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條條大路
天墉城外一處茅草屋,木製籬笆牆保護著稍破的屋子。茅草屋的主人是一名年過花甲的老太太,老伴多年前被強盜殺了,家裡的三個兒子出去當兵,至今了無音信。
夜色深了,妃雪兒從柴房醒來發出一聲嚶嚀。緩緩睜開雙眼,眼前凌亂的木柴隨意堆放,柴房中只有自己一人。見胡斐沒在身邊,頓時驚慌失措。那是自己活下去的支柱,如果弄丟了,如何去九泉之下見丈夫。
「仇兒!仇兒!」妃雪兒掙扎著站起身大喊道,心中迫切的想要找到他。
只聽外邊傳來急切的腳步聲,人未到話先至:「妃姐姐,仇兒在此,莫要驚慌。」陸思凝趕到將門打開,門剛打開妃雪兒就一越而出抱過孩子。眼中噙淚,過於緊張將仇兒抱的生疼「娘,仇兒疼。」
「妃姐姐,力氣小些,仇兒疼了。」陸思凝見她護子心切,一指點在妃雪兒腰間。妃雪兒頓時失了力氣,眼見要倒在地上。陸思凝過去雙手抵著身子,緩緩靠在肩上,由於個子不高,只得左手頂著背部,右手抓著妃雪兒雙手攬著仇兒不讓他掉下去。
走到燭火昏暗的屋內,扶著坐下。解去穴道,妃雪兒轉身就要離開。「妃姐姐,我沒有惡意,我剛才帶仇兒在這裡吃了些食物。」陸思凝見她要走,起身擋在門外。
妃雪兒轉過頭去,看向桌上的粥,知道了是自己多慮了。轉身坐下一口一口的喂仇兒。
片刻后,吃過飯的母子走出屋內向籬笆門外走去。陸思凝起身背起包袱拿著劍連忙跟上。
一前一後在林中沒有方向的亂走,片刻后妃雪兒停下腳步轉身問道陸思凝:「你跟著我幹嘛?」
陸思凝耐心解釋道:「妃姐姐,我們相遇時是下午,我們正說著話,你暈倒在地,我只得背著仇兒抱著你尋到一處人家歇息。我絕對沒有對你對仇兒做什麼。那老人家孤身一人,糧食不多還給我們做了粥喝,自己啃饅頭。你和我若是走了,那老人家就要傷心了。跟我回去吧。」
妃雪兒這些日子來東躲西藏,一遇到不對的事宛如驚弓之鳥。接著月色顫顫巍巍的身體不住的發抖,疑聲問道:「那為何不去城裡,此地距城中不過三五里,莫非你居心叵測?」
陸思凝現在知道了雨凝為什麼不讓自己參和瑣事了。隨即憤憤道:「對,我活該把你從那荒郊野外帶到這裡來,你既然這麼想住客棧,那你就去。」說完腳尖一點飛向枝梢,幾個跳躍便消失不見。
走出不遠,陸思凝心中不忍,男聲破口對自己罵到:「我真是賤。」回頭去林中尋她們。
回到剛才的位置,已不見兩人身影。正要四下尋找,聽到前方仇兒的哭叫。立刻催動身形,好一個「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輕功已達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
來到哭聲發出的地方,妃雪兒已經癱倒在地,仇兒被她壓在身下。
蹲下抱起仇兒放入未解開的背帶里,再抱起妃雪兒。發起牢騷道:「這麼大的人了,逞強什麼。」妃雪兒暈倒,陸思凝就沒改變聲音,還是剛才的男聲,心想應該聽不到。可惜妃雪兒並不是暈倒,她只是多天水米未進,餓到極處,全身無力。將自己抱起時說的話盡入耳中。
來到剛才那戶老人家,抱著進入屋內。恢復女聲:「老人家,麻煩你了。今晚我們能在這裡過夜嗎?放心,我們就在柴房裡休息,等明日我姐姐醒后她有錢。」陸思凝滿臉歉意,自己身上雖有錢,但是數目驚人,給老人家千兩不算什麼,只是數額巨大,若被有心人得知,后不可設想。要知懷璧其罪。
將放在桌上剩下的一碗米粥端起,那本來就是給她留的,她卻走了。粥涼了,陸思凝運氣將粥加熱后,正要喂,一想她暈倒了不能吃。端起桌上的茶水倒入空碗,將碗中水一點一點倒入嘴中。
片刻后,妃雪兒醒來。起身將粥喝完,將碗用水洗了後放在桌上。接過仇兒走向柴房,陸思凝跟上一同進入。
