道奇異的銀色流星。
「?」
眼光順流星墜落。
「流星……?這麼低?」
它落入了渾濁的城市叢林。反正回家的路經過那個方向,他決定去看看。
樂爾沒走多久,發現一團奇怪的……毛絨絨的小球。
噢……?
薄紗般的雨霧下,一隻銀灰色皮毛的幼犬,在不知被什麼砸出坑的路面里卧著。
它蜷成了一團,被雨打濕的皮毛透出他不認得的高貴光澤,鼻子一抽一抽地哆嗦,彷彿下一秒就會停止呼吸。
?「路怎麼破壞了……?」樂爾疑惑地蹲下。
小狗聞到他的氣味,微微睜眼。
——
一雙瑰異的綠色眼睛,在雨中散發光芒……
?「嗚哇……」
樂爾感嘆:「哈士奇的新品種?」
小狗笨拙地想起身,卻軟得像團兒面,還沒舔到樂爾的手就摔倒。只能趴在那搖尾巴。
「……」
樂爾忘記了雨,不確定地伸出手,摸了摸他圓圓的腦袋。
它本能地舔了舔他的手,濕漉漉的鼻子嗚嗚兩聲。
——藍眼睛,對視綠眼睛。
「唔嗯……」
不能就這麼不管吧?
但家裡是有嚴格的規定,禁止養寵物的。
「你又開始了?」里特的教訓在腦海迴旋。
?「哼……」
他抱起了小狗,看了看四周,離開。????
FILE.5
收到簡訊的人家中。
燈沒開,進門的人影高挑而修長,嗅了嗅,察覺到什麼,好像有些驚訝。
他走向窗戶。
「噠、噠……」
走路聲。
他眺望窗外。
滿是雨水的風衣掛在衣架上,能想像它在橘紅色的秋雨里保持溫暖的樣子。
一滴水珠,落在地板上。
「吧嗒。」
房間以明亮的米色為基調,普通到沒有個性。一道雨光從窗戶射入,正好露出他的雙眸。
——
那是一雙鋒利、充滿凜氣的……
金屬綠的眼瞳。
他戴著沾有雨霧的眼鏡,眼中的妖意被擋住了些。
這時,衣櫃門發出小到難以察覺的響動,男子又纖又長的手關窗。綠眼睛離開光源。
他倚靠桌子。
男子:「所以……你要告訴我你躲在那兒幹嘛嗎。」
——
無人應答。
雨滴落在房頂,叮咚作響。
?「……」他微微扭頭,只有臉輪廓邊緣被照到。
男子:「喂。」
他不緊不慢地向緊閉的櫃門走。
——
「滴答、滴答、滴答……」水滴,從風衣上滑落。
腳步聲,離櫃門越來越近。
「滴答……滴答……」
一顆水珠懸在衣角邊緣……
他停在衣櫃前,抓住把手。
水珠,離開衣角,擦觸空氣掉落……
——
「咵啦!」
衝出櫃門的水果刀直抵男子脖頸,撞到窗邊!
人影:「別出聲……」
涼意貼著他的皮膚。
人影顫抖地威脅:「我、我只是想……」
——
她話沒說完,腳下一空,男子單手拎著她領子乾脆地按到牆上,沿壁舉高!
——
「吧嗒。」
水珠,觸地。
「……?」
少女不懂發生了什麼。
她的視線從柜子移到衣領上的手……
領口感到的強烈勒縛才令她明白狀況。
男子清淡的嗓音:「那麼我們換個方式。」
他的目光移向她的臉:「你的,名字。」
?「呃……!」
少女掙扎,喉嚨擠出「咳咳」聲。她費力地舉刀——
?「放開我!」
?「你的…名字。」平靜的綠眼睛透過鏡片,毫不動搖。
?「我叫你!放開!」她舉刀刺他手臂!
