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租客
人生來是否平等,這是一個千古難題,就生命而言,每個人都只有一條命,誰也不比誰多,誰也不比誰少,這是公平的。就物質生活而言,有的人一出生就能享有近乎無限的資源,而有的人窮盡一生所為的也不過是別人剛一出生就能達到的起點。
而就這,仍是大部分人窮盡一生也未能達到的。如果真的是因為前世造孽太多,那麼我覺得孟婆應該下崗,別讓我喝所謂的孟婆湯,也好讓我記得前世自己究竟幹了些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才會導致今生的貧困潦倒,否則前世早已記不得的罪孽今生我憑什麼要認?
可這世界什麼都缺,就是不缺自命不凡,不甘平凡,誓要與天斗,打破宿命的人。有句歌詞我覺得挺好,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拚,有時候我們缺的往往不是那七分打拚,而是那三分氣運,它可能是一個機會,也可能是我們生命中遇到的一個貴人。
20世紀90年代初,牛津大學的人類學家羅賓.鄧巴做了一個簡單的實驗,他讓一些居住在大都市的人列出一張與其交往過的所有人的名單,結果他們名單上的人數大約都在150名。由此得出了著名的「鄧巴數字」也就是「150定律」。
可以想象,想要在這區區150人當中遇到一個屬於你的貴人,機率是何等的低微。而我說是有幸也好不幸也罷,就曾遇到過一位,他就是我的姐夫,廖春華。
我叫陳東,接下來要說的是一個故事,也是我的一段回憶,故事還得從我十六歲那年,也就是2011年1月15日那天開始說起。至今我仍清晰的記得那天天空下著濛濛細雨,當我戴著老李叔借給我斗笠往家裡趕的時候並不知道家裡已經住進了一位將改變我一生的客人。
我們村子是一個四面環山的小山村,名叫大壩村,村裡村民不過百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房屋皆是以高架房為主,所謂高架房就是上下兩層,上面住人,下面圈養牲畜,或者堆放雜物。
房頂上蓋的也不是瓦片,而是一塊塊正方形的石板,蓋的時候斜起來角對角一層一層往下鋪。房檐下家家戶戶掛著一個雙眼凸出,青面獠牙的人面木雕,木雕下面則是一塊鏡子跟紅藍相間的布條。關於這個木雕,村裡人眾口不一,有人說這是蚩尤,也有人說是上古某位大神,總之就是一句話,掛著它能保平安。
這個東西的具體來歷早已無從考證,唯一知道點傳說的老人也都相繼走的差不多了,新一代的年輕人雖然不信這一套,但當年文革都沒搞掉的東西,如今自然也沒哪個不開眼的敢冒全村之大不為去沒事找事。
我們家就是這樣一個二層小樓的高架房。因為下著小雨,我一路不停奔跑,很快便跑到了隔壁鄰居老張叔家房檐下,轉過角,老遠我就看見我家門口站著一個約莫三十上下,面容消瘦的中年男子,他穿著一套藏青色中山裝,雙手背在身後,正看著綿綿不絕的小雨愣愣出神。
許是聽到我走路發出的聲音,他緩緩回頭,沖我溫和的笑了笑說:「你好。」
我稍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說:「你…你好。」
這時奶奶聞聲走了出來,從我手上接過斗笠,指了指那名男子笑道:「這是廖叔,今天早上來咱們村租房子的,我看咱們家那小平房閑著也是閑著就租給他了,說好了一個月一百塊錢。」
我聞言微微詫異了一下,我們村是一個偏遠的小山村,屬於那種貧困縣裡的貧困村,
一般很少有外人會來,更別說跑我們這裡來租房子了。不過轉念一想,或許人家就是厭倦了城市的喧囂,到鄉下來體驗生活也說不一定,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城裡人吃青菜那叫養生,咱們吃青菜那就是窮,上哪兒說理去?不過不得不說奶奶收人家一個月一百也著實高了些。
通過奶奶的介紹我知道了這人性廖名春華,是城裡來的人,奶奶也問過他來此的目的,他只是笑笑著說這地兒風水好,能養人,所以來小住一段時間。對於這樣的說法我當然是嗤之以鼻的,但人家不願意說我們也不好刨根問底。
晚飯的時候,奶奶炒了幾個土雞蛋,自家雞下的,我想著畢竟來者是客,於是便用小碗盛了一點給他送過去。走進小屋,見他正拿著一本黃色封面的書籍正看的津津有味,我仔細一看,封面上赫然寫著「大藏經」三個字。