進入柴房,陸思凝盤腿坐在門口打坐,妃雪兒在身後哄著仇兒睡覺。
等仇兒睡著后,陸思凝開口說道:「解扉城主,為民慷慨解囊,一身外功之高鮮有人能出其左右,小女子神往已久。」陸思凝撒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無半分多餘動作。
妃雪兒懷抱仇兒聽她誇讚自己的丈夫,心中不念升起一股憂傷。想到方才一幕,弄巧成拙,望著陸思凝,吸一口氣道:「剛才無心中傷姑娘,還望海涵。明日起早后,我母子便要獨自上路,到時…」
「到時如何做?敢問姐姐可有親人?」陸思凝知道她要將仇兒託付給別人,然後自己殉情。這兩年多以來沒死,只是因為仇兒無人撫養。
妃雪兒靜靜地看著這青衣女子,不發一言。
「不回答,便是沒有。此地離嵩山少林不足二百里,以姐姐腳力,不出兩日就到山下。」陸思凝要使激將法,讓她放棄輕生念頭。自己沒有碰上這檔子事就罷了,讓自己碰見就要管到底,否則心難安。
「你…」妃雪兒詫異道。她竟然看破了自己的心思。
「把仇兒送到嵩山以後呢?姐姐準備做什麼?死?這兩年多無數人的追殺,甚至是想貪圖你的美色,你都一一化解。死,才不要呢,當然是找個好男人,過完餘生。」陸思凝話越說越重,要將她心中的最後防線徹底擊破。
「住口!」妃雪兒快步走去,拔出陸思凝身後的劍朝她背上刺去。劍入三分,血染青衣。妃雪兒嚇得連忙鬆了手。
陸思凝任她刺去,就是最後發起進攻的號角。「這劍很輕,但比命重。你放手了,命就比劍重了。可仇兒呢?」陸思凝繼續言語攻勢。
「解城主豪氣干雲,小女子恨不能與之相交。今日有幸得姐姐搭救,如此菩薩心腸,小女比之不甚。」陸思凝見她沒反應,背上的血嘩嘩的流。
陸雨凝決定來一劑強心針,長嘆一口氣道:「可憐你們兩個不合適,解城主拚死抵抗救你脫逃,你卻一心撒手人寰。難道只有去陪他才算得上相愛?」陸思凝心中不免想到自己跟陸雨凝,情到深處痛哭流涕。
妃雪兒看著眼前顫抖,哭的不能自已的女子,看著背上插的劍,心中愧疚感油然而生。
妃雪兒將仇兒放在乾草上,將包袱中的皮裘拿出蓋在仇兒身上。
走到陸思凝身後,伏身跪下,手放在劍柄上。「妹妹,忍著疼。」點住傷口附近穴道,用力一拔,孩兒他媽劍應聲落地。「嘶~」陸思凝吃疼不禁出聲。
「姐姐,若你心中已有了打算,不如將仇兒託付與我,我定將他撫養成才。」運氣將傷口附近止血,坦然自若地說道。
「好了,妹妹。我真是被你折服了,我不尋死便是。」妃雪兒將自己包袱中的金瘡葯拿出一張,撥開傷口附近的衣服,貼在傷口上。
一夜過去,二人在柴房中留下三兩銀子,那是妃雪兒身上的所有了。兩人抱著仇兒悄無聲息的離開,路上陸思凝跟妃雪兒說了自己要去麗正書院上學的事。兩人先前往天墉城中的三通錢莊,陸思凝換了兩千兩銀子。
「妃姐姐,我去買塊布。」陸思凝路過一布店,進門買了四尺布。將布包裹住孩兒他媽劍,劍柄上的丹鳥玉佩露在外面。又買了針線后,將劍背在身上出門。
隨後兩人來到牙行。「來這裡做什麼?」妃雪兒看著陸思凝不解的問道。
「妃姐姐,你今年多大?」陸思凝盈盈一笑看著妃雪兒眼睛。
「二十有一,怎麼了?」妃雪兒抱著仇兒滿眼疑惑,不清楚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那就好,我在此地沒有住的地方,但是年紀太小,買不了宅子。所以只能靠妃姐姐了。」陸思凝狡猾一笑,推著妃雪兒後背朝牙行里走去。隨後又把她拉出來,「忘了忘了,給你銀票。」說完從懷中取出十張銀票交到妃雪兒手中。妃雪兒看著手中的10萬兩銀票,心中更為詫異。
