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劍鋒所指何處
十年後
黎城,作為西華國少有的靠山而建之城,整做城池不說四面環山,但也能稱得上名副其實的「山城」二字。其中最有名的當屬黎城一百裡外的十萬大山。
十萬大山的來歷已經不可考究,據說是曾經萬年前天庭力士為了訓練自己的子嗣特意命他搬夠十萬座大山至此。不過傳說畢竟是傳說,且不說十萬大山到底有沒有十萬座大山,光說搬山一事,最起碼西華國境內能做到這等神通的人屈指可數。更何況是十萬座大山,恐非人力所為。不過從天上望去,綿延五百里的山峰也算是震撼人心。
吾非村,這座近十年才修建而成的村莊。因為背靠十萬大山的原因,可以說是人跡罕至也不為過。畢竟十萬大山是出了名的異獸領地,雖然普通老百姓並沒有見過,但是在黎城境內林林總總的十數個門派世家心裡倒是清楚,十萬大山可以稱得上是一處「機遇與危險」並存的地方。
這天正值清晨,吾非村東邊唯一的學塾就已經傳出了琅琅讀書聲。在這個時代,想要出人頭地除了修行,恐怕也就只有讀書人這一條路了。
學塾內,村上唯一的教書先生孟凡正坐在講台上津津有味的看著台下的稚童閱讀。偶爾竄出的雜音傳到他耳朵里他也只是一笑而過,不以為意。
今天他讓孩子們閱讀的是一本比較偏僻的古籍——《求道》。不過要是有修行巨擘在旁邊的話一定會驚訝。因為這本古籍還有另一個別名——《天書》。這可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悟道古籍,要是擱外面那就是妥妥的價值連城,千金不換。不過在這個小鄉村上只是被當做啟蒙書籍而已。
「道者,順天之意也,與天同生,非人力為之變也…」稚童們剛讀到《說道》篇引言,孟凡就伸手打斷了他們。然後問了一個跟課堂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昨天晌午我看見有人從我的書房裡面鬼鬼祟祟地走出來,是哪個啊?」
話音剛落,台下學子當中就有一個鬼頭鬼腦的小男孩眨了眨眼,低頭裝作找東西的樣子在地上摸來摸去。
孟凡看到小男孩的樣子也沒有責備,反而笑道:「既然沒有人承認,那麼陳望,你來告訴我丹田是何物。」
那個叫陳望的男孩聽到先生的聲音一下子從課桌下竄了出來,站直了身體匆忙答道:「丹田就是在肚臍眼下方的陰交穴附近!」
剛剛說完,陳望整個人就呆住了。突然想起來先生課上可從來沒有提過這個知識。一時間緊張的大汗淋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做了事情不敢承認,為師是這麼教你們的嗎?陳望,過來受罰!」孟凡假作怒裝。
心知自己中了圈套的陳望只能怯生生的走上講台領罰。不過要說受罰這件事,陳望自從上了學塾以來就不知道受罰多少次了,所以其實並沒有多少畏懼。
孟凡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門外有五十斤重的兩個鐵塊,你去拿著他們罰站吧,規矩還是和以前一樣。」
還沒等陳望走出大門,孟凡又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小瓶淡紅色的液體丟給陳望,「去之前當著我的面飲下。」
陳望也是習以為常,當著孟凡的面一飲而下,然後就屁顛屁顛的受罰去了。
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是他們的標準作息了。吾非村的男男女女們自然也不能免俗。等到太陽露出半個腦袋的時候,吾非村的青壯們就帶著各種狩獵工具出了村子。
俗話說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吾非村背靠十萬大山,雖然偶有野獸出沒,但是這也意味著他們能夠依靠背後的大山自給自足。不過也許是常年狩獵度日的緣故,吾非村的青壯們都有了一些個武把式。其中又以走在隊伍最前方的修長男子為最。
「誒,陳大哥,你之前跟我說外面那些人都為飛天遁地啊,俺回去想了想,咋能這麼神!你莫不是在吹牛!」修長男子身旁,一個臉上掛著爪痕,滿臉寫著「粗獷」二字的男人輕聲道。
「我說磊子,你咋能這麼問嘛,陳大哥可是從城裡來的人,還會為這點小事騙了你不成?」另一邊的瘦小男子拍了下磊子的腦袋說道。
「去去去,我又沒問你,李黑臉你懂個屁。」被叫做磊子的男人作勢要打。
被圍在中間的修長男子呵呵一笑,兩指並做一指,朝著磊子伸出的手臂上輕輕一拍,後者立馬吃痛地收回了手。
「現在覺得我說的是假話不磊子。」修長男子轉頭笑道。
磊子用手扣了扣腦殼,憨憨一笑。
你最能打,你說的算!
