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春芽,你不會賴賬吧?
七年的朝夕相處,雖說他們當時都還是孩童。可她知道,從那時候起,她和她的有財小叔,本能的無法抗拒鄭陽那既無辜又委屈的眼神。
「芽芽,這是你的真心話嗎?」鄭陽哽咽著問了一句。兩顆眼淚隨著這句問話,迅速的流了出來。流過臉頰,在他的下巴匯聚。鄭陽抬手擦去了眼淚,他不想在他的芽芽面前,再像個懵懂無知的小娃娃。於是他笑了。
緊接著又問「咱們兩個分開整整二十六年。分開這麼長的時間,你和我正經要說的話就是這些嗎?」
「是的,就是這些。」易存毫不猶豫的回答鄭陽。
半晌,鄭陽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有些玩味的說道「好,找了你這麼多年我也煩了,膩了。我也不想這麼耗下去了。和你這種沒心沒肝的貨耗,我也耗不起。你這種狼心狗肺的貨,也不值得小爺跟你接著浪費時間。你現在這個鬼樣子,也屬實配不上我。」
易存並不想刺激鄭陽,只想如洪壯壯所說,心平氣和的把話和他說清楚。即便知道鄭陽家人的所做所為,和當時的他並沒有關係。可恨屋及烏,她又怎能真正的做到心平氣和?易存還是儘可能的壓抑自己,不出惡語的將話跟鄭陽說明白。
鄭陽的此番傷人的話語出口,易存冷笑著搖頭。也知道今天她和鄭陽之間,無法善了。話已出口,易存也沒有本事讓他再收回。易存做了幾個深呼吸,強壓下心頭的腦意,平靜的看向了鄭陽。
「是啊,確實不值得你再浪費時間。我現在這個鬼樣子,誰也配不上。我知道,也謝謝你的提醒。」易存看著他平靜的說完,又低下了頭。兩隻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搓著。
「不用謝,我走之前有些帳想和你算清楚。春芽,你不會賴賬吧?」
易存並沒有抬頭,語氣清淡的問道「你說吧,都是那些帳,我不會賴賬的。」
鄭陽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仰著頭思忖了片刻。語氣平靜的開始和易存算賬「從我記事時說起吧,記事前的我忘了,就當沒有。
我是四歲開始記事的,就從這個時候開始吧。我第一次給你拿了一袋兒玉米焦酥糖。後來我爺給我買的小木偶給過你一個,我姥姥給我的雞蛋糕給過你兩塊兒。
我大舅給我做水哨時,我也讓給你做了一個。我媽的友誼香脂我給你拿過七盒,不對,不止這些。算了就當是七盒吧,不跟你計較那麼多。
我爸單位發的福利,香蕉蘋果,還有罐頭,七年就算每年一斤吧。各算你一斤,罐頭算你七盒。對,還有我爸我爺單位發的干大蝦好多,也每樣算你七斤。
我想想啊,好像還有很多。對了,我舅們、舅媽們給我買的筆和本子,那些年沒少給你用。雖然都是我咬壞的,還吐了唾沫,但你也是用了的。不多算你的,每年算你鉛筆5根,本子十本吧。這麼算你沒意見吧?」
鄭陽轉回頭,等著易存確認。易存聽她問自己,哭笑不得,回了句「行,你說吧,我沒意見。」
「沒意見就行。我倆表姐一年四季打下來的舊衣服,每季算你一件兒。七年就是,四七二十八,總共就是二十八件。
我姥姥姥爺覺得你可憐,還給你買過兩雙棉鞋。還讓我大舅家表姐,給你織過一身兒毛衣毛褲。
我二舅媽看你姥爺的墜胡沒有松香,還給你姥爺一塊兒上好的松香那,這個你承認吧。」易存耐著性子聽他說,見他問,隨口答著「承認,你接著算吧。
」
鄭陽背對她站在,閉了閉眼,等眼裡的淚水流出后,接著道「這是你在家時候的,咱們再算算你走後的。」「好,你算吧。」「對,你在家的時候還有...」鄭陽又是一長串,易存始終耐著性子聽他說。
「不說了,我渴了,也餓了。咳咳咳咳咳...」鄭陽一陣的乾咳,喉嚨里的癢意絲毫不見減退。「廚房裡我泡了蜂蜜檸檬茶水,你去喝點兒吧。廚房裡吃的東西很多,你自己看看想吃點兒啥。」
說完,易存改坐為趴在了寬寬的沙發扶手上。一整天都在馬不停蹄的張羅,現在的她疲累到了極點。其實鄭陽在說什麼,她早就木了。
