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缺1
「找到了。」
馬奇的手在配電箱操作了一陣,伴隨著令人興奮的嗡嗡聲,地下室的通風系統開啟。這兩個傢伙,他們把可憐的羅比死死關在了角落的房間里,就好像他死了,就不再有資格呼吸新鮮空氣。
「乾杯。」
「乾杯,不說點什麼嗎?」
「祝我們早點破案?好像沒什麼可慶祝的。」
「慶祝就行,總有值得慶祝的事兒。」龍樹說道,他將一杯苦艾酒一飲而盡。
坐在兇案現場旁,偷喝受害者的酒,馬奇從沒想過,自己這輩子會幹這麼出格的事。但就在方才的一瞬間,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想要做一點出格的事。——那種輕微的錯誤,那種不應該出現在他生活之中的生活,會讓他覺得,有那麼一點活著的感覺。
馬奇透過裝滿褐色酒液的玻璃杯,去觀察對面那個恣意的男人,他的臉模糊起來,但卻讓那種感受更加清晰,他是一個生命,活生生的人。而馬奇很多時候都會忘記,忘記自己只是一個短暫徘徊世間的幽靈,血肉之軀可朽,精神也未必能夠留存,只有此刻喉間的爽快感,才是永恆。
一杯又一杯,兩個人都醉了。在酒精的海洋里遨遊何其愉快,但理智在未完全消散前,總歸還會起一點作用。其中一個喝的更少的人,突然想起他們還有事要做。
可怕的工作時間,警探們走向那個水藍色的門,馬奇的手放在門把上使了幾下力,沒有反應。
「靠,鎖了。」
「你沒有鑰匙嗎?」
「據我所知,沒有。」
調查陷入僵局,兩個人都對討要鑰匙有著很大的抗拒感。不僅因為老薩克雷不是一個好溝通的人,更因為,此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四十分,但他們註定要做打擾別人休息的討厭鬼。
走出地下室,客廳的燈已經熄滅,一樓的所有房間都一片黑暗。馬奇躡手躡腳地向二樓走去,在他身後,走路搖擺不定的龍樹正不停破壞他努力不打擾別人的想法。
他們來到二樓的主卧門外,馬奇站著聽了一會兒,連一點打呼嚕的聲音都聽不到。他在猶豫,龍樹開口說道:「要不我來?」
馬奇示意他安靜,自己向前邁了一步,終於敲響了卧室的門。還是一片安靜,難道兩位不在屋裡,疑惑的馬奇加大力道,又敲了一遍。一陣咒罵聲后,門後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老薩克雷打開了屋門,他的臉因為過度生氣變得漲紅並且扭曲,白色的鬍子也很配合地歪到了一邊去。
「你最好給我一個理由。」老薩克雷說。
馬奇努力抑制酒精對大腦產生的負面作用,用正常的語速將事先想好的索要鑰匙的說辭講了一遍。很好,他心想。老薩克雷儘管生氣,但仍然沒有理由拒絕這麼正派合理的要求。
「明天再說吧。」老薩克雷掃了一眼兩人,轉身就要關門。
這當然不行,馬奇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我們需要時間,您也想快點結束不是嗎?」
老薩克雷緊張起來,他很刻意很浮誇地壓低聲音對馬奇說:「現在就給我下樓,到客房睡覺去,我不會說第二遍。」
馬奇明白了,他裝作一個真誠的棒槌,開始理論自己為什麼需要現在就去地下室做屍檢,並且,很貼心地再次提高了自己的音調。
「好了,好了,別說了!」老薩克雷努力壓低聲音的同時,表現自己的憤怒。
他轉身回房間內,
片刻之後就拿來了一把鑰匙,遞到了馬奇手裡。
「別再敲門了。」老薩克雷惡狠狠地說了一句。
馬奇拿到了鑰匙,正準備撤退。龍樹卻在轉身邁步的時候,一下倒了下去。眼疾手快的馬奇扶住了龍樹,但這樣不正常的表現,顯然已經引起了老薩克雷的注意。
「怎麼回事,他喝醉了?」老薩克雷質問道。
「沒有。他只是有一點……」馬奇在腦海中快速搜索,想要尋找一個合適的詞語來描述當前的狀況。「低血糖,他犯低血糖了。」
就在此時,低血糖患者也耐不住寂寞,參與到了這場討論中來。
