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游
春闈,是西華國一年一度的科舉盛會,無論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亦或是十里鄉村的頑童,對這場盛會都有著志在必得的信念。誰又不想祖宗祠堂內給自己單開一頁?
吾非村的人們自然也不能免俗,自從那天村長招待了全村老少以後,上過學塾的孩子們都緊張了起來。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陳望就是那個絲毫不緊張的人。他每天就是帶著龍麒麟進入後山巡遊打獵,或者就是悶在自己的房間里思索破壁跨入化玄期的方法。總之就是很少翻閱科舉考試相關的書籍。
這天清早,寬敞的村口被堵的水泄不通。吾非村第一批學塾結業的孩子們終於迎來了第一個春闈。零零總總將近二十位學子穿上自己娘親縫製的新衣服,背著書箱站在村口,就像是接受檢閱一樣接受著村人的噓寒問暖。
唯有陳望叼著根狗尾巴草,坐在村外的石頭上逗龍麒麟玩兒,絲毫沒有把春闈放在心上。
少年腰間掛著酒葫蘆和佩劍,頗有幾分江湖遊俠的滋味兒。
「好了好了,鄉親們,咱們得心頭肉差不多該走了,不然耽誤了科舉可就是大家的罪過了。」村長估摸了下時間,然後走到送行隊伍的前頭揮了揮手道。
到了這個時候,非親非故的人們也不在上前「沾沾喜氣」,而是把空間留給了孩子們的父母。學子們的父母就像是被割了心頭肉一樣,眼淚止不住的流。饒是一些平日里嚴肅刻板的父親也柔聲的和自家孩子說話。
一刻鐘后,學子們終於和自家家長揮手告別。陳望也回頭看了看自己住了十四年的村子,心裡第一次有了些許不舍。
直到望見人群中的青兒。
陳望把嘴裡的狗尾巴草一口吐掉,咧著嘴對著身後的人群笑了笑,揮了兩下手當作告別。
——
眾學子的目的地是百里之外的黎城書院,這也是黎城境內唯一被朝廷承認的書院。一路上大家都興奮的討論著書院的各種傳言,完全把剛剛離別時的不舍拋在了腦後。
只有陳望一個人走在隊伍前面一言不發,甚至偶爾脫離隊伍不知去向。
「陳望,你別老是跑來跑去的,也跟著我們一起溫習溫習功課啊。」學子中一個臉上長著些許雀斑的女孩子終於是看不下去了,讓陳望溫習功課。
陳望就像沒聽到一樣,依然我行我素,絲毫沒有把雀斑女孩兒的話放在心上。
很快就到了晚上,眾人隨便尋了一處小破廟,打算就在這裡將就一晚上。
「怎麼可以睡在這裡啊,我們好歹也算是未成名的秀才吧…」白天讓陳望收斂收斂的女孩兒又開始抱怨。
她這一牢騷,頓時讓大部分人跟著開始抱怨,都想再走一段路找一家旅店住下。而剩下的學子看見這麼多人都再抱怨,只好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陳望端著一盞油燈,邊走邊說道。
「這是孟先生讓我們熟讀的一段經義,你早上的時候讓我溫習功課,現在看來該溫習功課的人似乎是你?」陳望隨便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拿出《天問》看了起來。
這一番話讓剛剛還在抱怨的學子們瞬間啞口無言,只能耐著性子在破廟裡住下。還有幾個學子走到一邊對著陳望指指點點。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學子們就按照村裡人給的地圖開始趕路,希冀著在晚上能夠住上旅店。
下山以後,眾人終於走上了官道。學子們的熱情已經不似昨天那樣高了,一路上的交流聲也小了很多,大部分人都拿出書箱里的書來邊走邊讀。
「陳大哥,俺爹讓我路上多跟著你走,說你能罩著我哩。」半路上,一直走在陳望身後的一個大塊頭向著陳望打招呼。
陳望回頭看了一眼,他認識這個人,是磊子叔的兒子,名叫黃子俊,別看他名字取得俊俏,人卻和磊子叔一樣剪了一個寸頭,配上遠超同齡人的腱子肉,讓他整個人站在那裡就能讓人看出來什麼叫魁梧。