「……」
刀深入,綠眸看血順傷口滴落。可他毫無疼痛反饋。
他略有訝然:「喔……這……你是上天給我的禮物嗎……」
他情緒稍一變——
「啪嚓!」
周圍的空間清脆地破裂!
「!?」
少女驚異地掃視。他們兩個像是站在了玻璃裂縫中間,他的眼鏡被氣壓擠壓,「噗咔」一聲,鏡片飛到電源。
燈光一亮,男子的臉就清晰了。
「……」
——
英俊的東亞面孔。
眉目堅定,稜角分明,非常標緻。無論是自然緊閉的嘴唇還是高高的鼻樑都很有男子氣概,只是……
一點也不溫柔。
傷口不斷流血。
?少女:「為什麼你不……啊呃!」
他攥著少女的衣領往上抬,更大壓力勒住脖子,她細細的腰外露。
他閉上雙目,從容地取下鏡框一扔……
一雙凌厲的金屬綠鷹眸,長而不細,大而不腫。彷彿能刺穿人的靈魂!
男子:?「最後一次機會。」
寒冷直鑽心口!
——
「……」少女好像冰凍,停止了抗爭。
?「……麗、麗莎菲莉婭……我叫麗莎菲莉婭……」
她嘴唇抖動:「放開……求求你……」
?男子:「……為什麼藏到這兒來?」
她的上衣承受不住重量,開始撕裂。
「咳……咯……」
脖子上的壓力讓她窒息,眼看視線要黑了,她終於大叫——
?「我,我不……知道…!我失憶了……!」
她雙腿胡亂踢打著,抓住他的手哭叫:「除了名字什麼也不記得……我被追殺才……求你了我只是、想……躲一躲……」
「追殺?」
男子的綠眼睛……微微怔忪,他突然一鬆手,少女落地。
——
「……」
他擦擦手想扶她。
她本能地后縮。
他識趣地收手。
男子:「抱歉。」
她連目光都不敢給他,只是用餘光。
——
這位男子……肩膀寬闊,胸背挺拔,雙手纖長,腰臀比非常漂亮。
?「……你還好嗎?」男子問。
「唔、嗯……」少女伏身呼吸,渾身虛脫。她拉衣角蓋住腰,看著他,欲言又止。
前一秒這人殺氣騰騰的,這一秒又變得木訥……怎麼回事?
她有些困惑,頓了頓,又決定了似的,害怕地說——
「我馬上就走……」
說罷,她像受驚的小兔,跑到窗戶往外張望。
「……」男子靜靜地看著。
她又回頭問:「你、你叫什麼……?」
?「李言。」
李言的綠瞳端詳少女。
——她也是綠眼睛。只不過和他相比平和得多,不施粉黛的臉卻俏美得像化了妝,穿著過大的、髒兮兮的連帽衛衣,短裙下兩條光滑的腿曲著,兩隻鞋子都不一樣,估計這一身是從哪個垃圾堆撿來的。
她衣袖下嫩嫩的手指緊抓桌子,每一寸的肌肉都緊緊的,步子輕輕的,呼吸也很小。只有那靈靈的大眼睛機警地探尋,看了好一會兒,疲憊地滑坐。
她與他好奇的目光交錯時,趕忙閃躲。
——
?「你……」「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李言比個「你先請」。
麗莎:?「你為什麼一直問我的名字?」
她的目光讓李言有些不適應。他正要張口,麗莎指著他手上刺的刀:「那個……不要緊嗎?」
?「不要緊。」他說著拔出刀。
刃上滿滿的鐵鏽,恐怕也是從哪個垃圾箱翻來的。李言「唔」了一下,扔進垃圾桶。手臂的傷宛如從不存在。
麗莎還沉浸在驚奇中,李言蹲下身,看著她的臉:「我有問題……必須要問你。」
「唔?嗯……」麗莎應答著,看到李言身後悄悄浮出了什麼。
麗莎:「……?」
她眯了眯眼……
……??
——
麗莎:「!!」
0.1秒不到,腦袋「嗡」響!
