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燭光

夜色籠罩的屋檐下，一人一鼠注視著蠟燭，長久地沉默著。

蔣青青平素溫和的活力似乎消退了下去，老去的頹態無可避免的呈現，化為嘆出的一口氣。

燭光輕柔地落在鼻側，金黃色的毛髮輕輕擺動著。

小鼯鼠輕聲說道：「你似乎已經把他們隔開很久了，久到界限已經搖搖欲墜，只有通過讓他們忘卻的方式才能維持。」

「你猜的沒錯。」

「願意說說為什麼嗎，奶奶？」

「……」

「蔣子涵和端木，他們以前遭遇過不好的事嗎？」

「……大概算吧。

不過似乎無論我做些什麼，該來的都會來的，所以不過都是一把老骨頭的一廂情願罷了。」

「和我的情況有類似的地方嗎？」

「……

大概在端木和涵涵剛剛遇上的時候，也就是差不多你這麼大的時候，他們兩個晚上去荒地里探險。

我讓自然靈一直跟隨著他們，周圍平靜的和大雪封山的森林一樣，可一轉眼，他們就被襲擊了。

涵涵和端木的一部分靈魂流露在外，已經快要逸散了。

我趁著最後的機會，把它做成了捕夢網…….我不想讓他們傳承葉潮生的風，這太孤獨了…..」

蔣青青的眉毛近乎擰了起來，她輕輕揉著眉心，像是剛做完一場可怕的夢。

「傳承？」

「正如人的身體延續自父輩，靈魂也會多少帶上影響。

每個人心中潛在的想法，都會傳到自然靈中代表自己的那一部分，從而作用於自然靈，造就不同的形態和運作方式。

同樣的，自然靈也會反作用於你的思想，將那部分放大，讓通靈師變得更…純粹，或者極端，你想怎麼說都行…..更接近於他們心中的自然。

這樣，他們就將於一生的旅途結束后，在安寧中回歸自然的懷抱。」

「因為在很多人的眼裡，水，火，土，風….很多自然的事物，都是在世界範圍內，以不同的時間尺度循環的。

很多通靈師都會去不斷的旅行，以回應自然靈的影響。

可是葉潮生…..他的風還要更極端一些……他不需要家，不需要故鄉…..他旅途的終點也不是自然界，而是某些我看不到的地方…….

這一切在我的一生中給我造成了莫大的痛苦，無論是來自他的，還是來自傳承於他的風的。

所以我不希望涵涵他們走上這條路，我希望能親眼看著他們長大，生活，而不是離我而去，流離失所。

我就沒有讓他們成為通靈師。可是意外還是發生了…..」

「從那以後，他們和神秘沒有了世俗的屏障，想要反饋到我身上的惡意，有一部分就傳到了他們身上。

附近的蠱師，發狂的貓……..他們沒有自保能力，所以我學會了用風重塑屏障…….

他們成為了神秘眼中我的軟肋，所以我只好違背最初的希望，推動他們離開我，前往遠方生活…..

四年了，我以為回來看一眼，他們不會有什麼事，沒想到意外還是發生了….」

「嗯，嚴格意義上意外是發生在我的的朋友查爾斯身上…….」

「那為什麼你也會出事，以如此詭異的方式變成鼯鼠呢？」

「呃…….」

「葉潮生，我的養父是一位很有成就的通靈師，可他也留下了不少長期麻煩。

我的很多工作，

便是去解決這些他留下的麻煩。

我和它們交鋒了一輩子，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些東西的狡詐之處。

如果你受害了，涵涵他們也受害了，那這絕不是巧合。

更何況這段時間白澤丘也出現了不少奇怪的現象……我或許不知道全貌，但我有預感，這一切背後的陰謀里至少有一部分是關於葉潮生的後代家族的，和他的研究有關。」

老婦人停止了她的追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綿延不絕的，富有韌性的鋒芒。

她看似昏黃的眼珠里，散出的目光集中在蠟燭，似乎看著一盤棋局。

小鼯鼠靜靜聽著，知趣的沒有打斷她。

過了一會，蔣青青呼出了一口氣。

「我們現在知道的太少了，時間也不多了……似乎有一場浩劫，將要在祭神節的時候到來。」

「我聽一隻火車上的貓狸子說，他們要在祭神節舉行慶典。」

「是的，那東西它們每年都會舉行…祭神節也就是現在常說的圓月節，是禾穀節的最後一天，許多在東方文明影響範圍內的文化都會在這一天有慶祝活動，神秘也會在這一天活躍，這個範圍很廣…….

