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準備刨墳
由於母親忙著「行善積德」,父親又在縣裡工作,一個月也回不來幾次,而我出生的那個年代,正實行著計劃生育、少生優生的政策,因此家裡只有我一個孩子,所以,我的童年都是在爺爺的陪伴中度過的。至於我為什麼不和其他的小朋友玩?呵呵,敢問誰家家長願意自己家的孩子跟一個「死」過一次的孩子玩?特別是這個孩子還是天天晚上睡在棺材里的,多晦氣。
在我的印象里,村裡所有的孩子們都是遠遠的看見我就開始琢磨著怎麼繞道走了,堂兄弟姐妹們見了我也是如同見到了瘟神一樣,有多遠則躲多遠,就連我們班的班主任也從來沒來我家做過一次家訪。我的意思是,別的學生的家訪她都去過,就獨獨跳過了我們家。不過這也沒什麼,我也知道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兒確實有些駭人聽聞,別說他們了,有時候就連我自己想想都害怕,因此我也並不怪他們,不過要說我一點兒都不在乎,一點兒都不難受,那是假的,畢竟我也是人,而且當時還只是個7歲的孩子。
日復一日,很快就又過了7年,我本以為我的一生都會這麼平平靜靜的過,但在我14歲的那一年春天,又發生了一件事,讓我的生活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
那一年我上初二,我還記得那天我們數學老師刻意誇了我解題的思路很很巧妙,於是放學之後我高高興興地回到家,想跟母親和爺爺炫耀一下,順便求一波誇讚。但是當我到家了之後,竟然發現家裡沒人,可奇怪的是鍋里的飯還是熱乎的。我想著可能母親有事出去了,我等他們回來一起吃吧,於是我也沒著急吃飯,先把作業本拿了出來,趁著天還沒黑趕緊寫,還能省點兒電費,可是誰知道,這一下子等到天都完全黑透了,母親也沒回來,而且更奇怪的是天都黑了爺爺也沒來吃飯。由於平時爺爺都是到母親這邊來吃晚飯的,所以我覺得很奇怪,難道爺爺今天不餓?想著,我有些擔心起爺爺的安全,畢竟爺爺年紀大了,於是我也不寫作業了,乾脆收起書包,直接回了老宅。
爺爺的祖宅離我們家倒是不遠,走路的話也就5分鐘,但是奇怪的是,當我回到祖宅的時候,發現祖宅里居然也沒人。那時候沒有手機,我找不到他們,於是只能坐在家裡乾等。
直到午夜的時候,爺爺才回來。別問我為什麼知道是午夜,因為月上中天。
「爺爺,你怎麼才回來?」我從棺材里爬起來,問爺爺道。
爺爺打開燈,朝我看過來,問道:「你咋還沒睡?」
我雙肘撐在棺材沿上,看著爺爺有點兒委屈,「我沒吃晚飯,餓的睡不著。」
爺爺脫了外掛,笑眯眯走過來,蹲在棺材外面,把手也搭在了棺材沿上,與我面對面,道:「我聽你媽說她鍋里給你熱了飯啊,咋,你回去的時候沒看見?」
「看見啦。」我說道。
「那看見你咋不吃?」爺爺繼續問道。
「我想著等爺和媽一起吃啊,沒成想你倆都出門了,結果一等就等到了現在。對了爺爺,我還回去了一趟拿了兩個豆包回來,我給你放外屋地(相當於我們的廚房)的碗架子(櫥櫃)里了。」
爺爺聞言一愣,然後皺著的眉頭鬆開了,笑容也變得更大了,我看見他臉上的皺紋因為這樣的一笑變得好像更多更深了,但是我並沒有覺得它們難看,相反,我覺得爺爺好像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皺紋才看起來越發的慈祥了。
「行,不愧是我奇數澤的孫子,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都知道心疼爺爺了。」
看得出來,爺爺很開心。爺爺開心,我就更開心了,於是我挺起胸膛,一臉自豪地道:「那必須的,爺爺對我好,我也對爺爺好,等我以後考上大學,給爺爺光宗耀祖!」
「好!爺爺沒白疼你,好,好!」
爺爺一連說了兩個好字,還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這一摸不要緊,爺爺當場卻被自己嚇了一跳,於是趕緊收回手,嘟囔道:「這家思(東北話口頭禪),光顧高興了,忘了還沒洗手,這一手土埋汰(臟)死了。你先睡吧,爺爺去洗手,對了,你還餓不餓,吃不吃豆包?要不爺爺把豆包拿進來啊?」
聽爺爺說完,我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爺爺的手上,這才看見爺爺的手黑黢黢的,特別是指甲蓋里,糊著一層泥。
「爺爺,你這是幹啥去了?咋弄的?」我好奇地問道。
爺爺把胳膊伸到我面前,「來,幫爺爺把袖子挽起來,省的一會兒洗手的時候給沾濕嘍。
