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曾經也是個文青
這個題目開大了,乍一看還以為又是一個文藝青年要咬文嚼字來無病呻吟了。其實各位同行誤會我了,這裡的文青不是文藝青年的縮寫,是文明憤青的簡稱。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文藝二字我配不上,只能配得上個「二」字,好歹還算年輕,所以我現在是一個二流青年,曾經是一個文明憤青。
憤青這個詞形容我很是貼切。我十六七歲的時候年少輕狂,比較高傲,看了幾篇諷刺時事的雜文,幾部批判現實的小說,聽了一些帶節奏者的話語,我內心也變得狂熱和鏗鏘起來。我覺得我知道很多事情,看透了,悟了,一切都瞭然於心了,喜歡當思潮的領路人。我看不慣世上一切不平事,對待當下教育制度和方式呈批判態度,對待高考的區域性試卷難度劃分義憤填膺,我一直在揪生活的毛病,寫一些批判性文字,銳利點評一些身邊的事情,對不喜歡的東西避而遠之,儼然一副改革者的姿態,力圖要建造出一個理想世界出來。
但好在我雖然內心憤憤不平,但眾所周知,我表面還是足夠文明禮貌紳士且彬彬有禮的,不會去謾罵和指責什麼。所以我是一個文明憤青,簡稱文青。
我覺得那個時候的我是一種最好的狀態,有著昂揚的姿態,充實的內心,犀利的話語和足夠奔頭的嚮往。當然還有俊朗的外表和憂鬱的氣質......我秉承著嚮往而往的態度去看很多的書,了解很多的事情,當時的我是認為自己與眾不同的,我自然意識不到也接受不了自己是個普通人這樣的現實。
我十六歲看了韓寒的小說和雜文,自認為要成為第二個當代韓寒。我甚至一度覺得也要模仿他在高二下半學期退學,以稿費養活自己。後來讀了王朔和李敖的書,更加激憤。我不斷地寫文章,寫小說,分科前我就認為理科對我已全無意義,在每一節物化生的課上我都洋洋洒洒幾千字下來。表達觀點,憤世嫉俗,對熱愛的東西急於奔赴,對美好的事物懷揣嚮往,我不斷從回憶中挖掘靈感,在站在天台眺望遠方的時候悵惘迷茫。
我兩年前,18歲生日的當天,寫了一篇名為《自擬》的文章,其中有一段話描寫生活的角度很是新穎:
生活就如同一篇作文,可它能讓人自擬的只有題目,字數格式立意都是約束好的,縱使你躊躇滿志有一展宏圖的抱負,可是能改變的,也只有題目那塊狹小的地方。
還有一段話用來描述我那段漫長叛逆的時光很是貼切:
生活的作文不是說明,不是議論,你不能為了應試而忘掉獨立的個性本身。每個人都應該有能自擬文體的能力,哪怕你只自擬了一行話,哪怕只是寫了幾個字畫了一幅畫,這都是你不受條框約束、為這個世界自擬過的標誌,它們都應該被尊重,它們都應當被守護。
後來回憶起這段時光,我想我孤傲,偏激,不著調且狂妄自大,所以我是一個憤青。但也很是朝氣,嚮往,且意氣風發,好歹算得上是個文明人。
所以我說我曾經是一個文明憤青。簡稱文青。我現在總結一下我那一段文青歲月:青春時期,和叛逆與之相伴的往往是傷感,熱血和惆悵並肩而走,嚮往的背後就是迷茫。文青具備的悲情氣質讓我有著於事無補的清高與孤傲,懷揣著理想主義的浪漫對應著生活的飄忽不定和惴惴不安。
其實都是在逃避現實。
現在在百無聊賴之際回憶這些東西,以逃避當下的現實。
叛逆的思想和獨立思考的能力都是在百無聊賴之中看書獲得的。我特愛看書。在高中沒有手機的那些日子裡,我以一天一本書的速度消遣度日,我看書不喜歡借,喜歡什麼就直接買下來。讀鄭淵潔數千萬字用來啟蒙,讀韓寒用來叛逆,讀王小波用來惆悵,讀懸疑用來開拓思維,讀心理學用來麻痹自己,也讀過青春傷痛文學,一度為自己而感傷。