「你趴會兒吧,我吃完東西,回來接著跟你算。」看她這樣,鄭陽知道她是累了,可他並不想就此放過她。「讓她你歇會兒,也算我對你仁慈了。」
「好」易存趴在沙發上,眼皮都抬不起來,無意識的回了鄭陽一句。鄭陽在易存的廚房折騰了近一個小時,終於把自己餵飽了。易存的廚房吃的喝的極其豐富,餵飽他其實並不是什麼難事。可也正因為多,饞嘴的鄭陽將每樣都餵了自己一些。就連易存給孩子們做的下飯肉醬,他也沒有放過。
再走出廚房時,鄭陽抱著一罐兒易存自己做的肉乾,手裡還端了一杯檸檬蜂蜜茶水。易存睡的很沉,整個身體都蜷在了沙發上。將手裡的東西擱下,鄭陽就近在倆孩子的房間取了一床被子,給他的芽芽蓋了上去。
長翹的睫毛投下一小片濃重的陰影,鄭陽剋制不住的親了上去。身上的重量加上被子,陡然增加,易存不出意外的醒了過來。
「算完了吧,算完的話我先回屋睡了。」想要親人的動作被打斷,鄭陽坐正了身體,有些氣惱的道「早著那,怎麼,算完就不用賠啊,還想去睡覺,想的美。」易存掩著嘴,大大的打了個哈欠「好,我不睡了,你接著算吧。我聽著。」
「你走那天,讓我把新發的數學練習冊,從第一頁做到第三十頁。你說回來檢查我做完的話,給我講故事,教我背詩。結果你一去不回,一走就這麼多年。
你欠我的故事,還有古詩都要給我還上。你走的時候快放麥假了,從你走,我就沒有開心過一天,所以這個債我一定要討回來。
還有每個假期,我等你回來,你也沒有回來過。一年一個麥假,一個暑假,一個秋假,還有寒假,共四個假期。我等了你四十個假期,你也沒有回來。你要給我還上...」
這賭氣的,像極了不懂事孩子的所謂債務,聽的易存頭暈腦脹。她確認,眼前這個人高馬大,一表人才的解放軍,就是那個曾經獰纏人的鄭陽無疑了。鄭陽老和尚念經似得沒完沒了著。一陣陣困意上涌,易存的頭一點一點的,眼看要磕在書桌上。
眼白也不住的上翻,人明顯是沒有了精神頭。鄭陽本就不悅的臉,更臭了「什麼人啊,現在芽芽怎麼成這種沒皮沒臉的人了啊?」
在心裡氣惱的罵完人,又覺得格外的不忍心。看著易存花白的頭髮,極力控制困意而刻意端正的身姿,細長的脖頸也處於一種被迫的綳直。鄭陽心軟了。
像有財小叔說的那樣,如果不是自己的家人惡毒的逼迫。他和他的春芽,會走到今天這樣一個尷尬的境地嗎?內疚,無盡的愛意終究是替代了,剛才聽到易存那番話后瞬間暴起的惱怒。
他向易存的位置挪了挪,將易存的身體扳著面對自己,想輕輕的將她平放在沙發上。
儘管他的動作夠輕,易存還是醒了「說完了嗎?想讓我怎麼賠你,說吧。」即便是有些睏倦,可她的腦子並不混沌。她知道今天能把帳和鄭陽算清,以後就不會再有什麼不必要的牽扯了。鄭陽會嗎?顯然倆人的目的是完全的不相同。
「你想怎麼賠我?」鄭陽收回手,放在桌子上,又賭上氣了。易存忖了會兒道「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讓我賠原來的那些東西,我沒有這個能耐。這樣吧,把我欠你的這些東西折個價吧,你折算多錢,我就給你多錢。你看這樣行嗎?」
易存屬實想儘快結束這場鬧劇,她的語氣已經儘可能的和緩了。可話里的內容。還是結結實實的再次刺激到了鄭陽。
「有倆糟錢兒你了不起了是吧?你聽懂我跟你算的是什麼帳嗎?芽芽,這麼多年在你的心裡,就從來沒有想過我們之間的情分嗎?
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啊?我在家等了你十年,參軍后又整整找了你十六年,在你心裡這些只值那倆糟錢兒嗎?」鄭陽又一次被自己的深情,感動的無以復加,痛哭流涕。
易存此刻也清醒異常。說對鄭陽的講述無動於衷,顯然也不是事實。可他沒有來由的情意,易存卻也難以接受。知道他的目的,可是他這樣的目的,易存看來屬實是荒唐至極。又是良久的相對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