她恍悟了!
麗莎:「李言……李言!」
她的眼眶一下子充滿恐懼的淚。
「?」
李言回頭,空無一物。
麗莎:「啊…身…身……身後……」
她牙齒打顫,顧不上擦淚,不停地指。李言只得再扭頭一次……
唔?
細看之下……空間受到了拉扯,有些傢具像是扭曲了?
「快,快,快……」麗莎恐懼到無法組織話語。
——
——「嗡!」
一面刀刃劈下來!
「!」
李言本能地側躲,冷光的刃,倒映他驚詫的臉!
「沙!」
都沒碰觸就皮開肉綻!
星點紅花,濺在了扭曲的空間上。不……不對,這是鏡面效果。看似無人的房間里全是人的輪廓!
鏡面效果消失,在李言臉前,赫然一雙精美的玻璃目珠。
「!」
插入地板的刀刃,上挑!
「嗖——!」
李言艱難地仰頭,刀風擦著脖頸掠過!
「啊!!」
麗莎叫:「你快跑!你快跑!它們來了!」
「它們?」
——
鏡面偽裝,逐漸褪下。
房間里悄悄地,不聲不響站了數十個手提槍、刀、各種武器的人形!根本沒有察覺,簡直匪夷所思。
「……?!」
李言正懵,其中一個舉槍……
瞄準他的腦袋。
扣板機!
「嗙嗙嗙嗙嗙!」
他被暴雨打成了篩子!
鐵甲戰士拔起巨劍前突———
李言滿身是血,狠力勉強抵住劍,還未來得及錯愕,一柄巨鐮穿背而出!
「喳!!」
大紅色!
接踵而來的十幾刀、幾百槍、貫穿全身!
?「嚓嚓---」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咔嚓!!嚓嚓嚓!!」
「啊!!啊!啊!」
麗莎失控地尖叫——
「啊哇哇哇!!」
撕裂音割開肌肉組織和骨骼。他成了蜂窩。鐵甲戰士把劍刃推入他的肚腸釘入牆!濺射的大紅色塗滿牆壁!
無法描述的景象。
「……啊、啊……」
麗莎嘴巴張著,悚懼地蠕動:「又、又、又一個……」
李言……很快陷入了靜默。
紅液順牆壁流淌……他空洞的眼睛到這時才看清楚。原來這些雍容華貴的人形不是真人,而是……
人偶。
它們有的身著中世紀鐵甲、有的是現代士兵的武裝。有男性,有女性,卻無一例外都透露著強烈的美感。它們太過真實,又缺少人類身上的瑕疵。那華美與瘮人的武器形成鮮明的比較。
沾血的玻璃眼,機械地眨。
「滴答,滴答……」
刀尖在滲血。
槍口在冒煙。
屋中,死寂。
雨聲淅瀝……
——
腥甜之味瀰漫,鐵甲木偶取下頭盔……
是個精美的女性人偶。
她圍著李言轉了一圈。
人偶:「這就是……『李言』嗎……」
那聲音似乎並非自己的意識,而是背後的操縱者。
「……?」
李言耷拉的腦袋張口,血液漫出。木偶沾了些許,細細觀察。
人偶:「和人……沒有區別嘛。甚是……抱歉。但唯有消滅你,一切才不會開始。」
它撫蓋了他的眼睛:「好了,睡吧。」
——玻璃目珠轉向麗莎。
「啊……啊!」麗莎急忙後退,靠到了牆上,沒有退路了。
那個人偶歪了歪脖子,恍如欣喜。
「嗚,嗚呃呃呃……」麗莎牙齒相互震顫:「我…我怎麼了……你們為什麼要追我……!」
她帶著哭腔:?「為什麼啊!!」
人偶毫不猶豫,隨手取下一把手槍,頂住她的頭,扣板機!