這個修長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十年前被逐出陳家的陳佛。
陳佛慢悠悠的走在登山最前方,尋找最佳的狩獵地點。
自從十年前離開陳家以後,陳佛就帶著妻子來到了吾非村,過上了半隱居的生活。之所以說是半隱居,是因為陳佛驚訝的發現吾非村的人們每天都會習武,甚至專門在不大的村子里開了個武館用來教村子里的青壯年。
作為一個大道斷絕的「廢人」,陳佛在那之前一直認為習武就是一群走不上修行路的人摸索出來的旁門左道。直到他自己真真切切觸摸到武學門檻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武道是如此奧妙。
因為有從前的修為打底子,所以陳佛剛加入武館習武行列沒多久就成了武館第一能打的人,加入了吾非村的狩獵大軍。按照他自己估計,自己現在應該已經到了武學里武將的巔峰,很快就可以成為小宗師武皇。而且這些年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劍道似乎更進了一步,無限接近曾經陳家傳說中的「化」境。
這讓他的心裡又燃起了一股火,只是因為陳望的出生不得不強行壓下來。
「嗷嗚~~」
一陣狼叫聲從不遠處傳來,強行把陳佛從回憶中拉了出來。陳佛立馬讓鬆散的隊伍聚攏在一起。要知道狼這種動物大部分都是群居,很少有單獨外出的。所以必須斷了他們各個擊破的念想。
一時間,原本嘈雜的隊伍瞬間寂靜無聲,整片林子里就只剩下了狼群前進傳出的沙沙聲。陳佛微微皺著眉頭,在狼群中尋找狼王的身影。
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在狼群中可是相當有效的。
「沒有在前面嗎…」陳佛喃喃道。
「嗷嗚~~」
又一聲狼叫從遠處傳來。
陳佛循著聲音望去,終於在頭頂的一座小山頭上看到了狼王。
「咦?有點不對勁。」陳佛上下打量了一下狼王,立馬發現了不對勁。
那狼王竟然長出了兩隻角!正中間還有著一處若隱若現的雷電印記!這分明就是一頭到了化玄期的異獸!
陳佛腳尖輕輕一點,踏著微風扶搖直上,然後順手抽出掛在腰間的佩劍「問天」,在接近狼王的瞬間猛的向前一掃,一股銳氣逼人的劍氣夾帶著微風向前衝去。狼王也不甘示弱,頭頂兩角微微閃著瑩黃色的光芒,一股若有若無的電流在狼王周身緩緩聚集起來,而後又化作一股不弱的雷霆從其頭頂迎上那股劍氣。
「轟!」
猛烈的罡風隨著雷霆和劍氣的撞擊向著兩邊瘋狂擴散。陳佛並沒有作任何閃避,反而迎著罡風掃出的泥土向前刺去。一道又一道雷霆從狼王的雙角傳出,陳佛也一次又一次的揮劍將雷霆掃開。不過握劍的手還是被雷霆電的有點發麻。
陳佛只好側身一閃,在狼王的左前方落下。陳佛畢竟不是修行者,做不到用靈氣控制自己的佩劍在空中攻擊。狼王身體微微躬下,隨時準備向著眼前危險的人類撲過去。
一人一獸的氣勢在這個時候達到了頂峰,瞬間絞斷了方圓十丈之內的幾棵樟樹。陳佛雙腳微微蓄力,隨後猛的躍起,利用武夫特有的「武勢」,控制著微風帶著問天向狼王斬去。
待到問天脫手以後,陳佛化拳為掌,然後腳尖微微一點,以更快的速度朝著狼王飛去。
「『轟』拳。」陳佛輕聲道。
猛烈的拳勢在觸碰到狼王的一瞬間隨著雙拳釋放而出。狼王躲閃不及,硬著頭皮以身軀硬抗了這計「轟」拳。
不過它顯然錯估了眼前人類的武道境界,這一拳硬是打得它五臟移位,倒飛三丈遠。不過畢竟是異獸,肉身的結實程度可不是一般猛獸能夠比擬的,硬挨了陳佛的一記拳頭后也只是吐出了幾口金色的血液。
灰塵散去,陳佛手握問天緩步朝著狼王走來。被打出血性的狼王並沒有因為受傷退走,反而是將雷霆鋪滿全身,然後向著陳佛撲去。
陳佛不退反進,手中的問天劍竟發出鋒鳴聲。陳佛將自身全部的拳意附著在劍身之上,迎著狼王一刺而過。
狼王應聲倒地。
不過剛剛的對拼也讓陳佛挨了一記狼王的雷霆,整個人的內臟都被電的冒出了一股糊味。
一縷鮮血從陳佛口中涌了出來,隨著狼王的倒下,狼群也四散而逃,山下的眾人也終於緩了一口氣。
「陳大哥,你沒事吧。」磊子第一時間衝上山坡,氣喘吁吁地問道。
陳佛拍了拍他的臉,搖了搖頭。然後向著狼群的棲息地走了過去。他很好奇這狼王是怎麼修鍊的。這裡並不是大山深處,靈氣並不算是很富裕,要想修鍊到狼王那個境界幾乎是天方夜譚。
「咦,這兒還有個山洞。咳咳,這臊味著實有點沖。」陳佛揮了揮鼻子,被臊味嗆的有點無法呼吸,只能用自己周身的勢驅散那股子臊味。
還沒完全走到山洞核心,巨量的靈氣就從洞內涌了出來。陳佛霎時就感覺到全身毛孔自然的張開,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說不出的舒爽。
