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烏鴉
「這雨可真大……還要多久才能停啊……」零兒無聊地嘟囔著。
「應該是陣雨吧?估計快了。再等一會,別著急。」
零兒用後腦勺磕了磕哥哥的腹部:「可是已經有半個小時了哎。」
「哪兒有,也就二十分鐘的樣子。」
「好吧……」
零兒又往墨兒哪兒貼了貼,這個小丫頭軟乎乎的,真舒服。
四月心中有些擔憂,但是也沒辦法。他不知道「詭妖」會從哪個方向追來,瞎跑有可能迎面撞上。
等著吧,沒被拉進「魍魎空間」他們也感受不到詭妖的位置,等能察覺的時候就該拚命了。
四月緊了緊懷裡的兩個小姑娘,盡量跟西橘保持點空隙,人家一個女生碰到了總歸很尷尬。
「喂。」
「嗯?」見西橘回頭四月發出疑惑的聲音。
「你是不是沒談過戀愛啊?」
四月愣了愣,這麼說來確實沒有。這麼多年自己的生活就是掙錢啊、照顧妹妹啊,能駐足停下來的時間太少了,自從開了甜品店才好點。
「看來是沒有嘍?你長的有點帥,性格也不錯,真的沒想過這個方面嗎?」
被西橘亮晶晶的眸子盯著,這個漂亮的女生嘴唇水潤潤的。
當你沒有這方面的意識時你就不會發現世界上存在著這一面的東西,可一但點醒就會接踵而來。
意思是說,腦袋裡裝的是什麼就會發現什麼,那些覺得沒有的東西不是真的沒有,而是意識里就不存在。
換句話說,狹隘的認知會矇騙你,只是你始終不得而知。
水汽縈繞在鼻尖,零兒聽到兩人的對話默默側了側身體,像是要將西橘和哥哥隔開一樣。
「至少之前我沒想過。」四月回答道。
西橘笑著問:「那現在呢?」
零兒仰頭望去,對上哥哥的視線,雙方都眨了眨眼睛。
「現在嗎?大概也不想。」
「是嗎?那真是挺可惜的,廣大女性們少了一個優質擇偶對象哎。」
「別扯了,我一窮二白的,除了兩個小傢伙什麼也沒有。」
西橘搖了搖頭笑了下:「其實也不是所有的女生都在乎那些的,總有一些……」
「什麼?」
「沒事。」西橘又回過身獃獃地望著交織成簾的大雨。
「那哥哥要是找女朋友會找什麼樣的啊?」零兒問道。
「不知道啊。」四月一副思索的樣子:「所以喜歡究竟是什麼?是長的好看?還是靈魂有趣?」
「喜歡啊……」
西橘喃喃著,伸出手觸摸冰涼的雨滴。
「喜歡就是喜歡吧,哪兒有什麼理由呢。」
一陣風吹來,就像是要吹散她這句話。
雨滴凌亂的飛濺,一陣滴落聲后,西橘理了理被吹亂的頭髮,茫然的看著腳尖。
有點冷了,沒了包裹自己的大衣和後面溫暖的氣息,現在只剩自己。
就像是要讓雨水衝掉點什麼一樣,西橘走出了大樹的庇護。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她身上,很快就完全濕透。
白裙吸了水分就粘在了一起,皺皺巴巴的貼在腿上,不是很舒服。
西橘抬頭望向天空,雨水迎面打在臉上,順著下顎線和脖頸往下滑。帶來幾分清醒。
睫毛沾著水滴,她的眸子內一片平靜,似乎絲毫不因為四月他們的消失而驚訝。
倒是嘴上說著:「真奇怪啊,人怎麼會突然消失呢?」
雨水正在帶走她的溫度,這樣下去會感冒發燒的吧?家裡一定會嫌她麻煩,真不是個好消息。
不過……過了今天就不一定了呢……
西橘露出一個好看的微笑,舉起五指放到眼前,食指上的創可貼已經濕了。
伸手就撕開了它,想把它丟掉,可撕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來。
傷口已經不再流血,看得西橘莫名的有些煩躁,指甲用力的在上面颳了刮,紅色又淌了出來。
良久她還是沒撕下那個創可貼,原封不動又將它纏繞在流血的手指上。望向一個方向,高速上偶爾有車燈一晃而過。
在她視線的遠方,一家醫院裡,落落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胳膊又多了幾根輸液針。妖怪的轉變已經到了尾聲。
「要不要這麼做呢……她會很傷心的吧……」這句話還沒說完西橘就自己打斷了自己。
她漫步著向醫院的方向走,雨水一次又一次打在銀色的髮飾上。
濕漉漉的她就像一個滿懷欣喜去采蘑菇的小女孩,輕飄飄的走著,動著被凍的發白的嘴唇自言自語:「瞎說什麼呢?不是早就決定好了嗎?沒關係的,一切都沒關係的……」
慢慢地,她消失在了雨水的掩蓋中,只剩下連綿不絕的水聲,莫名的孤獨。
這一切四月並不知道,他現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一隻手掌被自己隨身攜帶的水果刀貫穿,扎在那棵樹上動彈不得。他心一狠握住把手,一把將刀拔了出來,血液滴答滴答淌,一陣巨痛。
墨兒把零兒護在身後,當正面對上的時候小丫頭即使害怕也沒有逃走,她揮舞著小手,狂風混著雨滴拍在「詭妖」身上,將它們一次次吹飛。
小丫頭撐不了多久,她正大口的喘著氣。這麼多妖怪太為難她了,而且被拉進「魍魎空間」對她有很大的削弱,更別提是十多隻「詭妖」一同發動的「魍魎空間」。
碰——!
