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招又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榮麗媛對夏涼安笑了笑。
「不客氣。」夏涼安也對她笑了笑，沾著血跡的臉蛋上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如果忽略她先前的殘暴行徑的話，單看外表夏涼安的確是個可愛的女孩，粉雕玉琢的模樣像是一隻會說話的洋娃娃，身材也纖秀苗條，是能讓喜歡孩子的榮麗媛看一眼就愛到不行的類型——如果沒看到她臉上的血跡的話。
「對了，聽你這麼說，你對傀儡師很了解？」榮麗媛沒話找話地開口問道：「你認識他嗎？」
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明明知道太胤種子不是什麼救命的良藥，知道能在升格者圈子內混跡多年的人絕非善類，她還是忍不住心存一絲幻想。畢竟升格之路太過坎坷，神明太過遙遠，做母親的人在關乎自己子女安危的事情上總是很難理智得起來。
在她帶著期待的目光中，夏涼安搖了搖頭：「不認識喔。」
「是，是嗎。」榮麗媛聞言有些失望，但在意識的更深處，又覺得如釋重負。
夏涼安沒有告訴榮麗媛的是，自己不止是不認識傀儡師，反而從小被傀儡師的勢力追殺，從夏涼安的母親夏聆魚再到她自己，因為那塊涉及時間能力的懷錶，傀儡師已經追了她們母女兩代人。
這件事，她只和黎易說過。
「啊，大叔醒了。」夏涼安很快將話題轉移開，讓榮麗媛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平躺在地上的梅友乾。
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不再有血液流出，整體呼吸也已經平緩，只有衣物上大片還未乾涸的血跡能證明他剛遭了一頓毒打，堂堂淮州頂級企業家，差點不明不白地死在一個小丫頭磚下。
剛睜開眼，看見蹲在旁邊帶著喜悅之情的夏涼安的臉，梅友乾的第一反應是雙手抱胸，生怕下一秒又是一板磚砸下來。
「別怕啦大叔，我不打你了。」夏涼安說：「只要你把黎易從祠堂里放出來。」
聽到這話，梅友乾的心才勉強放下來，這實在是有些恥辱，他身為成年男性居然會害怕一名比自己女兒還小几歲的少女的暴力……深呼吸一口氣，梅友乾平復下狀態從地上坐了起來，他的左手扶額，頭還有些暈，夏涼安下手真的很毒，就逮著腦袋和臟器猛揍，也不知道從哪學的。
心中雖然憋了一肚子火，但梅友乾的頭腦依舊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奈何不了夏涼安，這女孩根本不怕死，再者說現在也不是內鬥的時候。
「關在祠堂里的不只是黎易，還有一隻鬼。」他壓下怒氣，緩聲說：「如果它被放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我知道，但我要你把黎易放出來。」夏涼安的神情嚴肅，一字一頓地說：「黎易讓我出來也應該是要讓我這樣做，和鬼共處一室，太危險了。」
在她看來只要黎易能安全就什麼都無所謂，放一隻鬼出來又有什麼呢？
「不，你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梅友乾嘆息著搖頭：
「它和其他死板的詭異存在不一樣，它能夠偽裝成人，還會學習人的行為模式來進行欺騙行為，甚至有可能已經擁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智慧與邏輯能，我沒有找到任何能夠針對它的方法，除了……」
他說著，將轉向面前漆黑如深淵的大門。
除了像現在這樣，利用嫁接空間的能力將它困在一個封閉空間內。
「黎易身上有某樣鬼迫切渴望得到的東西，否則已經擁有智慧的鬼不會冒險尾隨他進入祠堂里，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有機會將它困在裡面。」梅友乾接著說道：「現在把他們放出來的話，我們就再也找不到控制住那隻鬼的辦法了。」
梅友乾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夏涼安的眼睛，他在用眼神說一句話：
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黎易會有辦法的。」夏涼安毫不遲疑地作出了回復：「把他放出來吧。」
聽到如此感情用事的回應，梅友乾不禁皺起眉頭。這個女孩對黎易的信任已經到了常人無法理解的程度，簡直匪夷所思。即使是孿生兄弟、生死之交之間，也很難有如此絕對的，堪稱盲目的信任。
很難相信一個人會在相處不到兩天的情況下如此全盤信任另一個人……黎易這小子難不成會催眠術？
