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男兒何不帶吳鉤

第3章:男兒何不帶吳鉤

「……四野霧凝空寂寞,九霄雲鎖絕光輝……」

清晨濃霧如紗如羅、若煙若雲,漫漫籠罩天地。地處大山腳下森林邊緣的出雲村深深隱沒在這漫漫濃霧中,悄然無聲。此時此刻,全身黑衣的南棹晚貓腰站在村莊盡頭的那座農家院落里,正有條不紊地將腳畔那些已然劈開散落於地的圓木柴薪整齊堆放至木屋檐下,濃霧繚繞中,隱約可見其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卻是神采英拔。而在身畔氤氳霧氣中,比南棹晚稍高些許身體愈為壯實身著褐色短衣的兄長秦朝則奮力揮舞起手中斧頭,狠狠地向著豎立於地的圓木劈將下去。雖然濃霧微寒,秦朝卻依然掀起衣角拂去額頭汗水。揚首遠眺,但見那村前森林、村后群山皆同樣隱隱籠罩在繚繞濃霧中,竟恍若仙境,亦比以往愈添些許神秘。而這初晨的出雲村亦愈為靜謐,南棹晚耳畔惟有秦朝劈柴聲音不斷回蕩。

此時此刻,距離當年老獵人武林於深山老林中偶遇孤獨群島島主南翔鶴並收養南棹晚至今,倏忽已然十五年過去。在這十五年間,南棹晚漸漸從當年嬰孩成長為如今的十六歲少年。在這十五年間,早已發現自身與兄妹間有所不同的南棹晚卻僅從母親那裡得知自身為收養之子,無論他如何繼續緊追不捨,皆未能再得到其它任何訊息。然而饒是如此,這並未令南棹晚與養兄妹間有所疏離,這座農家院落承載著太多他們共同成長的歡樂記憶。然而在歡樂之餘,長久以來,南棹晚卻始終有重重疑惑縈繞心間,有時在那孤寂寒夜裡,孤單的少年南棹晚時常會默然孤獨對月、黯然神傷,卻始終未能尋得答案:

……我來自何方……

……我生而為何……

……我終歸何處……

然而此時此刻,南棹晚卻暫將心事深埋心底。身畔,兄長秦朝則奮力將最後那段圓木劈開,拂去額頭汗水,以斧為杖,貓腰喘息著稍事休息,南棹晚遂將柴薪攬至懷中。

然而就在此時,南棹晚驀然聽聞身畔木屋中隱隱傳出陣陣歡快地輕輕腳步聲,遂不由得停止手中動作。須臾間,卻見小妹秦樓月身著月白衣衫翩躚若飛面帶微笑快步而出,她那窈窕倩影雖隱隱融於繚繞濃霧中,卻依然顯出白衣勝雪、烏髮如雲、眸如明月、膚若凝脂,彷彿天生此佳人,即勝過那蒼蒼寒霜、皚皚冬雪。而小妹秦樓月駐足於木屋台階之上,即仿若有明光自天際破空而來,直穿透這天地間漫漫濃霧,令這座農家院落頓然明亮起來,同時亦令南棹晚心生明媚,她那銀鈴般的歡快聲音亦緊接著傳至耳畔:

「吃早飯啦!」

秦朝笑著點頭答應,然而此時此刻,原本靜謐無比的出雲村中驟然響起陣陣急促地銅鑼敲擊聲,破空而來,打破籠罩天地的岑寂,仿若在沉重地敲擊著人們心房,在這重重濃霧中不斷回蕩。南棹晚與秦朝兩人心下皆知,此為村莊面臨大事號召村民們時方會發出的緊急召集令,且聲音如此急促,想來定有要事發生。果不其然,隨著這急促銅鑼敲擊聲在村莊上空不斷回蕩,眾多村民紛紛走出家門,循聲向著村莊中央那處廣場擁去,不時有村民們互相交談的隻言片語飄入這座農家院落:

