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目擊全過程

手機的導航的裝置不停變換著所謂的最快路線，導航語音的熱情洋溢讓人覺得充滿希望。但前方仍然是堵成一片，一望無際的車流。並且，全程所需時間從一開始的十分鐘，變到了二十五分鐘。

莉莉已經來了三次電話，她對馬奇沒有立即趕到現場，非常不滿。在這種情況下，馬奇的心情自然也不會好到哪去。

城西的路他不熟，除了公事外，馬奇很少經過萊薩西區，這裡以大量廉價但有一定質量的社區著稱，醫院和學校也都是有些年頭的，數量也不少，因此成為萊薩工薪家庭安家的首選。

而整個城市中，寫字樓最密集的便是東邊。因此，每到晚上七點至九點這個時間段，從東城到西邊，下了高速，各條路上總是堵滿了回家的車輛。

在八點之前，馬奇終究還是趕到了案發地點，大馬鎮舉目望去是一片片相接龐大的工業園區，連續幾公里的道路邊上都是高高的圍牆。塔拉法園區附近稀有人煙，今天剛下過雪，路面的積雪看來也沒有人打掃，車輪碾在上面，還會發出嘎吱的聲響。

塔拉法工業園正門的對面，倒是有一些看來很簡陋的自建房屋。這很正常，條件稍好的人都不會選擇住在工業園附近。實際上，馬奇是頭一次來這種地方，他不僅是皇家警校畢業的優等生，從小也生長在一個非常寬裕的家庭，工廠中的工作和生活。對他來說是一種相當遙遠的人生圖景。

將車開入園區，經由貨運的通道，他很快就抵達了約定好的園區中心辦公大樓。還沒停車，他就發現，園區中心圍滿了工人。下車以後，馬奇快步跑到了園區中心大廈的正面，大廈前有一個不大不小的下沉廣場，此刻，廣場中擠滿了圍觀的人流，本地警員和救護人員都在樓下焦急的張望著。

一眼看到地面上伸展著的巨大充氣墊子，馬奇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有人要跳樓。他花了大概十秒鐘才終於找到主角，在大廈接近頂層的位置有一個露台，那個憂鬱的年輕人正坐在露台的邊緣，與距離他十米左右的警員們對峙著。

馬奇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你怎麼才來？」

他一回頭，穿著黑色背心和深藍色襯衣的莉莉正頗為惱怒地看著他，馬奇注意到，莉莉今天穿了她平時很不喜歡的安全局外勤制服。

「堵車，沒辦法。」

「差點就趕不上了。」

「趕上什麼？說好的毒蜂呢？」

馬奇的手指向一旁擁堵的圍觀人群，他顯然對自己需要處理跳樓這種事，感到很不理解。

「事情有些複雜。」莉莉習慣性撩了撩頭髮。「我們先等這位下來，我慢慢跟你解釋。」

「他是誰？」

「目前來說，最大的嫌疑人。」

馬奇從莉莉的語氣中捕捉到了一點額外的內容，這是搭檔之間的一種默契。

「不是一個案子，對吧？」

「是的，準確來說，已經出現了兩個被害者，嫌犯各不同。這是個複合型的案件。」

馬奇用力跺了跺腳，天氣實在冷，他很想掏支煙暖和一下，但他又立馬看到了人群中三三兩聯拿著長鏡頭相機的記者。還是算了，他不希望明天又在新聞上看到自己的照片。

「他怎麼樣，情況穩定嗎？」馬奇抬頭看著上方。

「應該沒問題，談判組上去半個小時了，我想，再過一會兒就能……」

圍觀的人群發出了驚呼聲，其中一個別著發卡的女孩喊聲尤其尖銳。

上方，露台的邊緣，走投無路的年輕人也許是保持了太久坐姿，再加上緊張，僵硬的身體沒能協調回來，失去平衡，倒向了露台的外側。

一直蓄勢待發的警員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他及時抓住了年輕人的右手，並大喊著告訴他：不要放棄。也許這個坐上露台的年輕人確實有某種求生的本能，他用力蹬了幾下，並試圖調動自己的核心肌肉群，讓自己的身體重新回到安全的高度。