陳佛趕緊加速朝著洞內走去,想看看什麼寶物能夠散發如此濃烈的靈氣。
不過預想中的至寶並沒有出現,洞中只有一枚不算小的靈蛋。陳佛在靈蛋面前頓了頓,然後蹲下身子仔細瞧了瞧。
這枚靈蛋除了蛋上的雷霆印記以外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過陳佛可以肯定洞中濃重的靈氣就是這枚靈蛋散發而出。陳佛想了想,覺得給望兒找個伴也不錯,四下看了看以後就把靈蛋抱了起來。
「這枚靈蛋恐怕得有好幾百斤了吧。要不是我現在臂力驚人,不然得被這顆蛋壓死。」陳河邊走邊笑道。
——
傍晚,狩獵了一天的青壯們才回到村子上。早已在村口望眼欲穿的婦人們看著自己的丈夫隨著夕陽而回,趕忙迎上去問東問西,深怕自己的丈夫缺胳膊斷腿。
青兒看著自己的丈夫抱著一枚半人高的蛋回來,微微一愣,「今晚吃蒸蛋?」
陳佛嘿嘿一笑道:「這是給望兒的禮物,今晚我們去磊子家蹭一頓。」
青兒溫柔的拍了拍陳佛衣衫上的泥土,輕聲道:「你也不怕望兒把這枚蛋給吃了。」
陳佛騰出一根手,牽著青兒問道:「望兒呢?在屋裡打拳?」
青兒搖了搖頭,欲言又止,不過還是說出了實情,「在屋裡看書呢,說是要修鍊。」
陳佛皺了皺眉,牽著青兒快步朝著自家房門走去。
陳佛的家是一處典型的四合院,因為曾經是陳家少家主的緣故,陳佛被送走的時候手上拿了不少錢,在這個小村莊里也算是大富人家。
陳望的房間位於四合院的偏院,距離門口並不算太遠。可能是聽到了自家家長的腳步聲,陳望趕緊把自己從先生那裡「偷」來的書藏在了枕頭下。
「望兒,你出來,我有事找你。」陳佛半隻腳踏入房門,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陳望心有所感,知道自己父親找自己是所為何事。
果不其然,陳望一出門就望見了拿著小板凳坐在自己門口的父親。
「來,坐。」陳佛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小板凳,示意陳望坐在那裡。
不過陳望就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扣著手並沒有坐下去。
陳佛也沒管陳望的想法,直截了當的問道:「聽你娘說你準備修行?」
陳望有點緊張,不知道該怎麼和自己父親解釋。
「修行當然是個好事,不過你懂那些雜七雜八的竅穴嗎?」陳佛自顧自問道。
「懂得!」
從未如此堅定地回答一個問題。
「那你現在覺得自己找到那股氣了嗎?」陳佛頓了頓,顯然沒想到自己兒子能夠回答的這麼堅定。
「爹,我…我已經引氣入體了…」陳望越說越小聲。
「哦…哈?」陳望的回答有點出乎陳佛的預料。
陳佛這才注意到自己孩子身上的污垢已經浸濕了衣服,這是引氣入體的一個特點。
陳佛摸了摸陳望的腦袋,輕聲道:「走,先去你磊子叔家吃飯。」
——
因為打獵大豐收的原因,幾乎整個村子的人都來到了磊子家蹭吃蹭喝。這讓磊子家本就不大的屋子越發顯得擁擠了,只能把飯桌擺在了村子的大路邊。
宴席過半后,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的陳佛起身道了個歉,然後就拉著青兒走出了磊子的家門。
「準備走了?」一席青衫攔住了陳佛的路。
陳佛滿臉歉意的望了望身旁的妻子,然後對著來人一揖到底。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望兒是個可造之材。」青衫往旁邊稍微欠了欠身,並沒有受這一揖。
青兒也明白自己的丈夫內心所想,她知道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十年了。
她抬手幫丈夫理了理衣領,溫柔地望著眼前的男人,什麼話也沒有說,然後轉身走進了磊子家中。
陳佛怔怔地望著自己妻子離去的背影,感覺自己心臟被什麼揪住了一樣。轉頭再看,大街上已經不見了孟凡的身影,只留下他一個人。
陳佛默默地走進村子的馬廄里,牽了一匹雪白的駿馬,然後跨身坐了上去,雙腳盤坐在馬背上,又取下腰間佩劍平方在雙腿之間。
這把劍並非問天,而是他拖李黑臉在鐵匠鋪打的一把普通鐵劍。他總覺得要給家人留點什麼,或許是一點念想吧?
白馬慢悠悠地馱著陳佛走在大街上,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劍鋒之上,襯托出瘮人的銀白色光芒。
十年,總得告訴世間人,自己的父親後繼有人吧?
劍鋒所指何處?
更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