「……如此急著召集咱們,莫非又有野獸襲擊村莊?」

「……看來並非如此……」

「……聽聞國家又要打仗……」

「……好像是那些傲雲國蠻子又要進犯我雲荒,真欺人太甚!」

「……唉……好容易才過兩年太平日子,如今卻戰事又起,這何時才是盡頭……」

「……此次緊急召集咱們,定是要號召年輕子弟們踴躍參軍、馳騁疆場、上陣殺敵……」

南棹晚與秦朝兩人面面相視,卻見兄長秦朝面布激憤神色,眼底卻又隱然掠過些許驚懼。而饒是南棹晚向來沉穩,此刻亦不禁微微變色。稍頓片刻后,兩人同時快步向那道木柵欄門奔去,完全沒有理會小妹秦樓月在身後急切呼喚。

此時此刻,村莊中央那處廣場已然被擠得水泄不通,眾多村民們依然在議論紛紛,同時皆將注意力集中至廣場中央那座約半人高的方形土台上。南棹晚與秦朝兩人遠遠站在人群邊緣處,看著站在那方形土台中央與老獵人武林爺爺年紀相若的灰袍老者自身畔手持銅鑼的年輕後生手中接過白色紙卷,徐徐展開,原本依然議論紛紛的人群頓然安靜下來。

「雲荒國君特詔!」那擔任出雲村村長的灰袍老者朗聲宣讀手中紙卷,原本蒼老的聲音居然中氣十足,令南棹晚不由得心下微詫。而此時此刻,在場眾村民們皆屏氣凝神傾耳而聽,想來定是被方才灰袍老者道出的「雲荒國君」四字所震懾。然而南棹晚卻心下明白,當今雲荒國君南樓雖貴為國君,卻僅不過是已然掌握朝政達二十餘年之久的當朝太師漢宮春手中傀儡而已,那所謂「雲荒國君特詔」亦不過是太師漢宮春之意而已。南棹晚心念至此,卻聽那灰袍老者繼續宣讀:

「……今有西北敵邦傲雲,敢發難端,窺我上邦,犯我國疆,百姓離散,滔滔惡行,罄竹難書,雖萬死不足抵其罪!朕為國君,纘承洪緒,統理兆人,海澨山陬,皆朕臣民,適遭此難,豈宜坐視。為御外敵,保國平安,特發此詔,召忠勇之士,發羽林之材,掃豺狼之罪惡,播雲荒之威德。凡我雲荒男兒,尚宜奉公體國,討伐凶逆,義無反顧,以消萌釁,以導禎祥……」

「如此看來真要開戰啊!」南棹晚聽著,不由得如此嘆道,卻未聽到站在自身身後的秦朝有所回應,不禁心中微詫,遂慢慢轉過身,卻見兄長秦朝面上激憤神色愈甚。

「我要參軍!」秦朝毅然朗聲道,然而南棹晚卻發現,兄長秦朝的聲音與雙手卻俱在微微顫抖,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然則,聽聞兄長秦朝決定應徵參軍,南棹晚不禁眉頭微皺。就在此時,南棹晚與秦朝兩人驀然聽到有蒼老沙啞聲音自身後傳來:

「誰要參軍啊?」

南棹晚與秦朝兩人急轉身望去,卻見老獵人武林爺爺手持楓木獵弓腰懸野味站在當地,腳畔,那條黑色獵犬則長長地吐著舌頭喘著粗氣。十五年過去,老獵人武林已然鬚髮皆白,卻依然精神矍鑠、身強體健。此時此刻,老獵人武林目光銳利如鷹,依次審視著南棹晚與秦朝兩人,最後卻將目光投向正在土台上向眾村民解說上意的那位灰袍老者,不禁深深嘆息。

此刻已是戌時三刻,窗外暮色四合,清晨時分繚繞於天地間的漫漫濃霧早已漸漸散去,如墨夜空中閃爍出點點星燈,大地卻籠罩在無盡暗淡之下。寂靜如死亡般可怖地籠罩著近處無際森林、遠處巍峨群山,天地間空氣仿欲凝結,近乎成冰,彷彿那戰爭的肅殺之意自遙遠戰場跨越時空,傳至這座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小小山村。此時此刻,在木屋中如豆昏黃燈光下,老獵人武林爺爺、年逾半百的母親以及南棹晚兄妹皆圍坐桌邊,久久默然不語。

