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
寒愈是在醫院的病床上醒的。
據王胖子所說,自己足足昏迷了三天的時間。儘管王胖子在第一時間便把他送進了醫院,但醫院對於他的情況束手無策。醫院的檢查顯示,寒愈的身體很健康,根本無法檢測到任何方面的疾病。但是,寒愈就是昏迷了,並且無論用何醫療手段都無法將其弄醒。最後,醫院給予的診斷是由於精神疾病出現幻覺,過度驚嚇導致的神源性休克。
「謝謝,胖子,這是我欠你的。」病床上,儘管寒愈知道王胖子其實並不吃這一套,但他還是開口道。
「哎,你就不用想這些了,我總不能讓你死了吧?你也不用說這些屁話,好好休息吧。」此刻的王胖子正啃著一塊麵包,絲毫沒有注意到麵包屑幾乎被全部撒在了寒愈的病床上:「等一下會有醫生來詢問你的情況,你如實說就行了。」
說?能說什麼?寒愈只能報以苦笑,因為他已經能夠想象到接下來操蛋的劇情了。那些醫生將會診斷他得了某種精神疾病,然後卻由於自己沒錢連精神病院都去不了。可就在這時,寒愈卻忽然看到了什麼東西。他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雙手也開始顫抖起來。
「怎麼了?」王胖子趕忙問道,他擔心寒愈會再次昏厥過去。
「胖子,那是什麼顏色?」寒愈的嘴唇劇烈抖動,他指著王胖子的褲腰帶,就好像要將其搶奪過來似的。
王胖子一臉的懵逼,他看了看寒愈手指的地方,下一刻他的臉色變得無比的古怪。他的腳步若有若無的向後退了幾步:「寒愈,你冷靜點。喂喂喂!你想幹嘛?你可別開這種玩笑啊!」
在王胖子驚恐的眼神中,寒愈猛地從病床上翻起身。他沒有理會王胖子胡說八道的呼喊,而是沖向了病房的窗前,並一把拉開了窗帘。
清晨的陽光就這樣灑入了病房,有些刺眼。寒愈抬起頭,他就這樣站在病房的窗前,整個身體就好像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只有他知道,這一刻,面前的這一片光明對於他來說有多麼的震撼。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天空,第一次看到太陽,以及第一次看到黑色。就好像大夢初醒一般,天空中沒有不可名狀的扭曲之物,也沒有扭曲霧氣背後那無盡的瘋狂與荒誕。一輪明日之下,並沒有多少的雲,只剩下一片寧靜,潔凈而鮮明的藍。
這是他在畫卷和照片上才看到過的景像,也是他僅僅夢才見過的景象。
他的眼睛,似乎變成了正常的眼睛。
可下一刻,他的雙眼一陣劇痛。就好像有誰想要重新把他重新拉回地獄,那些扭曲的東西逐漸在他的眼前重新浮現,似乎想要重新侵入他的視野。
「滾開!」寒愈怒吼一聲,他一拳狠狠地砸在身旁的牆壁上。可他就好像沒有痛覺一樣,不管不顧的不斷用自己的拳頭砸擊著身旁的牆壁。哪怕此刻他的拳頭已經滲出了鮮血,卻也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忽然,他的大腦一陣嗡鳴,幾乎要再次跌倒在地。
「醫生!醫生!」王胖子大聲呼喊著。很快,兩個穿白大褂的護士便衝進了病房,並攙扶住了寒愈,商量著要不要申請給對方注射鎮定劑。而當寒愈再次抬起頭時,他那有些蒼白的臉上卻露出了一個笑容,因為他知道,這一次是他贏了。
之後的事情幾乎沒什麼好說的。儘管寒愈反對,並聲稱自己身體十分健康,但那幫醫生依舊又給他開上了一大堆的檢查,並以其精神不穩定為由讓其留院觀察。但寒愈知道,這醫院病房哪是能夠隨便能夠住的,這就是把錢放在火爐里烤啊。於是他不顧胖子的反對,在第二天晚上便辦理好了出院的手續。
「就算你出了院,你也一定要按時吃藥啊!那天你實在太嚇人了,我還以為你性取向不正常了。」王胖子嘟嘟囔囔著,並將自己從藥店里配來的一大袋治療精神疾病的藥物強行塞入了寒愈的手中。對此,寒愈也只能苦笑著收下。
在告別了胖子之後,寒愈回到了家中。他剛把那一大袋精神藥物放在桌上,準備給自己搞點吃的。
可他卻發現,他的家裡連米都不剩下了,只剩下一些可以配粥的鹹菜。他無奈的苦笑了一聲:「說起來,我再過五天要交房租了。」