「你長得和你爹一樣。」陳望笑了笑。
「嘿嘿,這要是長得和俺爹不一樣就出事了。」黃子俊憨厚地笑著回應,一看就知道是農民家的孩子。
「誒,陳大哥,聽俺爹說你功夫了得誒!抽個空咱倆耍耍?」黃子俊繼續說道。
陳望轉頭看了看黃子俊,突然抽出手掌向著他的腰腹部攻去。黃子俊顯然沒想到陳望這麼不講武德,連忙用手護住自己的腰腹,順勢又抽出另一隻手朝著陳望抓去。
陳望微微有點驚訝,眼前的大塊頭反應速度確實出人意料。
陳望攻勢不停,只是手在半空中微微一變,化掌為拳,和黃子俊硬碰硬的對了一拳。
黃子俊吃痛地收回手查看,才發現自己的手掌已經被打的烏青了。
雖然說陳望並不是武者,但是修行四年以來身體素質也算是遠超同齡人,不過仍然被黃子俊的一掌震的發麻。
「可以啊大塊頭,你是不是背著你爹偷偷學武去了?」陳望揉了揉自己的拳頭笑道。
黃子俊又是嘿嘿一笑,也不回話,估摸著擔心陳望去給黃子俊他爹打小報告。
「誒陳大哥,前面有家小酒鋪啊。」黃子俊捅了捅陳望的胳膊,急切地說道。
不止是黃子俊發現了路邊的小酒鋪,他們身後三三兩兩的學子們也發現了,大家已經涼下去的心又被勾了起來。
畢竟都是在青春期的孩子,雖說是讀書人,但是誰不想過個對酒當歌的癮?
不過大家都比較靦腆,並沒有在酒鋪停留的打算,只有陳望拉著黃子俊坐上了酒桌。
由於酒肆位置偏僻的原因,店家並沒有什麼生意,所以看見陳望就趕緊迎了上來。
店老闆是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褶皺的皮膚上爬滿了皺紋,甚至是走路都需要拐杖支撐。陳望趕緊從座位上站起來,走過去攙扶著老人。
「客官想要喝點什麼?」老人倒也沒拒絕陳望的攙扶,輕聲問道。
陳望看了看酒肆的物價牌,隨便點了兩碗土釀,順便把自己的酒葫蘆交給店家打滿。
「靈兒,快快快,來客人了,兩碗土釀和一葫蘆淡桃花。」老人點了點頭,對著店鋪內喊道。
店內被喚作靈兒的女孩子答應了一聲,趕忙從鋪子後面跑了過來。看見陳望他們也是一愣,沒想到今天的客人這麼年輕。
不過陳望身旁的黃子俊卻是看的痴了,眼前的女孩子看起來也是正值花季的樣子,一頭瀑布般的長發和搭配上標準的瓜子臉和水靈靈的大眼睛,略厚的嘴唇又給水靈的她添上了一絲嫵媚,整個人看起來確實稱得上「美」字。
看著黃子俊痴痴的模樣,靈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臉微微一紅。
而陳望則是一臉姨母笑的望著兩個眼對眼的人,眼睛骨碌碌的轉了起來。
直到一陣馬蹄聲傳來,才打斷了場中的微妙局勢。
「店家,給我們三兄弟上一斤桃花釀,記賬上。」為首的瘦臉男人率先下馬吼道。
聽到男人的聲音,老人的身子明顯一顫,拖著年老的身軀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道:「馬百戶,這個月您都賒了十兩酒錢了。您看…」
不等老人說完,馬百戶就豪橫的打斷了店老闆,「怎麼?我還會差了你這十兩銀子不成?」
隨後又是眼前一亮,「這是你閨女?讓他來陪我們三兄弟喝點,我立馬結賬。」
老人自然不肯,陪笑地說著婉拒的話。不過眼前的人哪肯放過他,直接眼神示意陪坐的兩個士兵把靈兒拉過去。
眼瞅著身旁的黃子俊就要上前攔人,陳望趕忙壓了壓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衝動。
「來,這裡是十五兩,把那桃花釀給我打在酒葫蘆里,今天就不在這裡喝了,讓你閨女陪著我們去軍營喝。」馬百戶直接大跨步地牽上了靈兒的手,根本不管身旁老人的苦苦哀求。
「砰!」
黃子俊狠狠地拍了拍桌子,一個飛身朝著馬百戶襲去。馬百戶顯然沒想到看著不大的黃子俊還是個練家子,躲閃不及之下挨了黃子俊一腳。