進入牙行,兩個絕艷女子瞬間吸引一批牙人。選定密雲山和麗正書院最近的一處山莊后,敲定契約,以一萬五千兩買下背靠密雲山西北處的山莊。佔地總共300畝,不過山莊內荒廢並沒有修建成,而且沒有傭人。不過只是這樣就行了,不但能在密雲山時常陪著雨凝,還能在麗正書院上學。雖然見不到雨凝,但讓她知道自己就在山下,也是極好的。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拿到地契和鑰匙后,兩人帶著仇兒在黃鶴樓吃了飯。出了酒樓,直奔天墉城的房屋修築處。買了兩輛馬車,帶了幾個人前去山莊。
一刻鐘后,幾人來到山莊門口處。山莊主體差不多完成,大門以及圍牆都已妥當。拿出鑰匙打開門鎖,映入眼帘環境錦天綉地,房屋雕樑畫棟,柱子丹楹刻桷。
「後邊還有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百花園、小湖泊等等。這是天墉城近幾年來最好的一處山莊。只不過銀兩短缺,擱置下來。如果夫人銀兩充足,今日便可開工。」為首的工匠介紹著山莊的設施,眼中充滿了自豪,當初應該是他著手建造的。
「好,銀子問題不用考慮,我姐姐有。只是幾時能完工?」陸思凝問道,現在最要緊的是先有個落腳的地兒。
「可以入住,只需一月。全部完工,年底可成。」銀子管夠就快了,上個百十人,幾個月就能完工。
「好,那就有勞師傅了,多找些工人,務必儘快完工。只是工作之時,萬萬要注意安全。這裡是一千兩銀票,給工人們買酒喝。」陸思凝從袖中取出一千兩銀票交給領頭的。領頭的工人見她如此慷慨,趕忙領著幾人登上馬車回城裡找人開工。
陸思凝回首望了望密雲山,隨後兩人上了馬車,回到城中已是黃昏。找了家客棧:「掌柜,有空房嗎?」陸思凝立於櫃檯前對正在算賬的中年人問道。周圍在此吃飯喝酒的人。目光頓時被美艷絕倫的兩人吸引。
「有,只剩一間了。我這就給您安排!」掌柜的叫來小二吩咐下去,將二樓的空房打掃乾淨。
「陸妹妹,還是換一家吧,只一間房多有不便。」妃雪兒帶著仇兒,半夜仇兒醒來難免多有打擾。思慮再三還是提出換家有兩間客房的。
「妃姐姐無須擔心,我夜裡打坐就好。」陸思凝讓她安心,獨自徑直上樓。妃雪兒拗不過她隨即跟上。
推開房門,房間倒也不小,打掃的乾淨整潔。兩人進入房間,仇兒已經在娘親懷中入睡。妃雪兒把仇兒輕輕放在床上躺好蓋上被子,卸下包袱。
陸思凝將包袱跟劍放到桌上,喝著茶水。妃雪兒拎著裙擺,蓮步生花走到身旁柔聲道:「陸妹妹,將衣服往下褪些,我用針線替你縫補。」
「噢,好。」
片刻后,縫補完好。「怎麼還沒人送吃的上來。」陸思凝托著下巴,蔥指輕點桌面饒有節奏,嘴上不耐煩的抱怨起來。
「傻妹妹,你不吩咐,他們怎麼會給你送。」妃雪兒頓感好笑,輕掩紅唇千嬌百媚,看了不免心動。妃雪兒出門吩咐送些吃食來。
入夜,外面人聲嘈雜。剛才妃雪兒把仇兒叫起,餵過飯後又睡下。妃雪兒坐在床邊輕輕拍打,兩人各懷心事。
良久,仇兒熟睡。妃雪兒轉頭看望正在把玩丹鳥玉佩的陸思凝,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陸公子,這是何物?」果不其然,昨日林中妃雪兒聽到了她用男聲說的話。
陸思凝停下手中動作,抬眼望去,裝瘋賣傻道:「妃姐姐,你定是眼花了,我是女孩兒。」
妃雪兒不為所動,起身走向桌子旁說道「陸公子,昨日我已聽到關切時所說的話。陸公子不必打趣我們母子。」妃雪兒心眼明亮,坐在陸思凝對面與他對峙。
「是嗎,正所謂關心則亂。沒想到妃姐姐不但眼睛明亮,耳朵更是敏銳。」原以為妃雪兒只是一個美婦人,沒想到聰明過人,膽大心細。
「你能別用那個聲音說話嗎?讓我感到噁心。」妃雪兒眉頭緊皺,厭惡之意溢於言表。如果那日四個強盜是他事先安排的話,自己來一出英雄救美之計,心念一轉頓感噁心。