「好嘞!」我一邊幫爺爺挽袖子一邊從棺材里站起來,「我去給爺爺兌水。」
「行。」爺爺笑著說道。
農村那時候還沒有自來水,水都是靠人挑回來然後裝進大水缸里的,大水缸沒有保溫功能,哪怕放在屋子裡,水也很涼,而且是那種刺骨的涼。
大半夜的,外面本身就很冷,我擔心如果爺爺再用冷水洗手的話,可能會犯關節炎。爺爺的手本來就有關節炎,聽說是年輕的時候落下病根兒,每到冬天的時候就會犯病,一雙手的十根指頭都腫的老大,就像是十根胡蘿蔔。有一次我放學回家的時候,爺爺刻意來接我,還幫我拎書包,那時候我還沒注意到爺爺的手指頭犯病了,等到第二天早上看見爺爺自顧自的往手指頭上抹膏藥的時候,我才發現。那時候我8歲,是上小學的第一年。從那以後我就跟我自己說,以後我一定要考上大學,然後把爺爺接到城裡住,再請個保姆伺候爺爺,到時候爺爺就再也不用幹活兒了。由於擔心爺爺的手,於是我主動提出要去給爺爺兌水,也就是舀一半冷水,再從保溫瓶里倒出一半熱水在臉盆里,然後攪合攪合,變成一盆溫水。
爺爺洗了好半天才把手洗乾淨。
「爺爺你這是去挖土了嗎?」我看著盆里髒兮兮的水問道。
「嗯哪(嗯),明天就是你媽給你刨墳的日子,但是今年春天來的晚,那山上的土都凍著,還沒化透,所以我和你媽提前去先鬆鬆土,省得明天刨墳的時候耽誤事。」爺爺答道。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我的樣子波瀾不驚,估計我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樂意讓別人去刨我墳頭的人了吧。
爺爺洗完手之後,我把碗架子里的豆包拿了出來,祖孫倆一人一個,吃完睡覺。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學,我難得的睡了個懶覺。但由於爺爺和母親都去給我刨墳了,所以家裡沒人,於是我又挨了一上午餓。
中午的時候,爺爺才下山,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了我一串葡萄。
我驚喜地捧著手裡看起來飽滿又碩大的葡萄,興奮地問道:「爺爺!這個葡萄哪來的?」
我們村子很窮,別說是葡萄了,一年到頭連北方特產的蘋果都吃不上幾個,而且吃的還都是國光蘋果。國光蘋果那時候很便宜,可以說是貫穿了我整個童年回憶的水果了,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國光蘋果還是挺好吃的,酸酸甜甜,缺點就是個頭兒有點兒小,不過現在已經很少能見到世面上有賣的了。我記得小時候越冬的時候,父親總會搬回來一箱國光蘋果,為的是留到過年和正月里吃,但是我很饞,總是隔三差五地偷吃一個,並且事後為了掩蓋「犯罪證據」,還得把蘋果核也嚼吧嚼吧咽到肚子里。那時候我最羨慕的就是村長家的小胖子,因為每年過年他們家都有富士蘋果可以吃,富士蘋果的個頭兒特別大,又紅潤又多汁,當然,也貴,而那種高級的蘋果,我一年到頭也吃不上一回。
爺爺笑眯眯地看著我,「山上採的啊,趕緊去去洗洗吃吧。」
於是,我興高采烈的去吃葡萄了,不過我沒有全吃光,而是只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被我分成了兩半,一半留給爺爺吃,另一半則是被我裝到了碗里,準備一會兒回母親家的時候讓母親也嘗嘗。
爺爺自然是看出了我的用意,沒說什麼,只是笑得更欣慰了。
到了母親院子里,正巧遇見三娘和三娘家的弟弟奇文苗從屋裡出來。三娘家生了兩個孩子,奇文苗和他的姐姐奇淼對,奇淼就是本來要叫奇不三的那個女娃兒。
看見三娘,我立馬就想轉身往外走,因著爺爺當年的事,我不太喜歡她,所以不想看見她。但是爺爺卻沒什麼表情,徑直從三娘身邊走了過去,連看都沒看三娘一眼,就彷彿三娘是空氣一樣,而三娘也沒叫一聲「爸」,甚至招呼都沒跟爺爺打一個。
看到三娘這一出,我就更來氣了。
「喲,不二回來了,最近學習咋樣啊?」三娘笑呵呵地走到我身前,樣子很和善。但是和善的人哪會幹出那種事兒,所以我心裡明白,她這是偽善。至於她為什麼會跟我打招呼,切,還不是為了跟我套近乎.我心裡明白,三娘這是為了跟我打好關係,好讓我媽多幫她「看看事兒」,而且這女人特別摳,每次來找我媽看事兒的時候都是空手來的,連個雞蛋都不拿,最可氣的是她非但不給我媽拿東西,有時候還會偷偷順走我們家幾個雞蛋,以至於我有時候都懷疑,她到底真是來找我媽「看事兒」的,還是打著「看事兒」的名義來我們家打秋風的。