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人歡送的離開
陽子回到宿舍，把招聘海報從頭到尾再次看了三遍。他是學外語本科出身，在社會上混了幾年，看了一些市場營銷的書，勉勉強強符合招聘要求。他連夜準備好文憑原件，文憑複印件和簡歷早已準備了很多份。他整理了一份，用訂書機訂好，決定第二天下午前往面試。
第二天上午陽子隨便找了個借口請假，說是親戚從老家C市過來，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需要去火車站迎接。下午，陽子去了招聘的公司，應聘的人比較多，基本上是剛從學校畢業，或者畢業沒有幾年的愣頭小夥子和小姑娘。
也許海外業務的崗位更加重要。公司老闆親自坐鎮。他正當壯年，服飾考究。聽人說老闆曾經是省電視台的記者。難怪氣質外露。行政經理的形象正好相反，過於精瘦，說話有氣沒氣的，好像隨時要倒下需要搶救的樣子。老闆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對陽子的學校比較滿意。
實事求是地說，陽子的畢業學校在全國算是重點大學，上得了檯面。可惜的是陽子學的是文科專業的英語，在那所學校屬於被工科學生鄙夷的對象。不過陽子並不怨恨專業，畢竟專業是他少不更事的時候自己選擇的，再苦也得把淚水往肚子里吞。而且，只要陽子提到畢業的學校，社會上的人還是陡然升起羨慕之情，這讓陽子找到了一點點的滿足感。
老闆面試之後，行政經理讓陽子在會客室候著。大約過了一個小時，行政經理再次進來，恭喜陽子獲得錄用，下周即可上崗。
陽子非常高興，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了下家，讓他對前途充滿了憧憬。他等候的時候，附近一條鐵軌上，滿載貨物的列車總是周期性地「咣當咣當」喘著粗氣駛過去，震得地板上下抖動。除此之外，陽子對這家公司還是很滿意的。
他走出公司大門，哼著小曲，在樓下等公交車。不一會兒，公交車到了，陽子跳上去。乘客不多，但沒有座位。陽子站在中間部位，抓著吊環，身體蕩來蕩去。要是在平時，他肯定心裡咒罵：「什麼人開的破車！」但今天，他掛著笑臉，把身體的運動當成一種有趣的享受。車窗外，行人在各種車輛之間穿行，動作靈敏輕巧。每當你覺得車輛快撞上行人的時候，其實行人早已左扭右扭，逃出生天，開始享受自由自在的樂趣，甚至會給開車的司機一個勝利的微笑，他們臉上的表情分明在說：「謝謝啊，師傅，感謝你給我一個展示才藝的機會！」
這時，陽子注意到身前，不知什麼時候面對面站著一個女孩，花裙子，烏黑的頭髮，大眼睛，皮膚不太白，但散發著健康的光澤。
陽子心中一動，主動打招呼：「哎，你好！」
女孩低頭一笑，但並不害羞。兩人你來我往聊了起來。女孩叫燕子，也是在找工作。下車前，陽子要了她的電話。
接下來的幾天，陽子快刀斬亂麻辦理了辭職手續。部門經理其實不想陽子走，但他說：「你在我們這裡大材小用，憋屈了，其實走了好，以後發達了，別忘了我們這些兄弟就行。」老闆在辭職報告上簽字的時候，隨口問道：「準備去哪裡發財呢？」可是正當陽子要回答的時候，有人進來向老闆彙報工作。老闆把已經簽字的辭職報告還給陽子，扭頭聽彙報去了。陽子沒有說話，聳聳肩，離開了老闆的辦公室。
有人告訴陽子，公司是國企，說不定人事部應該給辭職的人核發一筆錢。有意外之財，陽子當然不會坐視不理。
人事經理是個辦事極其認真謹慎的人。估計他一輩子，從來沒有隨口說話，每一句話似乎早已在腦袋裡轉了無數圈。
聽陽子說明來意，人事經理抱出一大本紅頭文件集，翻到其中一頁，展示給陽子看。他說，主動辭職的沒有遣散費，只有公司辭退的才能發錢。「那麼怎樣才能讓公司主動辭退我呢？」楊子問。人事經理從容答道：「當公司無力持續經營，發不出工資的時候，可以辭退員工。」陽子表達了謝意，他明白不可能享受這筆最後的福利。
在公司的最後一天，陽子把個人物品用塑料袋裝著，悄無聲息離開辦公室，走出公司大門。辦公室同事沒有什麼悲傷的意思，禮節性地點點頭，「走了？」「走了。」陽子能夠理解，上班時間，所有人都需要保持嚴肅的表情，這是紀律。
一樓大門口設立了一個櫃檯，一位和藹的大媽在裡面負責接待客戶。陽子走出大門的時候，她笑著說：「以後常來玩。」「當然啦。只要你在這裡。」陽子心裡湧起莫名的傷感，在公司工作幾年，離開的時候只有大門口一位大媽給了他一個熱情的道別，沒有其他同事的鮮花，更沒有他們的擁抱。
當天陽光燦爛。在大樓里待久了，眼睛適用了昏暗的燈光。大門外面強烈的陽光，讓陽子眯著眼睛。不過他看到了外面的藍天，還有天上靜靜的白雲，他覺得一個無限的世界在眼前打開了。
陽子在新公司海外部報到后，隨之是幾天的培訓。而培訓的最終環節，是一場大型電視秀。在新公司大廳內，坐滿了新入職的一百多位員工，電視台攝像機架在後排。老闆精神抖擻站在台上，發表對公司戰略的演講，員工可以隨時站起來提問。而他的身後，深藍色背景上掛著里程碑年代。每過一段時間，年代就要換掉。後來才知道，老闆是在拍公司發展的紀錄片，不停換年代，表示紀錄片是不同年份拍攝的，讓客戶覺得公司走過了多少年不平凡的歷程。
公司沒有食言。上班不久，陽子上交了護照材料。行政經理說是要給海外部員工辦美國護照和簽證。陽子的主要工作是制定美國市場營銷戰略。儘管網速極慢，但陽子耐著性子查找美國市場的資料。當然主要是國外網站的英文資料，中文網站非常少。
除了每兩個小時轟隆隆開過的貨運列車外，陽子最不能忍受公司的中餐。吃飯的人太多，而飯菜數量太少。員工們幾乎是在搶飯，而不是領取盒飯。有時去晚了，可能連白米飯都沒有了。
每當員工搶飯的時候，行政經理總會陰鬱地站在旁邊，氣若遊絲地說：「注意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