陸思凝臉色落寞嘴角輕笑「是嗎?沒想到菩薩心腸般的姐姐,也能說出這番話。姐姐如此嫉惡如仇絕非好事。需知,世間的本質,不只是用眼睛看的,還有這裡。」右手指指心房處。說完閉上雙眼,右手發出真氣,真氣擴散至房間各處,然後回到手中。手上真氣困住數十隻蚊蟲,走向窗前,打開窗,真氣送出,蚊蟲四散。
妃雪兒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不單單是神功玄妙無比,而且連蚊蟲都不殺生。他是故意做給我看的嗎?
「不可思議,陸公子內力之深,已非常人可比。對了,陸公子,那四個強盜你事後怎麼解決了?」
「斷了他們一條手足經脈。」陸思凝看著街道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心中思緒早已不在這裡。
「若是妃姐姐擁有天下第一的武功,姐姐會如何做?」陸思凝問起了當初雨凝問過的問題。
「我自會報殺夫之仇,殺了那些害死我丈夫的狗官。然後把仇兒平安撫養長大,再也不用顛沛流離就足夠了。」眼色凌厲,不帶一絲猶豫。
「違反刑律民法也在所不惜嗎?為何你們覺得自己殺人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你們忘了自己也是人嘛?」我是杞人憂天嗎?算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有些人不能被稱作為人,陸公子年齡尚小,不會理解這些事的。希望你恪守本心,不被外人影響。」搖搖頭,暗嘆陸思凝天真無邪。妃雪兒見得多了就不足為奇了。
「妃姐姐,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就把你的深仇大恨託付與我,不要讓自己一個人承受。我自會妥善處理。」陸思凝並非只是說說,他已經想到了具體方法,不過不是現在。
「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也許吧,我不是聖人,我只是一個孩子,做與不做你看著便是。」拯救蒼生是別人的事,所行之事皆有定數。
「你到現在還在勸我,為什麼要我苟活於人世。」妃雪兒說完大哭起來,她並非失了心智之人。那韋小寶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清國的撫遠大將軍,身邊侍衛眾多,高手如雲,自知此生報仇無望,只得安頓好仇兒,自赴黃泉。不料被一個孩子緊抓不放,讓他看破心中所想。
「罷了罷了,我終究沒有勇氣去地下尋他,陸公子好意,雪兒心領了,萬不可做傻事。那唐虞身邊高手眾多,難以接近,即便以你這般身手,想是也不能成。此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莫要丟了性命。」妃雪兒還是被他說服了,仇兒年幼,待他長大成人,自己再做打算。切不可連累他人。
「妃姐姐果真是菩薩心腸,如此,我便放心。妃姐姐不再尋死,這是最好的生日禮物。」陸思凝微微低頭,躬身抱歉。
「今日是公子是生辰?」妃雪兒拭去淚水,略感驚訝。
「是,昨天才知道。」
「昨天?公子之前不知道嗎?」
「以後的日子長著呢,日後再說。還有,以後不要叫我公子了,我有些苦衷。」陸思凝懇求道,若是讓別人知道自己是男的卻是女兒身,一定會被當做變態的。
夜半,妃雪兒躺在床上摟著仇兒入睡,陸思凝坐在桌前閉眼靜思,在想以後該走什麼路,是水泥路,還是柏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