「唔,老頭,早上好啊!」龍樹的吐字非常模糊。
老薩克雷的眉頭擰成了一團毛線,他已經聞到了龍樹身上傳來的酒氣。
「簡直荒唐!馬奇,你要是不想幹了,我隨時可以換人!」
還沒輪到馬奇辯解,龍樹就首先表態了。他先是乾嘔了幾下,然後「哇」的一聲,直接吐在了老薩克雷卧室門外的精緻手工地毯上。
這一下,整間別墅都熱鬧了起來。幾乎氣昏過去的老薩克雷終於還是吵醒了他睡眠不好的妻子;薩克雷夫人則對兩個陌生人即將褻瀆自己兒子的屍身感到崩潰;忠實的女僕既要處理地毯上的污漬,又要安慰老爺和夫人,成了現場最忙碌的人。
兩位始作俑者反倒看起來像兩個無關的人,龍樹已經昏睡過去。而馬奇,作為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夜鶯隊長,他顯然對眼前的一切都不以為意。
在女僕終於搞定了嘔吐物和老爺夫人的情緒后,筋疲力盡的老薩克雷已經沒有精力和馬奇再糾結,他讓兩個人趕快滾,不要再來打擾他。
終於解脫的馬奇將龍樹拎起來,帶到廁所,給他洗了把臉。一切就緒,兩個人又走向了地下室。
「幾點了?」
「兩點。」
「我的頭,痛得要裂開了。」
馬奇本想勸他,不該喝那麼多酒。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龍樹不會不明白,他只是做不到。況且,馬奇對於和龍樹一起喝酒這件事,深感後悔,但他也一向明白,後悔向來是沒有什麼用的。
「酒不是好東西。」龍樹捂著頭嘟囔道。
「是的,可你還是要喝。」
「那是因為,儘管酒非常糟糕,但在這個令人作嘔的世界里,卻被襯得不那麼糟糕。」
「也許吧,我們已經夠糟了,希望接下來的一切都沒有變壞的空間了。」馬奇拿出一支煙,用火機點燃。
「我剛才給你添麻煩了嗎?」
「對。」
「有多麻煩?」
「來之前,我做了最壞的打算,可你是還是超乎了我的想象。」
馬奇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接著說:「薩克雷威脅我,但他其實更不希望有新的人接受這個案子。」
而此時,龍樹卻完全沒有聽自己的搭檔在說什麼,他的注意力被其他東西完全吸引走了。
「不好。」
「什麼?」
龍樹的手指向地下室的門,他緊張兮兮地說道:「有人來過。」
怎麼會?這個山莊的安保非常嚴密,而此刻薩克雷家所有人都已經休息了,誰會來地下室湊這個熱鬧。馬奇一開始覺得龍樹可能由於醉酒,產生了某些幻覺。但當他真的走到地下室門口,看到門后的場景時,身為警探的他,也確實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馬奇的手摸向腰后的手槍皮套,小心地走進地下室。
「壞了。」龍樹哭喪著臉說:「一定是我們喝酒沒喊羅比,他生氣詐屍了,哎呀,我就知道,這也太不夠意思了。」
馬奇沒空理會他這種不知是玩笑還是神經錯亂的發言,他全身貫注,一點點排除可以藏匿人的位置,直到接近工具間半開的門。
「別動,跪在地上,雙手高舉,慢慢出來。」
馬奇如鷹的目光直視著黑暗中的工具間,他的手指放在扳機上,給予了一點輕輕的壓力,在這種狀態下,他能保證自己在情勢變化的第一時間開火。
黑暗中的工具間里,一個人緩緩挪動,發出聲響。整個地下室,除了這聲音外,什麼也聽不見。
龍樹一把將馬奇拿槍的手按下,笑嘻嘻地說:「別嚇壞了人家,快收起來。」
馬奇關上了保險,神色不悅地將槍收回了腰間,他對著工具間說道:「你不該來這裡的,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
「錯!」龍樹仍然很快樂,看來他對工具間內不是羅比的冤魂而感到慶幸。「她來對了,絕對最好的時機,我正想找她!」
工具間內的人影在燈光下現出真貌,挺拔的鼻樑,淺藍色的眼睛,尷尬的表情,正是薩LS克雷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