「你們兩人當真要應徵參軍?」良久,母親方顫聲問道。

兄長秦朝默然點頭,南棹晚卻依然靜如止水,母親不由得長長地深深嘆息。身畔,皺眉蹙額的老獵人武林手端煙桿,如霧青煙緩緩揮散,小妹秦樓月不禁蛾眉微顰。

「今日所見,村中年青人們皆欲踴躍參軍,我兄弟斷不可甘居人後!」秦朝朗然道,面上激憤神色再現,「而且,父親正是於此前戰爭時戰死沙場,我兄弟愈該報此深仇!」

秦朝話音未落,卻聽老獵人武林將手中煙桿重重地磕在身前樺木桌面,蒼老沙啞的聲音竟有些許嚴厲:「正因如此,你們方不可如此草率,倘若身陷不測,那可如何是好!我與汝父數年深交,亦不會聽任你們如此貿然行事!」

南棹晚與兄長秦朝皆微微怔住,然而緊接著,秦朝就再次接言:「然則,日間聽聞國君詔書上意,凡年齡為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男子皆須應徵,如此看來,我與棹晚皆義不容辭!」秦朝如此言道,南棹晚亦靜靜點頭,神情漸漸變得愈加堅毅肅穆。

老獵人武林不禁深深嘆息。

「雖然我等皆不願你們應徵參軍,但倘若你們執意如此,再有國君特詔,我等亦無話可說。」老獵人武林嘆息道,「但是,倘若棹晚亦欲同往,則萬不可以真實名字告人!」

「何出此言?」南棹晚聞言頓然眼露精光,沉聲問道。而與此同時,秦朝兄妹皆面現驚疑,母親則輕輕搖頭。然而南棹晚為何等精明人物,剎那間已然明白:「難道是我身世緣故?」

老獵人武林並未答言,手捏煙桿皺眉深思。南棹晚向來敬重將自身收養而來的老獵人武林爺爺,見其默然不語,遂不再詢問,這間木屋再次陷入沉寂。

家人們睡下后,南棹晚返回自身房間,於如墨夜色中抱膝坐在那靠窗木床上,卻是睡意全無。為可以順利應徵參軍,南棹晚僅得勉強答應老獵人武林爺爺與母親所言,隱去本來真實名字而以秦川之名應徵,而武林爺爺與母親卻亦僅勉強答應此事。然而,他們緣何如此要求,南棹晚縱有隱然猜測,卻始終無法明白其中深意。遠望著窗外點點星燈下的靜謐森林、巍峨群山,南棹晚不由得浮想聯翩。

就在此時,不遠處那道松木房門外驀然響起輕微敲門聲,令南棹晚頓然全身緊張起來。然而房門開處,卻見依然身著日間那件月白衣衫的小妹秦樓月飄然而入。南棹晚目光微滯,木然望著小妹秦樓月如白衣仙子般於暗夜中緩步行至床前,屈身坐在自身身畔,同時頓然有股幽幽清香自其懷間淡淡飄來,沁人心脾。此刻星光幽幽,秦樓月那姣好容顏看上去愈為完美無瑕,而南棹晚靜靜凝望著長久以來始終相伴在自身身邊的青梅竹馬小妹,不禁心旌神馳。

「你當真要應徵參軍、與我就此分離嗎?」良久,秦樓月幽幽問道,話語間隱然似有些許哀傷。

南棹晚沉默良久,方緩緩言道:「我本不願,無奈國家召喚,為天下蒼生計,我惟有奔赴疆場……」

「果然如此嗎……」秦樓月垂首黯然道,話語間哀傷情意愈濃,「只是不知道,在你心中,這天下蒼生與我,究竟孰輕孰重呢……」

這番話如同點點淚珠,輕輕滴落在南棹晚心房,令他不由得怔在原地,待他回過神來,秦樓月已然飄然而去。南棹晚深深嘆息,不禁黯然神傷。長久以來,每逢南棹晚孤獨寂寞時,小妹秦樓月總會在他身邊給予安慰,溫暖其心田。南棹晚最不願看到的,就是小妹秦樓月傷心,然而現在卻因分離而……

黯然**者,唯別而已矣……

心念至此,南棹晚直感覺離別如刀割般痛徹心扉。在迎面微微吹拂而來的清冷晚風中,南棹晚默然揚首望向那如墨夜空,卻有萬般無奈在心頭,不禁深深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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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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