儘管住院的錢大部分都是由王胖子為他墊付的,但僅僅是這幾天的檢查以及治療的費用,便將他本來就不多的積蓄幾近掏了個精光。現在他的銀行卡內的存款是169.8,倒還可以吃一頓好的。但如果這五天時間內自己搞不到3000塊錢交給那個房東大媽,恐怕自己就真的得捲鋪蓋走人了。他的大腦里忽然想起了自己不知道哪裡看到過的一句話。
「藝術家都是窮死的。」
最後寒愈決定,今天就將就著不吃了。
從柜子後面,寒愈抽出了一張畫紙。倒不是由於現在的處境使他突然有了創作的靈感,實在是因為他需要錢。
寒愈是一名畫家,一名只能在地攤上賣畫的落魄畫家。
成為一名繪畫者是他的夢,而目的其實也很純粹。寒愈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畫筆繪畫出天空中那常人眼睛看不到,並且無法通過攝像機捕捉的扭曲之物。他希望,有人能夠通過他的畫了解他眼中的世界。
儘管這並沒有什麼用,但這卻是籠罩在他心中的一種最為本能的原始慾望。
可從美校出來后的他,生活幾乎遭到了極點。
寒愈曾有過一個美術設計方面的工作。可當有一天,公司領導忽然和他說,讓寒愈通宵加班趕個稿。
結果第二天領導來到公司卻發現,桌椅和各種東西被擺放成了一個詭異的圖案,還被潑上了各種顏色的油漆。寒愈則掛在窗帘上面睡著了。
被開除后,寒愈名聲算是徹底臭了。他干過不少的苦力活。他搬過磚,送過外賣,甚至貼過小廣告。但最後他還是總結出了一條對他來說賺錢最多的路子,上午去擺地攤賣畫,下午去忽悠小情侶畫肖像。
藝術創作,出名什麼先放放,把房租還了,然後吃飽飯再說。
而在這樣一個快餐娛樂時代,畫已經越來越難賣了。在地攤上還算有銷路的,便是他畫上一些二次元風格的油彩。
至於藝術?寒愈知道,那些受人追捧,可以拍出天價的藝術品,購買的富翁們大多其實並不在乎購買那些藝術品的本身質量與內涵。他們買的其實便是那些藝術品的名氣,以及自己的虛榮和高級感。
寒愈將自己的畫筆小心翼翼的從一個盒子里抽了出來,調好油彩,並將畫架在自己的面前架好。可此刻的他心煩意亂,儘管坐在畫架前,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畫些什麼。
忽然,他卻感覺自己的雙眼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他立刻閉上了自己的眼睛,身體開始微微的顫抖。但這一次,寒愈的情況好上了許多,沒過多久便把那些東西再次趕出了自己的視野。而隨著一陣眩暈,他乎感覺到自己的眼睛似乎有所不同了。
他嘗試著眯了眯眼,世界的景象在他眼前瞬間變化。那天空中扭曲的詭異之物,重新出現在了他的眼中。而當他將雙眼閉上再次睜開之時,眼前的一切又恢復了正常人所看見的景象。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寒愈發現,自己竟然似乎掌握了一些東西。他似乎能夠隨意壓制或者釋放自己這雙眼睛是否看到那些詭異之物。
「這雙眼睛足足折騰了我二十一年,現在終於是到頭了。現在,不知道生活還要折磨我多久。」寒愈苦笑了一下,內心也說不上有多麼的欣喜。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將畫筆在顏料上沾了沾,開始在畫布上落下顏料。
儘管他知道,自己的畫終究是要被放在地攤上賤賣。但他依舊十分用心,直到晚上九點的時候才將畫作徹底畫完。
畫上,油彩尚未乾透。
那是一個俊朗的少年,似乎是在微笑。他雙手舉起,似乎想要擁抱著什麼東西。他抬著頭,似乎想要仰望天空,可卻死死閉著眼睛。而在他的身下,卻是無數噁心的蟲子在爬動。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藍色的天空嗎?」
這個少年,有點像他嗎?
寒愈不是畫中的那個少年,他是畫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