「砰!」
——
「……」
女性木偶回頭。
?「?」
麗莎淚眼婆娑的目光,穿越木偶群,抵達聲音來源。
——
絲光在指甲蓋一滑,高大的人偶,脖頸上滲出裂痕……
「你好……」
頭,滾到地上。
「唰——」
紅噴泉……朝天花板撒。
女性人偶:「…?」
地上的軀體茫然痙攣,手裡的槍胡亂開火,把黑暗的屋子、把李言的半臉照亮。
「我……就是……『李言』。」
他硬把被釘住的左臂逆向拔下——
「咔~」
紅色,噴了麗莎滿身。
麗莎:「!」
她急忙擦掉……
只見李言垮垮低頭盯著手,五指彷彿按耐不住興奮,不停顫。
「噶吧吧吧…」
被扭壞的手指,全部復原。
李言:「我從不睡的……」
他拽下脖子里的刀,輕輕晃了晃肩膀,刀與肩膀骨碰撞咯咯直響。
——
「嘸……」
他舒緩地吐了一口氣,目光高抬,黑暗從立體而消瘦的臉龐線條灌下。
李言冷如冰湖的聲音:「既然沒消滅我……」
木偶戰士似乎也未曾料想,集體怔忪。
李言的眼角……
興奮地抖!
李言:「那麼一切可以開始了嗎?」
——
?「砰!!」
?「啪啦!」
玻璃碎裂的剎那,時間靜滯!
玻璃渣擦著麗莎獃滯的臉劃過……擦出微微血痕,在空中旋轉,將混亂的場景倒映個清清楚楚。
麗莎把眼睛轉向被推出窗外的木偶……
它關節四分五裂,血肉慢慢分離……那塊擦過她臉的玻璃,撞在牆上,散落。
「啪咚!」
它摔到外面地上,身首異處。
雨聲淅淅瀝瀝。
地面鮮紅色,蔓延。
——
李言對麗莎:「你可真的是……上天給我的禮物……」
他把被刀釘死的身體隨意往外扯……
「咔喳!」
腿。
「喳!」
右臂。
李言伸懶腰——
插進身體的巨劍被崩碎,彈飛,劃過桌子,插進牆壁!
一秒后,桌子左右劈散。
——
綠眼男子如同受難的神,華麗的綠眼珠緩緩地……緩緩地上揚。那種迎接新生的感動,讓人不寒而慄。
武裝人偶們:「!!」
——時間恢復正常!
人偶戰士舉起武器,散開陣型!
麗莎回神,手忙腳亂往他身後的桌子爬!
地板的玻璃渣子……彷彿煎鍋上的爆米花,不停崩跳。
「啪嗒啪嗒啪嗒……」
李言:「麗莎……」
他舒展纖長的手指,紅色搽滿半臉。
?「嘣。」
鷹目,圓睜。
李言:?「稍等我一下。」
——
「噶嚓——!!」
麗莎驚愕的目光中,幾個木人攔腰切斷!
漂亮的截面之內,亮紅色毫不吝嗇地傾灑!李言兇猛的眉目隨之滑動——
「咻!」
「呼嗖!」
「唰!」
近戰鎧甲人偶前進,持槍人偶後退,利刃煞白的光順著他的目光斬下,他以食指擋——
「嘣!咔鏘!」
刀刃崩斷!
李言看也不看一伸手——
「嘎巴。」
捏住一個的頭,輕鬆抬起……
任它死命掙扎……
李言的綠眼睛,瞪著它!
它越來越痛苦,四肢瘋狂亂揮——
李言五指一捏!
?「噗唦!!」
四肢,應聲垂落。
他舉起它的身體,左右對開「嘶」地裂成兩半!
?「啪嗒——」
汁水濺上牆壁!
?「啊啊!」
麗莎縮進桌子!
「咚咚咚咚——」
李言轉身面對幾個鐵甲戰士的猛衝,把手中殘骸砸到最前面的臉上,它剛撥掉,優美的手劈頭蓋臉——
?「噗咔!!」
頭爆炸,精緻的玻璃眼球迸濺!
