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師好
十九日晨中，兩女昨夜收拾好包袱，早上用過早飯後抱著仇兒向麗正書院趕去。從客棧到書院十六七里路，兩人身輕如燕，飛若蛟龍不過盞茶功夫就到了書院門口。
書院硃色大門洞開，迴廊輾轉曲折，院中參天大樹交相輝映，許是聖賢詩書的渲染，連集仙殿也沾染了清幽風雅的韻致。以集仙殿為中心，組成一個錯落有致、相得益彰的龐大建築群。書院共有殿宇書堂二百八十餘間，其中包括御書閣、明倫堂、宗儒祠、先賢祠、忠節祠等。集仙殿門上方匾額寫有「集賢納士以濟當世」的金漆字。
一位中年男子已經在門前等候，身著長衫，應該是書院中的夫子。「陸學子，妃女士你們來了，山長托我給二位安排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房間里還有一門生居住。」明日便是開學之日，之前在此讀書的學子已經提前回來。
「還有一人？陸妹妹，要不我們還是住客棧吧，帶著仇兒叨擾人家多有不便。」妃雪兒聽到房中還有一學子，考慮到自身情況，跟人家非親非故，若是打擾學子用功，就會良心不安。
「二位放心，書院中的寢院男女分開，而且那丫頭活潑開朗，我已與她說過，她也很是開心有人跟她住一起。」長衫夫子示意二人不必在意。
「既如此，夫子，打擾了。」妃雪兒微微躬身抱以歉意。隨後夫子帶著三人來到淑女園，她們的住處在一株千年銀杏樹旁的房中。
「好了，這裡便是二位的房間了。陸小姐，明日卯時你隨依依一起去書房上課，依依便是這房間的另一位學子。」夫子吩咐過一些作息時間，書院規矩就告退了。
推開房門，房中格局清雅卻隨意擺放。房間中央放著一個大圓桌，圓桌上放著堆積如山的點心。桌子雖大，但在偌大房間中也不足稱奇。窗外放著一個大缸，裡面盛滿了綠水，看起來很多天沒換了，不時有魚兒浮上水面。
「好了，山莊入住之前妃姐姐和仇兒先在這裡陪我住下吧。」陸思凝將包袱放好，本來打算將包袱放在錢莊，但是想到要隨時用去取太麻煩，就將包袱中的東西全放在妃雪兒的包袱中一起背。
「陸妹妹，我事先提醒你一聲。這房中以後不只有我們住宿，還有一個女孩子，行事多注意些，莫要讓外人聽去了閑話。」妃雪兒語重心長的囑咐道：「小公子，我不比她。我已嫁人，便是旁人胡言亂語我也受的。可她還是孩子，女孩子家最注重清白了。若是讓人知道了你……」話再繼續說下去陸思凝就真成玷污女子清白的淫賊了。「妃姐姐，你說什麼呢？你是女人她也是女人，怎麼會孰高孰低呢？莫不要看低自己，姐姐心腸如此善良，天下怕是難有二人。需謹記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陸思凝雙手抓緊妃雪兒肩膀，看著她的眼睛，眼神誠懇字正腔圓道。
「妃姐姐，我從小是乞討為生。八歲那年被雨凝撿到，是她將我養的像現在這般。我這身打扮是迫不得已，在未做好準備前是不會輕易恢復成男身的，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無靠自身的打扮要輕薄任何女子』的想法。」陸思凝語氣堅定，他現在的年紀就是想做些什麼也有心無力。
「我相信你，不過等到山莊建好以後，你要跟我去那裡住，我要看緊你。」妃雪兒氣鼓鼓的叉著腰好似隨時要發作的獅子。
「哈哈哈哈，妃姐姐，你生起氣來像個女孩兒一樣可愛。」陸思凝掩嘴笑的直不起腰來，沒想到溫柔如水的妃雪兒就連生氣都不會，叉著腰看起來可愛無比，我想任何一個男人見到了都會忍不住內心的悸動。
「你，你要死啊，讓你笑。」妃雪兒面紅耳赤，快步走過伸出玉手捏著他耳朵往下拉。陸思凝吃疼，連忙求饒道：「姐姐饒命，我不敢了，耳朵要掉了。」陸思凝兩手抓著耳朵上的手向後掙去，妃雪兒不讓他掙脫隨著他身形追去。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仇兒看著眼前兩人打鬧，仇兒拍打著小手開懷大笑。
下午，淑女園出現一位活潑靈動的綠衣女子。放著走廊不走，在院子里嗅嗅花撿起幾片葉子透過葉子看向天空，活蹦亂跳似精靈。
「噹噹當，我回來了。」青衣女子推開門張開雙臂像是回到家中的孩子準備炫耀著今天發生的事。雖然她一直都是一個人住，但是還是要營造像是在自己的家裡一樣。