但隨著高中生活一天天的過去,我也開始由想象中的圖景轉到認真思考未來的發展方向。投稿雖然仍然石沉大海,小說仍然寫了就廢,頂著一股子自認為自己寫的東西可以的勁頭筆耕不輟。我懷著滿腔的熱忱走進各個考場,然後懷著失落歸來。
我至今不明白河南省編導統考是怎麼一回事,我不明白努力為什麼換不來等價的回報。我清楚的記得我從成績出來的那天上午沿著金水區的一條路,一直向南走,一直走,走到燈亮了,然後天亮了。我花了二十二個小時用來走路,來緩解內心一種理智的崩塌,當我回過神來,我已經在新鄭市了。
後來疫情到來,封家封校,我在下課的時候,我常常盯著窗戶出神,我不太好描述我那是一種什麼狀態。總之我看著窗戶,看著窗台上的盆栽,窗面上的紋絡,或者窗外的風景給了我一種遐想,讓我借換到了一種勉勵之情。在那個春天,我用半個多月時間寫下了一篇散文。一篇名為《窗》的散文。這次沒有石沉大海,黃岡的一個教育集團採納了我的文章,出成了散文閱讀題,我很開心。拿到稿費的那一天,我給自己加了一道菜,一道糖醋裡脊。那裡脊炸的很是清透到位,很好吃,這讓我印象深刻。
畢業那會兒,我把自己的書收拾了一下,發現非常多,大概有幾百本,我都不知道我看過這麼多書籍。它們堆放在一起成了一大堆,我看著這些很頭疼,這些都是我學業生涯的見證,也是我青春碌碌無為的參與者,除了幾本可供反覆閱讀揣摩的文學類書籍,我打算把其他的全賣了。翻找書籍的過程中,我翻到了我從初三到高三的所有手稿,都是簡單的a4紙,大概有上千張,摞在一起,有近二十厘米厚,大概有數十萬字。
我掂量了一下,想了想,扔到書堆里,一齊賣了吧。書很多,相當沉,搬運過程中,我才明白了什麼叫知識就是力量。我找了個三輪車,賣給了一個偏僻的廢品收購站,一斤一塊一,賣了一百零三塊錢。拿到錢,我才明白了為什麼說知識就是金錢。
之後我回到我那個我讚美過無數次的高中,吃了最後一頓飯。買了一份糖醋裡脊和米飯,那是我迄今為止吃過的最便宜的一道糖醋裡脊,僅售六元。
出了那個校門后,或許也能再買到糖醋裡脊,但是大多都只有糖醋,很少有裡脊了。出了那個校門后的生活大致也差不多,只有糖醋,沒有裡脊。有太多的佐料來充當生活的意義了,以讓我們有了嘗到生活的酸甜苦辣的錯覺。
在現在這樣一天天只有糖醋沒有裡脊的日子裡,我基本蛻化掉了文明憤青的那層皮。開始盡量體諒父母,安分守己,不找很多麻煩,在自己能夠掌控的有限的可接受範圍內,可以暢敘幽情,懷著理想的餘熱撲騰一會兒。正如你看到的這一句。
對了,現在的我相比之前文青時候具有的悲情,已經替換成了很多的幽默。王小波在他的文章《未知》里說過一句話,我們的生活有這麼多地障礙,真他媽的有意思,這種邏輯就叫做黑色幽默。
確實,現在更多需要的,就是黑色幽默了。
互勉吧朋友。如果你正處在文青的正當時,我希望你仍然飽有心勁,我不會勸你在該叛逆的時候做一個乖寶寶,在該具有獨立批判思維的時候閉上嘴,要保持天真和憤怒,保持嚮往與熱忱,保留對生活的懷疑,對不公的批判,保存懵懂和憧憬,保有面對無理和歧視時候的憤怒。
雖然文明憤青的思想和行動大多都是自我感動,回憶起來都深感無濟於事,不如做一個本分老實,循規蹈矩的乖寶寶。但我仍然覺得,無濟於事,總好過無動於衷。
當然,不管有沒有文明憤青的那段歲月,我都希望我和讀到這一句的你有所嚮往。嚮往這個詞涵蓋的東西比較多,有的人嚮往而往,有的人嚮往而不往。希望我們都能做到前者。不僅要向,還要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