「希望你不會後悔。」梅友乾嘆了口氣，雙手撐地站了起來，他邁著有些虛浮的腳步走到大門一側，夏涼安何榮麗媛葉跟了過去。在三人都離開門口之後，那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在頃刻間煙消雲散了。
大門內外的燈光在這一刻恢復了溝通，夏涼安滿懷期待地朝門檻後面看過去，黎易正站在那裡，手裡正拿著她的懷錶。
「這麼快？」眼前豁然開朗，黎易有些錯愕。
就在夏涼安欣喜、黎易錯愕的同時，一個人影從黎易身後悄無聲息地飄蕩而出，越過了那條細細的血線。
鬼出來了。
榮麗媛的第一反應便是想往前走試圖將其再次殺死，但鬼對她早有防備，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去到了大門的另一側，與她拉開了幾米的距離。
鬼不知道特讓的即死規則具體是什麼觸發條件，但它經過先後兩次死亡積累了經驗，拉開這一段緩衝距離，就不一定是誰殺誰了。
梅友乾的判斷不無道理，這才是眼前這隻鬼最恐怖的地方。
隨後，黎易也跨過門檻走出祠堂外，還未和夏涼安打個招呼，便對著站在大門另一側的何曉春說道：「你不是要出村嗎？怎麼不走？」
夏涼安睜大了眼睛，滿眼都是不可置信。他居然在試圖和鬼交流？
「我出不去。」鬼說：「你把村子封住了。」
黎易注意到，它回答問題的這句話並不是對自己說的，它說話的對象是梅友乾。於是一個有些離譜，卻又合情合理的猜測便在在場的三人心中同時浮現了出來。
「你把整個何家村都給圈起來了？」黎易有些詫異地問道。
梅友乾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他的視線依然停留在何曉春身上。
好傢夥，來真的啊。黎易震驚了。上下打量一番梅友乾，黎易發現他滿身都是血污，身上卻沒有一點受傷的跡象，不由得心中疑惑，但很識趣地什麼都沒有問。
夏涼安和榮麗媛則不約而同地想到：如果不是在這裡被鬼戳穿，常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梅友乾早已經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時候將整個村子都納入了他的控制範圍，悄無聲息地攥住了所有人的命運。
此人的心思，實在深得可怕。
「放我出村。」鬼說：「你放我出去，我告訴你蛇神的名字。」
又是這套說辭……
黎易這次頗有興緻，想觀察看看梅友乾會是什麼反應，卻見他很慫地往榮麗媛身邊靠了靠，他也看出來了，這隻鬼也許不怕死，但卻害怕特讓。
「我不放你出去又怎樣？」梅友乾的發言相當硬氣。
「我殺了你。」鬼說。
梅友乾默默離榮麗媛更近了些，眼神卻有意無意地看向前方的門檻。
他知道特讓的即死規則是鬼所忌憚的東西，一定程度上可以作為自己的依仗。但梅友乾的性格，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將自己的性命寄與他人。如果鬼真的在這時暴起殺人，梅友乾還為自己準備了一個下策——進入祠堂。
被圈住的祠堂可以用來囚禁厲鬼，也可以將自己保護在裡面。
只是真到那時，問題就變成了：自己和鬼比起來，誰比較快？
「梅先生，我建議，你還是放它出去吧？」黎易忽然說話了：「這隻鬼對我們又沒有惡意，我們為什麼不能退一步，讓它走呢？」
梅友乾不可置信地看向黎易，一句話震驚得幾乎是脫口而出：「你瘋了嗎？！」
「沒有，我認真的。」黎易一臉誠懇：「放走它，不會對我們造成任何損失，還能賺到蛇神的名字，這不是很好嗎？」
瘋了，這傢伙瘋了……和這個瘋子比起來，梅友乾頭一回覺得自己居然是個正常人。
大門對面的何曉春雙目依然空洞，表情仍舊麻木，並不高大的身軀卻散發出恐怖的壓迫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冰冷。
他毫不懷疑，一旦自己拒絕黎易的提議，它立刻就會剝去這一身少女皮囊，對自己發難。
冷靜，冷靜，黎易不可能真的瘋了，他比任何人都要理智，就像一台機器，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真的是瘋子？
但如果黎易是認真的，他如果是出於現實角度說出的那些話，這是否意味著……他已經找到針對這隻鬼的方法了？
懷著疑惑，梅友乾抬首望向黎易的臉，卻見他微微一笑，朝自己眨了眨右眼。
好吧，他也許沒有辜負夏涼安對他的信任。
「好吧，我接受你的建議。」梅友乾長舒一口氣，決定試著相信黎易：「我已經讓村莊外圍的封鎖永久性消失了，現在到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蛇神的名字是什麼？」
何曉春緩緩轉過頭，望向街道對面。不多時，又緩緩轉了回來。
「招又。」鬼說：「蛇神的名字叫做『招又』。」
「招財進寶的招，欲出又止的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