推開門，見到房裡有兩個國色天姿的女人和一個孩童。孩子正在其中一位女子懷裡被逗得開懷大笑。聽到有人推門而入，正齊齊向自己看來。「嗨，你們就是徐夫子說的要跟我住一起的人嗎？沒想到這麼好看，太好了，我以後有伴了。」綠衣女孩兒喜出望外的說道，眼神中充滿了喜悅。
陸思凝和妃雪兒看向女孩兒，那女孩有一雙晶亮的眸子，明凈清澈，燦若繁星，不知她想到了什麼，對著自己興奮的一笑，眼睛彎的像月牙兒一樣，彷彿那靈韻也溢了出來。穿著一身象徵生機的綠衣裙，身上飄帶無風自動，烏黑的頭髮瀑布般垂直地披在肩上，臉蛋微微透著淡紅。
「我叫莀依依，我們以後就是室友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跟我說，要吃點心嗎？這是我從家鄉江南帶來的。」莀依依拿起桌上的一盒點心蹦蹦跳跳的來到兩人身邊，聲音似百靈鳥一樣婉轉。
陸思凝搖頭擺手表示不用，站起身介紹道：「不用了依依姑娘，我是新來讀書的學子，陸思凝。這位是我的家眷，妃雪兒姐姐和胡斐侄子。以後便多有打攪了。」
「莀姑娘，初來乍到，請多關照。我們在這裡人不生，地不熟。待日後尋到住處，我們便搬出去，這幾日就多有打攪了。」妃雪兒說明情況，為以後提前准好準備。
莀依依聽到不久后就要搬走，心中一陣失落，可臉上笑容依舊，食指抵唇笑盈盈道：「姐姐太客氣了，我很喜歡熱鬧呢。到時候我能去找你玩嗎？」
「當然可以啦，我家思凝不善言辭，以後可要拜託依依小姐幫助才是。」妃雪兒提前就把陸思凝安排好，讓他少說話以免招惹是非。
麗正書院是遠近聞名中原最大的書院，門生遍布天下。許多高管大戶多有聞名，而且有許多朝廷中人都是出自麗正書院。所以許多達官顯貴的子女慕名而來，許多都是隱藏身份來讀書的。
「好呀好呀，思凝你今年多大了？」莀依依總是笑臉待人，而且說話時靠的很近。
「金釵之年。」陸思凝玉手慢抬蔥指上指金釵，柔聲細語，給人一種病殃殃的感覺。
莀依依眨巴眨巴大眼睛，點頭故作思考「噢，我還沒過生辰，那我得喚你姐姐。」莀依依向後退了幾步，躬身抱拳道：「思凝姐姐，小妹這廂有禮了。」
陸思凝連忙將她雙手抱在手中「依依，姐妹之稱無大小，我們就別客氣了。」
三人在房中侃侃相談，不時逗逗仇兒，往仇兒嘴裡送些吃的。吃飽了累了就睡。臨近傍晚，依依帶思凝去找教書先生安排明天座位以及認識一下老師，其他教書先生都見過了，唯獨負責依依和思凝一個學堂的先生不見了。這裡的教書先生見了依依都是寵愛有加，期間也見過不少才子佳人。一時間，書院里就傳開了，說有一個國色天香，儀態萬方的佳人要在書院念書。一顆石子激起千層浪，整個書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傳開了。也難怪，依依生怕別人不知道她這個新認的姐姐仙姿佚貌，拉著她將整個書院轉了個遍，就差直接奔去君子園了。
「陸姐姐，明天我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好朋友給你認識，他倆絕對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就是有點傻傻的。」依依拉著陸思凝的手腳下生風，嘴裡還不閑著。若不是陸思凝有輕功，換做別人準備拉倒在地了。
「好，我知道了，依依你慢點，我都快被你拽倒了。」陸思凝肯定是不會被她拽倒，只是他現在是個『弱女子』，不能被別人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他只想將這三年平淡的渡過下去。
三人在房裡用著晚飯，經過依依的折騰，外邊的人都知道了淑女園來了個美人。書院的人們都在淑女園外向里張望，聲勢浩大嚇得妃雪兒不敢出門，於是依依出去買了些飯菜點心帶了回來給三人食用。
夜晚就寢，外面的人已經被先生全罵了回去。妃雪兒母子跟陸思凝分別睡在東邊的兩張床上，依依則睡在西邊的一張床上。
翌日早上卯時，依依帶著思凝來到學堂，教書先生已在此等候。學堂之中的學子見到『傳說』中的新生，目光紛紛被吸引過去。一個一個看的有些痴了，不過其中有兩個例外，他們的目光雖然有所停留，但是卻並沒有陷入進去。
陸思凝被帶到教書先生旁，定睛一看卻讓她癱倒在地。那張中年婦女的臉略帶皺紋，頭髮摻雜幾縷銀髮的人，正是他上一世的母親兼老師，樊念瑾！這個人，他這輩子，上輩子絕不會忘。