我雖然不明白這本書究竟是講些什麼的,但有一點我還是知道的,這是一本佛教典籍。
他見我端著碗進來,放下手中書籍,沖我笑了笑,從我手中接過碗道:「謝謝!」
正是他這份不嬌柔做作的姿態讓我對他產生了幾分好感,農村人就是這樣,既然給你了那你就接著,若是不接反倒有些看不起人的意思。
看著他桌上那本「大藏經」我一時心生好奇便問了一句:「廖叔你還信佛?」
他笑笑說:「佛也是一種文化,與信不信無關,只要理性吸收不盲目崇拜,一切都可以存在。」
我說:「話是這麼說,可我們學的那些數學,物理,科學,啥的知識那都是真真實實存在的,有用的,可這佛存在嗎?若是存在它在哪兒?若是不存在我們又幹嘛要信它?」話到此處,我突然想起以前來我們村化緣的一個遊方僧人,笑著說道:「記得以前有個和尚來我們村化緣,我問他佛存不存在,他說佛在心中信則有,不信則無。
「說實話,這句話炸一聽還覺得挺深奧的,但事後細想又難免有故弄玄虛之嫌,這佛存不存在難不成還是我說了算?神神叨叨的整個一神棍嘛。」
廖叔說:「你錯了。」
我不解的問:「哪兒錯了?」
廖叔並未急著回答,而是指了指一旁的板凳,示意我坐下,等我拿過小板凳坐下后,他才緩緩道:「你的思維錯了,你想弄清楚佛究竟存不存在首先你得明白什麼是佛,佛是一種文化,一種信仰。為什麼人們遇到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時總會冠與一些神奇,神跡等辭彙?那是因為他們在以尋常思維面對無法理解的事物時他們就會覺得神。就像一個魔術尚未解開謎底之前大家都覺得很神奇,可當答案揭開之後你還覺得它神奇嗎?」
我迷茫的眨了眨眼,不明白他究竟想表達什麼。
廖叔笑了笑繼續道:「我們的世界大至可分為兩個,一個是物質世界,一個是精神世界,而有些問題你不能單從一個界面緯度去思考。比如佛在心中,信則有不信則無這句話,那個僧人所認為的佛是一種信仰,即內在佛,只要相信佛就真實存在於每一個人心中。而你所認為的佛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真實存在於物質界的佛,即物質化佛,這樣的佛是不存在的,只要你不信那麼它就不存在。
「事實上,他第一句佛在心中就已經在隱晦的提醒你,你所認為的佛並不存在,只是他作為一個佛教弟子又沒法明著告訴你佛並不存在。因為他所認為的佛與你所認為的佛並不是同一尊佛,他的佛在心中,你的佛在外界。」
我聞言內心大受震撼,低頭思索了良久,才恍然道:「廖叔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從一開始就把這個句話理解錯了,他把信則有和不信則無分別對應在了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而我從始至終都把二者定義在了物質世界,所以我才會覺得他說的這句話晦澀難懂?」
廖叔哈哈大笑道:「孺子可教也,現在你還覺得他神棍嗎?」
我不好意思的撈了撈頭,可不是嗎,人家其實說的已經夠直白了,只是我理解錯了意思而已。不過想到那和尚說話不說全,我還是有些不滿的說道:「這些和尚也真是的,有什麼話不能明說嗎?非得說一半留一半,讓人自個兒猜去。」
廖叔說:「僧人也是人,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如若事事都予人明了,人人都學那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之舉,以身為廟,以心為佛,那也就不用拜佛了,尊自個兒便是尊佛。如此一來只怕菩薩身前那盞青燈也早就滅了。」
我聞言微微一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哈哈大笑道:「有道理有道理,信佛不如信自己。」
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對這個突然住到我家裡的男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更讓我想不到的是這個男人在未來的某一天會成為我的姐夫,並由此開啟一段屬於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