「嚓!嚓!嚓!」
修長手臂!
刀光劍影!
木偶肢滿屋亂飛!
槍械人偶想要射擊,被遮擋了視線……他們不斷變換位置,但就是無法找到射擊角度……
突然,那隻最大的傢伙抖了抖,不動了。
「啪莎!」
優雅的手,從它的脖子里穿出!
鮮紅,噴到李言剔透,又異常寒冷的眼球上。
陰影掛在他高高的眉弓上,他粗暴地一甩,把頭扯掉。
——綠眼球,轉向它們。
它們扣板機!
「嗙嗙嗙嗙嗙嗙嗙!!」
屋中黑白閃爍,他的身影也是一格一格接近,突然消失。
人偶一轉身——壓迫的目光與那缺少靈魂的寶石目珠正對。
「喳!!」
戳穿空氣的手重重插穿肋骨,掰斷,扯出!李言返身一擋——
「砰!嘶嘶嘶嘶嘶~~~」
子彈,在那肋骨上旋轉……
慢慢停止……
掉落。
李言:「嘖嘖……」
他嘖著嘴,手中肋骨如投擲標槍——
將它釘進地里!
它要起身,一隻重腳踩到胸上。
?「……」
兇惡的綠眼睛,冷眼下視!
「嚓嚓嚓嚓嚓!!」
它抽搐的手臂,掙扎著想抓住什麼……
「咔嚓!!」
李言撕下,可怕的蠻力扔出去,斷手把後面撲上來的近戰木偶砸得渾身散架。
他慢悠悠走過去……
人偶揮刀!
他輕鬆躲開,張手在它腹部優美地一劃,開膛破肚,
李言:「……」
李言刀刻般的側臉,揚起難以解釋的情緒……
「啪莎!」
李言一回頭,被幾個鐵甲戰士迎面狠狠一錘直接砸中鼻樑!
沉重的打擊甚至爆出了音波!
「啪咔!」
滿身赤紅的男子飛出去,整條脊椎后扭180度,堪堪沒撞翻麗莎躲的桌子。
——
李言面無表情吐了口氣,晃晃脖子。
旁邊的麗莎:「……!!」
他扭過頭來,瞅著她。
李言:「喂,你還好吧?」
麗莎:「啊我?!我……」
「嗡!」
——兩米高的鐵甲人偶舉劍下劈!陰影遮下來!
麗莎:「啊啊啊啊!!」
李言起身伸手:「喂喂喂……」
按住它的臉——
李言:「你急什麼?」
一把按成紅薯泥!
「哐!」
牆壁的牆皮都要剝離了!
麗莎擋風:「咳嗚嗚嗚…!」
人偶發現麗莎,穿越李言去攻擊她——
它的腳步走不動。
——
李言捏著它的后領甲。
李言:「……」
一把將它拽回來!
優美的手穿胸而出!
「啪喳!」
把脊椎拔出,捏碎!