但是，他扭頭，看了一眼。

他的視線和馬奇交匯，黑色的瞳孔空洞又怯懦，馬奇又看到了那個漩渦，灰色的漩渦，慢慢擴張，在年輕人的臉上變成一個詭異的笑容，又很快隨著身體失去平衡而消散。

年輕人鬆手了，他的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在夾雜著雪花的風中上下翻飛，下落的過程很快，但又註定讓人難以忘懷。

穿著一身工裝的他，輕飄飄摔在地上，將周遭的一切都砸成了碎片。

警員們簇擁著急救隊員第一時間上前將他團團圍住，但是，馬奇和莉莉都知道，他的生命在他鬆手的那一刻，就已經走向了終點。

不知過了多久，馬奇耳畔傳來了園區廣播的聲音，每天晚飯後的三十分鐘休息結束。所有圍觀的工友都收起了自己悲傷或驚訝的情緒，整理好狀態，以穩定的步伐向各自的車間走去，準備重新成為整個巨型生產線的一部分。

之前還覺得稍顯擁擠的廣場一下變得冷清起來，馬奇一直站在原地，直到莉莉提醒他，檢查屍體也是他們今天工作的必要部分。

兩個人來到了本地警員的身邊，現場負責事務的正是西區大馬鎮的伊本警長。

伊本警長見到兩位安全局的同僚，用手將帽子摘下示意了一下。他有一頭濃密的黑色捲髮，滿頭秀髮和他的絡腮鬍一樣引人注目。

伊本警長向地上吐了口吐沫，說道：「23歲，還是個孩子。」

馬奇和他握了一下手，介紹了莉莉后，問道：「我剛來，先不說案情，這裡是怎麼回事？」

他顯然指的是目前塔拉法工業園中龐大工友群體，對於一個發生了兩起命案的現場來說，這裡的人無論怎樣也顯得有些太多了。

伊本警長用自己跳動的眉毛略微表示了驚訝，他說：「我以為你知道呢，簡單說，上面的意思。」

莉莉補充道：「我們被告知：塔拉法工業園停業一天，造成的經濟損失將是不可估量的，所以，就沒有什麼所以了。」

「見鬼。」馬奇抖了抖自己的風衣。「我們可是警探，查案竟然還要考慮狗屁經濟效益。」

他轉頭再次向莉莉確認：「你問過安東尼了嗎？」

莉莉聳聳肩，說道：「是的，我們的局長恐怕也這麼認為。」

伊本警長也附和道：「這就是可怕的商品經濟，一切追求效益最大化。朋友們，我們還是接受現實吧。」

對跳樓年輕人的屍檢，正由本地和安全局聯合組成的鑒證科在負責。伊本警長將馬奇和莉莉領到了中心大廈旁一個老舊的辦公樓里，在二樓，園區管理清空了幾個房間，給警探們用作臨時的辦案部門。

馬奇從沒和西區的警員打過交道，一開始還擔心，他們會不會也和那些北方佬一樣，對所謂「辦案自主權」十分之敏感。但一番交流過後，他發現伊本警長是個相當好溝通的人，這總算讓馬奇舒了口氣，看來在萊薩，警探這個職業，並沒有把所有人正常人都變成偏執狂。

他和伊本相對而坐，在木製的辦公桌前一邊聊天，一邊交換自己喜歡的香煙，房間里煙霧繚繞，莉莉以自己正處於三天戒煙期間為由，站到了房間外。

「你好像，不排斥跨區合作？」馬奇問得很直接。

「當然，當然，我的朋友。」伊本警長微笑著，他嘴唇上的鬍子微微翹起。

「在西區辦案可不是容易的事，你們夜鶯既然插手了，就更不是一般的案子。由你們主導，求之不得。」

馬奇見伊本這麼爽快，他也直接透了底：「沒什麼不能說的，我們現在懷疑……當然，只是初步懷疑。這個案子，和『毒蜂』有關。」

伊本還沒給出反應，門外的莉莉倒是先吃了一驚——沒想到，馬奇會主動提起「毒蜂」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