兩行清淚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正要上前訴苦，卻被依依拉了拉袖子回過神來。玉指拭去淚花，嘴唇微顫道：「老師，弟子來遲了，請老師責罰。」雙腿跪地，低頭不語。陸思凝此時不是以思思或是陸思凝而跪，而是以樊閏的身份而跪。當年樊念瑾將他從廁所撿回來，悉心教誨，獨自撫養長大，還未曾報答就早早離世。雖不是親生母親，但是心中早已將她當作親母。老天給了他第二次機會讓他再次相遇，他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
「你這孩子，這是做什，快快起來。我不罰你。」那長的跟陸思凝前世母親一模一樣的婦人連忙扶著她的手臂將他拉起來，略微乾澀卻溫柔無比的手輕輕拭去臉上的淚痕。
「你坐那後排窗邊吧，那裡位子空著。」婦人拉著思凝的手拍了拍，安了安心將她作為安排在房中一處靠近窗邊的位置。
陸思凝六神無主，緩步走向位子。依依攙扶著將她送到位子後座向旁邊的位子。
陸思凝看著不遠處桌旁的婦人，心中思緒萬千，回想起上一世跟母親的點滴。心想：上一世還未報答養育之恩，這一世，沒想能再遇見，一定要彌補回來。
「思凝，我是你以後的教書先生，也是老師，我叫樊念瑾，你方便做個自我介紹嗎。」陸思凝心中又是一記重鎚。名字，長相全都一模一樣，一定是她沒錯了。
陸思凝心中堅定不移，站起身柔聲說道：「小女不才，中原人士也，姓陸，名思凝，生於亂世，於世虛度十二春秋是也，如今已至金釵之年，吾之雙親，棄我於不顧，吾之身世一無所知，吾,性溫和，嫻靜少言，誠以待人，雖貌不比西施,才不及孔明，然好讀國學,吾性情中人者,為人謹慎,喜交天下才俊佳人也。明知文拙腦蠢，卻已有將心情記點滴之習，只為自娛自樂，閑時憶去日，獨賞亦欣然。恭求來訪者賜教，請勿嘲笑。」口齒伶俐，謙虛謹慎。言畢，掌聲如潮。
學堂中帶上他一共二十二人，其中十七人是男子，五人是女子。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女子少也是必然。能來上學堂的家中不是文學大家就是達官顯赫之士。
早讀是儒家十三經中的《儀禮》跟《禮記》。讀至辰時，早課下堂。依依拉著她的兩位朋友過來介紹。
「陸姐姐，這是金銘，文武雙全，是個自私鬼，有好東西不跟我分享，哼！」莀依依指著一個男子，只見那人有稜有角的臉俊美絕倫，劍眉星目，黑髮過肩身著白色蒼雲龍紋對領立衫，腰束墨色腰帶。那男子嘴角微翹雙手持扇微微一躬道：「小生金銘，才疏學淺，武藝也是略懂皮毛。陸小姐才貌雙全，有幸相交，不省感激。」
「金公子抬舉小女了，能與公子相見，是為吾之幸。」兩手當胸前，微俯首，微動手，微曲膝行了個萬福。
「他是雲辰鳶，是從小陪我長大的好哥們兒，他不像這個『雞公子』，雲哥哥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讓給我，而且為人正直，文武雙全，依依最是喜歡了。」依依介紹時眼中喜悅溢於言表。
這個雲辰鳶也是跟依依一樣是綠色衣服，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看向依依眼神卻盡顯寵溺。「陸小姐您好，小可不善言語，但所表達的跟金兄一樣，絕不虛假。依依妹子與你同寢，日後若是惹了陸小姐不悅，還請不要生氣，還請說與我聽，我去打她一頓就是。」雲辰鳶介紹自己還不忘護著莀依依，打是不可能的，心疼還來不及。
「雲公子哪裡的話，小妹我才擔心擾了依依清凈。」躬身也行了個萬福，輕口回答道。
「依依有人陪，我便最是開心了。看陸小姐身後所背之物，莫非陸小姐也會武功？」雲辰鳶早在陸思凝進門時便已看到。
「對呀，陸小姐若是會武，以後我們便一起比試比試。」金銘爽朗的笑聲過後，說出了雲辰鳶未曾說完的話。
「背上所負之物是一柄劍，只因親人所託，極為重要。所以一直帶在身邊，但小妹卻並不會武功，只是裝飾罷了。」陸思凝隱瞞自己會武的事，只將這劍說是親人之物將其搪塞過去。
「如此，倒可惜了。」雲辰鳶聽后搖了搖頭，失落的道。
四人在餐廳用早餐時又引起了一場騷亂，陸思凝買了份早餐帶回住處給妃雪兒母子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