「吧嗒。」
綠眼睛漫溢的敵意,眨動。
——
鐵甲人偶沒剩幾個。
但它們毫無畏懼,在極小空間內組陣作戰——
李言也毫不在乎,以手掌直接接住劍刃,擰成麻花,把人偶拽到面前——
?「咔嘎!!」
猛烈的膝擊連胸甲帶上身一併擊碎,它頓時癱軟,被扔垃圾似的甩掉,李言俯身躲過砍刀,手像匕首般一通猛刺,舉起滿身窟窿的軀體,掄圓了砸在後面那個頭頂——
?「噗嚓!!」
猛烈的相撞,大片果漿變成迷霧……
待到紅霧散去,映入眼帘的,是還在抽搐的鐵甲木偶。
綠眼男子蹬著它的胸,
噴涌的紅雨,成為毛筆在宣紙上用力甩下的墨跡。
李言沐浴著,閉上雙眼深深呼吸,赤色的水,順高鼻樑滑落。
這些沒有感情的傢伙,不知是驚訝還是害怕,居然不敢上前了。
——他嗅到恐懼的臭味,凶煞的眼睛在它們身上一一掃過。
?「挑~兵~挑將……」
邁著沉穩的腳步。
「騎~馬~打……仗……」
他數著從誰開刀。
「有錢……喝酒……」
朝木偶群走去。
「嘿嘿嘿嘿嘿嘿。」
----
「嚓!!咔嚓!!嗽--嚓!!砰砰咔嚓!!啪!啪!……」
李言狂舞的陰影,在麗莎身後的牆上映照!她獃滯地凝望那盛開的紅玫瑰,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迎來了救世主,還是比木偶更可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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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蹬。」
舞曲戛然而止。
李言像貓一樣一抖爪子——
「啪嗒。」
地板上一團紅。
這隻沒有表情的貓,臉上染滿鮮紅。
背後屋中的空氣,充滿揮散不去的切痕。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木偶,像殘缺的石雕,息止了。
地上,女性木偶只剩一顆腦袋。它的嘴唇嚅動著。
木偶:「你……你……」
「噗喳!!」
一腳踩爆。
他的神情又恢復了恬淡。輕輕吹了吹手指。
他拿起掃把扔給她。
麗莎的大腦僵著,傻乎乎接過。
李言:「我們……一起打掃一……——啊嚏!」
?「嘭——!」
殘缺的雕塑齊聲爆炸!屋子瞬間變成純紅色!
?「啊啊啊啊啊啊~~~~~!!」
她丟了掃把蜷縮起來。
?「……」
李言擦擦鼻子,走過去。
李言:「嘿,麗莎菲利婭……」
「啊!不要!求你了!求你了!」麗莎哭喊著。
李言蹲下身,晃她的肩:「喂……喂!」
「啊!啊!是!」
少女氣喘吁吁,慌亂的綠眼睛被李言極度清冷的綠眸,以不溫柔的方式拉回了冷靜。
她才意識到他並非敵人。
雨聲冷冽。
窗外,陰雲的暗光照射進來。黑暗的屋子裡能看到的只有彼此的半臉。
「……」
兩雙眼睛,緘默地對視。
她的目光,側移。
那些追了他許久的強大人偶們,居然成了一坨無法描述的……糊糊。
這灘糊糊,本來是她會變成的樣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身體,毫髮無損。
她的表情,逐漸張開。
李言剛想問她是否受傷,麗莎一把抓住他的手。
?「李、李言,求求你,讓我留在這裡吧!」
「……?」
李言的目光,移到被抓住的手。麗莎臉一紅,趕緊鬆開。
「你不知道都我經歷了什麼……」她哀求道:?「我向人求助過,他們立刻就被幹掉了……你是唯一一個能打敗它們的!」
「……」李言想開口……
麗莎:「求你了!我不知道那些木頭人會不會再來……我沒有記憶,沒有家……沒有錢……」
「……」李言剛開口,又被打斷。
「不要見死不救好嗎!」麗莎一個勁兒搖他的胳膊,淚眼朦朧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吶……求求你……讓我留下吧……」
李言開口:「好。」
麗莎沒料到他會如此爽快:「……」
兩人之間一陣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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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偶的碎渣宛若來自另一個維度,像冰似的化成了血水,很快地也消失了。屋子裡除了刀痕,基本恢復了原樣,只需要簡單地修復。
李言又回到之前的樣子,靜靜的,空洞地坐下。
這頭優雅的貓科動物,眼睛慢慢地眨。他的眼邊流下,不知是他的,還是剛才那些怪物的血。
麗莎怯生生地:「對呃、咳咳咳咳……對了,你剛才……想問我什麼?你又為什麼說我是禮物?」
李言的眼梢稍有慶幸,淡淡道:「你知道你出現前,9月17日……循環了多少次嗎?」
牆上的刀痕,滲出了一個「ToBeContinued」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