四月撞在樹上一聲悶響,樹葉上的水珠流動著滴到他身上。
這些妖怪根本不需要接近他,在它們的空間里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把四月打飛。
喉嚨里一股腥味,胸口越來越燙,四月一點也不意外。
從這個圖案出現開始四月每天都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彷彿這裡有一個機關,等待著他去觸碰。
如果不是危機時刻他真不想這樣,因為黑貓沒有給他解釋過這個東西,那就代表身上的圖案存在危險性。
就像是撥動了按鈕,齒輪咔咔轉動,莫名的氣息從四月身體里散發出來。
做為人類的他感覺不到,但在場的所有妖怪都瞬間將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一股蒼老、凄涼、如同萬年墓地的氣息牽動著它們的心神。彷彿看見一座墓碑在枯死的樹下落漫灰塵,儘是寂寥。
沒有任何猶豫,所有「詭妖」都做出了同一個決定,先殺四月!它們察覺到了危險的訊息!
「嘎——!嘎——!」
悠長的烏鴉叫聲回蕩在雨夜裡。
危險感!無論是妖怪還是人類都感覺得到的危險感!
「什麼東西!」
一隻「詭妖」話音剛落氣息就詭異的消失了,彷彿從不曾存在。
「這是……」
又一隻「詭妖」也如同泡沫般消失在了空氣里。
剩下的十多隻「詭妖」全都停在原地,面面相覷,即便看不見也能想象到它們對同類離奇消失的驚恐。
「您……」
呼——!涼颼颼的風,與之前相同,這隻「詭異」也一聲不響的消失在原地。
男人一身幹練的大衣,推了推眼鏡,露出一雙烏鴉似的眼睛,慢慢從雨中走來。
碰——!一聲空氣悶響出現在男人身上,這是一隻「詭妖」的試探。
男人一躍而起,背後嘭地展開一對巨大的烏鴉翅膀,伴隨著黑漆漆的羽毛飄落,他以極快的速度撕碎了一隻詭妖。
鴉雀無聲,四月捂著胸口,目光閃爍。他見過這隻妖怪,是那天在甜品店裡蹭書看的男人。
砰砰砰砰砰——!
一連串的空氣爆炸聲,男人背後的雙翼包裹住身體,黑羽亂飛。
「詭妖」發出這一連串的攻擊后立馬四散而逃。它們不是傻子,不會明知道打不過還上。
男人也沒有去追,直直的向四月走去。
四月比劃了個手勢,示意妹妹和墨兒不要說話。他注意到剛才的「詭妖」都消失在說話的瞬間。
如果「詭妖」發動律令的條件是回頭,那這隻烏鴉妖的條件大概是說話,或者……發出聲音!
男人收回羽翼,緩緩走到四月身前,似乎是在感受著什麼。
「我要進入墓碑,剛才這些是給你的報酬。」他的聲音厚重而冰冷。
一時間四月心思急轉,墓碑……報酬……
零兒趕過來撕碎自己的衣服給哥哥包紮傷口,很快布條就被染紅。小姑娘心疼的不行,偷偷抹著眼淚。
四月指指自己的嗓子,烏鴉妖點點頭。
「你說的墓碑是什麼?」
「你不知道?」
烏鴉妖的聲音里多了幾分疑惑,接著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沉聲道:「難怪。」
他伸著慘白的手指向四月的胸口:「雲絲紋身,『死寂者之墓』,俗稱,墓碑。」
見四月依舊茫然,烏鴉妖解釋道:「你知道妖怪的壽命有多長嗎?」
四月搖了搖頭。
「妖怪的壽命比人類要長得多,短則百年多則千年。」
「可壽命長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在漫長的歲月里不知道多少妖怪為曾經而悔恨。」
「我已經找『死寂者之墓』很久了,它能壓制妖怪的情感。挺可笑的,就像是喝醉了一樣逃避現實,想著麻痹自己。」
「墓碑向來寄宿在人類身上,妖怪里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想進入墓碑就要給背負墓碑的人類報酬,懂了嗎?」
四月恍然,這麼說上一次它出現在店裡就是這個目的,只是當時自己還沒真正觸動這個墓碑。
「你想進去?」
烏鴉妖的眼睛漸漸褪去了兇狠,就彷彿那只是一層偽裝,真正的它只剩下滄桑和疲憊感,像是一根撥彈了千千萬次的琴弦,隨時會斷掉。
「進入墓碑還有第二個條件,進入者必須已經絕望,我想我應該很符合吧?」
那彷彿已經破碎的眼神,四月不由想到究竟要經歷過什麼樣的事才會有這種眼神,簡直像是已經鋪上了墳土的屍體,毫無生機。
「可我不知道怎麼讓你進這個……額……墓碑。」
不知道這話會不會讓這隻妖怪心態崩潰,畢竟它的心態早就差不多了。
沉默了很久烏鴉才又開口道:「或許你可以感受一下試試。」
它挪移目光的時候看到了淚汪汪的零兒,神色一震,那紅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變化。猶如復燃的死灰。
也就是這一刻,四月揮舞著水果刀,奮力一刀砍向烏鴉的脖子,連貫的動作彷彿已經預想過了千百遍。
寒芒跳動在眼睛里,他清楚的記得黑貓的話,妹妹有一雙所有妖怪都夢寐以求的眼睛!
烏鴉也不躲閃,緩緩開口:「律令,無聲。」
剎那間,一個無人可見的領域迅速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