不過軍伍出身的他顯然是個練家子,很快就穩住了身形,一個箭步衝上去扣住黃子俊的手,然後想要來個狠狠地過肩摔,黃子俊哪能讓他得逞,順勢借力朝著馬百戶的胸口攻去。
這時候跟著馬百戶同來的兩名士兵動了,抽出手中的彎刀就朝著黃子俊砍去。陳望在一旁搖了搖頭,從口袋裡掏出三顆鵝卵石,利用靈氣牽引著鵝卵石飛向攻擊黃子俊的三人。
三人顯然沒想到陳望是個修行者,被三枚鵝卵石砸了個正著,倒飛出一丈遠,骨頭都碎了兩根。
「吁~」
「何人膽敢襲擊我黎城守備軍百戶?」就在黃子俊想要有所動作的時候,一批官兵趕到把酒肆圍了起來。
地上三人連忙連滾帶爬的爬起來向著騎在白馬上的官員行禮。
「哼,連兩個毛孩子都打不過,還好意思在我的隊伍里當百戶?」白馬上的男子把自己的官帽拿下來在手裡擦了擦,不屑的說道。
「剛剛是怎麼回事?你們兩個怎麼襲擊官兵?」王千戶慢悠悠的從白馬上下來,走到陳望二人面前詢問。
陳望攔住黃子俊的手,上前一步道:「稟千戶,剛才這三位官兵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我和我朋友看不下去,便上前阻攔,不料最後愈演愈烈,演變成了一場武鬥。」
王千戶轉頭看了看店家,眼前一亮,不過還是沉聲道:「哼,為了兩個賤民?大俠真是好人品。」
陳望皺了皺眉頭,「王千戶何出此言,百姓受辱,我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難道會有錯?」
王千戶向身後一批官兵揮了揮手,官兵們立馬提刀圍住了酒肆。
「店家,我且問你,剛剛這位大俠說的可是真話?」王千戶一邊說一邊抽出自己的佩刀。
店老闆正要開口說話,但是看到官兵越看越近,趕緊換了個說法,「這位老爺,剛剛並沒有發生強搶民女之事,是大俠看三位官兵不慣才出得手。」
「我***,老頭子你說話不摸良心嗎?」黃子俊一聽瞬間急眼,朝著店老闆吼道。
「呵呵,兩位勇士,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嗎?」王千戶似乎早就預料到事情會這麼發展,不急不緩地說道。
陳望死死拉住準備動手的黃子俊,緩了緩心中的怒氣說道:「那千戶覺得這件事怎麼處理?」
王千戶沒想到陳望會這麼「上道」,以往遇到這種事情那些逞強之人都是寧死不屈,頗有點書生骨氣。最後在大牢里不還是招了,何必吃那個苦?
「一百兩,你們就可以走了。」王千戶面無表情地說道。
「哦?那如果我們不給呢?」陳望笑著問道。
「不給?襲擊朝廷官兵可是重罪,自然會有牢獄之災。」王千戶皺了皺眉頭。
話音剛落,陳望就大笑了起來,「顛倒事實,不分青紅皂白,如此朝廷也可讓人信服?」
霎時間,一道雷霆就從陳望的書箱內噴射而出,原本包圍著酒肆的官兵在一瞬間就被電的人仰馬翻,只留王千戶一人楞楞地坐在凳子上。
陳望大拇指拔出腰間佩劍,指著王千戶的臉問道,「現在,我們可有牢獄之災?」
王千戶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帶過來的二十多個人會莫名其妙被電翻,直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惹上了修道之人,趕忙從凳子上跪了下來。
「神仙饒命!神仙饒命!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神仙。」王千戶砰砰砰地邊磕頭邊說道。
看見這個不可一世的千戶這樣,陳望瞬間沒了興緻,看也沒看跪在地上的店老闆一行人,徑直拿著自己和黃子俊的書箱走出了酒肆。
出了酒肆的二人都是一言不發,默默地走在官道上。
陳望望著頭頂的藍天,揉了揉鼻子。
只是突然有點想念自己的娘親。
可能第一次外出遊歷的孩子都會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