距離禾穀節的第一天還有一個星期，在這之前，我會想辦法從附近的神秘這方面想辦法……

而你是我們的另一個突破口，你對你的異狀越了解，自我探索越深入，我們就會更深刻認識它將你變成鼯鼠時，使用的神秘手段，找到線索。

這樣完美貼合的變形必然是對我們家族，以及你個人長久的研究和監視，再配合高超的技術造就的，很可能代表他們最高級別，也是最有辨識度的神秘。

所以我們得抓緊了。」

蔣青青看了看天色，距離日出大概還有四個鐘頭。

「我們昨天講到哪裡了？」

「自然靈。」

「哦，是的，是的。」

「自然靈可以是任何樣子，你眼中的自然包含什麼，就會有相應的傾向。

可以是粒子，可以是波。

對於大部分傳承的通靈師來說，我們的構架是建立在古老的四元素說之上，自然靈也大多是這些，但你用靈能，某種原子做自然靈也可以并行不悖的解釋。

由於自然靈與通靈師個體間的不同，我們對通靈師最寬泛的定義就是用靈魂分裂與物品結合的神秘使用者。

所以通靈師嚴格意義上是沒有通用的法術，或者評價標準的。

不過我們以四元素通靈師為基準，可以大致不甚完善地分割出五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通靈，可以初步與自然靈溝通，感受到自然靈，引導它們釋放自然中已有的力量。也就是你現在所處的階段

第二個階段：映能，對自然靈的運作方式了解加深，可以調動自然靈的力量，對自然靈有主導權，使用一些自己建構的能量運用手段。

第三個階段：入魂，自然靈和你的靈魂初步開始交融，你想法逐漸與自然靈貼近，可以更深刻的理解和利用自然規律，做出一些看似不符合現實的改變，也是我所處的階段。

第四個階段：化身，你開始失去人格，軀體可以化作你心中自然的模樣，擁有自然的屬性，可以調用的能量級顯著增加，並且會快速進入第五階段

第五個階段：同一，失去自我意識和人格，化為自然的一部分，徹底擁抱這個精彩的世界，也是通靈師們理想的，作為人走到生命盡頭的方式。

由於這個階段劃分是與理解和利用方式相關，所以並不一定代表你越深入，能調動的能量就越多。

畢竟通靈師的首要人生目標，是去接近「自然」，而不是造成破壞。我們一生都會被自然靈的呼喚影響，成為本能。

但通靈師只是一種神秘，雖然它有著諸如四元素，生物，靈能意象等多種變體，它畢竟不是全部。

府北鎮附近的神秘還有你所看見的，第一代先祖大概是由人變得的貓狸子：它們可以動用『貓神』的力量，沒有人完全清楚那是什麼……

它們是變形者體系的一種特化分支；

有我所提到的蠱師，它們利用的是曾經的非法靈能和生物實驗創造的一種怪誕，吸收利用人類文化的特定部分。；

有遍布世界的符號師，它們脫胎於東方傳統的畫符，利用符合，語言和文明的力量，通常與大學和研究所保持著一定合作；

和還有你所持有的遺物，它們往往都是某種，不依賴於人而依賴於物的神秘，以不同於其他神秘體系的理論自行運作著。

總而言之，這個世界的神秘以多樣體系存在著，沒有人知道過它們的全貌，只是被它們追逐著罷了。

………..」

夜越來越深，第一滴雨從屋檐下探出頭來，一老一少在燭光和雨聲中低聲訴說著大千世界的神秘。

博大和渺小在這一刻短暫的交錯，棲居在這巴山夜雨般的場景里。

無論葉浩將會走到多遠的地方，他都會銘記著這一個個夜晚。

那是世界的無限第一次想他展現魅力，引導著他來到沒有盡頭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